47.47
早自习结束，韩笑笑抱着一摞英语作业去单雯的办公室，走到一半被人拦下来。
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狄然，狄然笑得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鉴于狄然先前对敬敏和范伯明做的事，也鉴于她之前给单雯打狄然小报告的事，她有些担忧，觉得自己是只弱小的鸡仔，艰难地在狄然尖利的獠牙下挣扎求生。
“你干什么？”韩笑笑想起那天在教导处门口挑衅狄然的事情，觉得狄然肯定是来报复她。
她详装镇定，下巴一扬，带着股好学生的优越感：“起开起开，别耽误我送作业。”
狄然甜甜一笑，半点看不出先前跋扈的模样。
她腻腻歪歪地叫：“笑笑，累不累？”
韩笑笑：“……”
狄然接过她手里的练习册，虚伪地笑：“我帮你抱呀。”
韩笑笑把作业抢回来：“别白费劲了，你就算再殷勤，我也不会帮你瞒着没写作业的事。”
狄然瞥瞥嘴：“谁在乎那个。”
韩笑笑：“是是是，我忘了，不写作业罚站对你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你们小组因为你扣了多少分你自己算算。”
她苦口婆心地说：“你知不知道小组评分关系到学期三好学生和优秀干部的评选，陆川和你一个组，被你拖累的这学期肯定拿不了三好学生。还有，你每次都被孙主任捉去教导处作检讨，我们班这学期评优肯定也没戏。”
狄然疑惑地问：“三好学生的奖状和班级评优的锦旗有什么用？”
韩笑笑语重心长：“这都是荣誉，你到底懂不懂呀？”
狄然摇摇头，韩笑笑白了她一眼，抱着一摞作业扭着屁股走了。
狄然挖挖耳朵，心理作用清理了一下韩笑笑堵住她耳朵的废话。她热脸贴冷屁股，讨了个没趣，刚想转身离开，一回头看见宋博趴在楼上的栏杆上朝她挤眉弄眼。
狄然做了个深呼吸，又强迫自己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继续跟在韩笑笑面前晃悠。
“韩笑笑，你很讨厌我吗？”
狄然觉得自己明知故问，韩笑笑虽然从来没明确说过讨厌她，却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韩笑笑步伐一刻不停，她脸蛋清秀白净，目视前方：“我讨厌你干嘛？你又没惹我，但我就看不上你们这种又不努力还拖别人后腿的人，小组评分你们不在乎，可是有人在乎。”
狄然无辜地摊手：“那巧了，我也看不上自己想要荣誉却强迫别人做事的人，你想要你自己争取，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韩笑笑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愤怒地看着她。
狄然眨眨眼，问：“那宋博和我一丘之貉，你是不是也看不上他呀？”
宋博和韩笑笑一组的，韩笑笑没少因为他调皮捣蛋扣分生气。
她跺跺脚，气愤地说：“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
——
“怎么样？”
狄然一回来，宋博就围过来，急切地问：“她怎么说？”
“人家说看不上你。”狄然坐在位子上吃着宋博买来的薯片，慢悠悠地说。
宋博脸一沉，把薯片抽回来，不给她吃了。
“小气吧啦的。”狄然瞪他。
陆川进来，她不知怎的，有些拘谨，下意识坐得直直的，不想让陆川看到她懒散的模样。
可陆川看都没看她，回到座位把书桌整理干净。
狄然站起来，弓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
“别碰我。”陆川声音冷漠。
狄然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继续碰他也不是。
她脸沉了下来，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
宋博见情况不对，连忙拉她到走廊上。
教室外面空气流通，狄然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一身臭脾气压下去，冷静了点。
宋博见她被陆川气成这样，转移开话题：“笑笑到底说什么了？”
狄然把韩笑笑原话告诉他，宋博愣住，随后平日吊儿郎当的表情收了收：“她看不上我真的是因为这个？”
“给她惯的臭毛病。”
狄然性子里有些护短的成分，宋博和她关系好，韩笑笑这么说宋博，她自然不开心。
“她凭什么这么说你，你别喜欢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宋博突然说。
狄然愣住：“不什么？”
“笑笑说得没错，我确实不能因为自己贪玩拉整个小组给我垫背。”宋博懊恼地揪着头发，“我早该想到，她那么在乎荣誉的一个人，我还总给她捣乱。她以前因为这事说过我，我都没放在心上，反而变本加厉想惹她注意，我就想听她多跟我说几句话。”
