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十年

　　十年

　　当时间没有走过的时候，我们看十年，总觉得遥遥无期，还很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而十年后，我们回过头去看已经走过的十年，一如白驹过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快的连一场梦的时间都不需要，就已经成为了过去。

　　十年，很短，可也很长，足够发生了很多事，经历许多的离别。

　　凌芸的外公张永富已经过世，奶奶丁氏也已经不在，凌福海跟王氏的日子一直过的打打闹闹没个消停，上辈子的凌明勇似乎被凌福海打没了，两人再没有生过其他孩子，大张氏一心想自己生个女儿，一直没能达成心愿，杨氏倒是又生了两个女儿，只可惜前一个女儿出生，正逢年成不好的时候，没能留住，后一个就是凌小花，这以后在没有生过孩子，至于小张氏，又生了个儿子，就是凌明溪。

　　张重、张禾、张莲、凌妍、凌明俊、程平还有程安这些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也都已经各自嫁娶，有的甚至小孩都已经会跑会跳。

　　而凌芸，十岁那年遇到锦绣坊的主事傅瑶，然后拜了傅瑶为师，跟着她去了宁城学艺，一去就是七年，除了每年过年回家一趟，其他时候都在宁城，而如今技成返家。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着，凌芸心情有点烦躁,不知道是不是马车坐久了，觉得不舒服，忍不住掀开一边的帘子，想看看离家还有多远。

　　车外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田地，这些年走了很多次，已经熟记在心上。

　　任时光匆匆，人事易变，可田里种着的庄稼永远都是那几样……

　　“姐，对不起！”忽然有少女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平静，也打断了凌芸的回忆跟感慨。

　　凌芸放下帘子，看向一旁的少女，只有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玲珑可爱的时候，生的又好，似乎只捡了父母身上最好看的地方长，即使头发只是简单拢起，在身后垂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身上穿的也不过是半旧不新的衣衫，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满身的光彩，像是雨后的新荷，清新亮眼。

　　这名少女正是凌双。

　　“怎么忽然说对不起？”凌芸思绪没完全收回来，一时不知道凌双说的是什么。

　　凌双难得蹙起双眉：“都是因为我，姐你才会离开锦绣坊。”

　　说起锦绣坊，凌芸才反应过来凌双说的什么事，当年决定跟随傅瑶去宁城学习绣技，一则确实是傅瑶一身精绝的绣技，尤其是她自创的飞羽针法让凌芸心动，但更多的，是当时家里艰难，傅瑶说，跟着她学习绣技，她绣的东西可以放在锦绣坊出售，所得银钱与锦绣坊做熟的绣娘相同。所以凌芸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跟她走，只是凌芸也