“博哥。”狄然试探地叫他，“你用这种深情的语气说话，怪吓人的。”
“你说，我要是现在开始改过自新，她对我的印象能不能好转？”
狄然想起以后没人陪她闹了，颇有些不舍得：“你要改啊？”
“陆川要是对你说这种话，你不改吗？”
狄然怔了怔，随后摇摇头：“我就这样，改了就不是我了。”
她又想到陆川刚才冷漠的样子，心里来气，嘀咕：“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不用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吧，明明是他先亲我的，我都还没说什么，他倒一脸被怎么样了似的。”
宋博朝教室看了眼，陆川目光似乎是不经意一般，向这边看，和他对视后，又不动声色挪回去。
“我帮你问韩笑笑了，你也快给我想想办法。”
宋博：“你这两天太安静了，这样下去不行，你得在川哥面前刷刷存在感才能让他记住你。”
“还刷？再刷就到负数了，他就是故意不理我。”狄然烦躁地说，“你想个办法让他理我一下。”
宋博眼珠子贼溜溜转，没安好心：“行，包博哥身上。”
——
周五的放学铃响，教室一片喧哗嘈杂。
陆川收拾好东西，要离开教室。
宋博从后门鬼鬼祟祟进来，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川哥，今天路上小心点，我听说有人要搞你。”
他模样有几分滑稽，陆川看他一眼，没表态。
狄然开始几天还找他说话，这两天却像是疲倦了似的，每天闷闷趴在课桌上，不说话也不找他。
她此刻站在走廊，和张海峰倚着栏杆聊天，不似在教室时无聊的样子，眉眼间尽是澄澈的笑意。
张海峰长得俊朗，笑起来阳光的样子耀眼无比。
狄然也在笑，那笑看在陆川眼里，心口微微发涩。
狄然和张海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余光注意着陆川。
她见陆川离开教室，扯了扯书包带，和张海峰宋博说了拜拜，飞快地跟了上去。
陆川今天没骑车上学，走路回家，他在前面走，步伐不快，狄然不用小跑也能跟上。
她躲在电线杆后面，从书包里掏出一顶棒球帽戴上，心想自己好像个猥琐的尾随犯。
陆川抄近路，刚拐进巷口，就被一行五个男生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生面相很眼熟，不是三中的学生，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川停下。
“咳……听说你很拽啊。”为首男生清了下嗓子，手抄着兜，一副混混模样。
陆川目光落在他宽大外套下附中的衬衫校服上。
那男生显得有些局促，把拉链拉严实，指着他：“你看哪呢？告诉你，我们今天是来找事的。”
陆川没反应，不仅没有害怕慌乱的表情，甚至连话都不说，衬得那男生唱独角戏一样。
“那个……”男生语塞，组织了下语言，“我听说你这人挺渣的？”
“我见过你。”陆川忽然开口。
男生眼神缥缈：“你胡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
他话说到一半，后知后觉梗住，补救道：“但是不认识不代表不能堵你，我今天在这等你，就是要替天行道。”
陆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巷子口的大柳树的绿丝绦轻柔地摇摆。
狄然抓着书包带站在树下，朝这边投来一个淡淡的目光：“你们干什么呢？”
男生牛逼哄哄地说：“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狄然走过来，站在陆川旁边，看他一眼，轻声说：“有我在呢，你别害怕。”
陆川挑眉，默不作声。
她活动手脚腕，精致的眉眼中全是傲气，语气带着威胁：“你们不要命了吧，敢动我狄然的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告诉你……”
她准备的台词还没说完，陆川就像看不见面前人一样，直直走过去。
为首的男生本能想拦，陆川握着他的手腕，朝下硬生生掰下去。
“哇啊————”那男生痛得叫了起来，不停抽气，“然姐救我，救我，疼——”
狄然连忙撇清自己，尴尬地说：“你叫谁呢？我跟你很熟吗？”
陆川撒开手，冷冷地看她一眼，拎包走了。
“然姐！”那男生把被陆川捏得通红的手腕递到狄然面前，“加钱！必须加钱！这是工伤！”
狄然从兜里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票子，看也不看塞到他手上，拔腿追着陆川去了。
她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跟上陆川，一抬手拦住他的路。
跑得太过，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喘了两口气，才说：“刚才那人我不认识，你认识吗？哎呀他狗急跳墙乱咬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的名字，但肯定是想给我泼脏水。一定是敬敏！是她找人来污蔑我，挑拨我们的关系！”
陆川看着她，眼神淡漠：“去年暑假，肯德基。”
狄然没想到都过了一年，陆川还能记得当时给她写作业的人长什么模样，心里暗道一声失算。
陆川要走，狄然拉住他的手腕。
陆川要抽回来，她低声说：“你放我一个人回家，不怕敬阙智再找我麻烦吗？”
陆川动作顿住，狄然抬起眼睛：“你别装了。我感受得到，你这个星期一直故意对我装冷漠，我就算又惹你生气，你也要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这样晾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哪里错了。”
皮肤贴着皮肤，她觉得陆川往日温热的手此刻冰凉而僵硬。
“那天回去以后我想了很久。”狄然脸上红红的，直视他的眼睛，神情认真，“我看着你的时候，脸颊会发烫；和你说话的时候，心会怦怦乱跳；你对我笑，我想笑回去；你对我凶，你不理我……”
她停顿一下，眸子水汪汪的，仿如掩藏着千千万万星星闪烁。
“我想生气，也想对你凶，但你一看我，我就牙酸嘴软，说不出话。”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狄然凑近陆川，“你猜，是什么原因？”
陆川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你有病。”
狄然：“？”
“牙酸嘴软。”陆川按住她向前跃跃欲伸的小脑袋，淡淡地说，“去看牙医。”
狄然：“……”
她气鼓鼓的，张牙舞爪：“陆川，你别装！”
陆川冷淡她一个星期，幸亏宋博出的馊主意，她才有机会拦住他说上几句话。陆川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她突然就憋不住了，想把心里所想，那些旖旎婉转的小女生心思，毫无保留，通通朝他吐出来。
最好像肠胃不适一样，稀里哗啦吐个精光。狄然心想。
她咬了咬嘴唇，软红的两瓣上留下浅浅的印。
“我喜欢你。”她捏着陆川的手紧张得出了汗，“你也得喜欢我。”
那一瞬间，陆川眼里冰冷的疏离有了一瞬间的松动。他眼神出现片刻的恍惚，狄然娇美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她眼睛不眨，像是要用一道最盈盈的光，将他从里到外都看透。
陆川猛然涌起一股眼神里的爱恋无处安放的狼狈感。
某一刻，他脑子里嗡嗡响，想干脆这样，抱住她，亲昵地把下巴贴在她柔软温香的发丝上，像那晚一样，低头吻她。
他眸色深沉，深得狄然几乎看不懂。
陆川安静片刻，别过脸，嗓音沙哑：“凭什么？”
狄然抿抿唇，理所当然：“凭我霸道。”
“而且。”她攥着陆川手指，用了力气，怕他跑了，“你也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我不喜欢你。”陆川说，声音低低的，看不清表情，“你别自作多情。”
“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亲我？”狄然愣了愣，“你变态吗？要么喜欢我，要么变态，选一个吧。”
她说完这话就知道陆川不会选，他一直这样，对她胡搅蛮缠的话从不理睬。
陆川不会承认喜欢她，更不会承认自己是变态。
谁知陆川静静看着她，削薄的嘴唇吐出一句让狄然几近崩溃的话。
“我变态。”他说，“满意了吗？以后别缠着我。”
狄然被他这句话震惊了许久，反应过来陆川已经绕开她走了。
她扭过头，肩上的书包狠狠摔在地上。
陆川听到身后砰砰砰的响声，就知道狄然又在踹垃圾桶。
认识她到现在，不管表面装得多乖巧，笑起来多甜美，她骨子里的暴戾和臭脾气永远改不了。
“陆川！”狄然喊他，嗓音凉凉的，“我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她压低声音，喃喃自语：“你也一样，不把你追到手，我狄然两个字倒过来写。”
陆川身影消失在拐角。
狄然捡起书包，掏出水杯，在甬路的砖石上洒了一滩水。
她蹲在地上，手指蘸着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完，一动不动看着。
直到蹲得腿麻，她才起来，把沾满灰尘的书包甩回背上。
狄然的身影越走越远，陆川从拐角的墙后出来。
他走到狄然蹲过的地上，从他的方向看那块砖，上面方方正正写了两个字——倒着的狄然。
天气渐渐热起来，晚风也有几分温度，几缕飘过，就将地上的水痕吹得半干。
陆川静静看了那两个字一会，抬眼看着狄然的背影，迈步远远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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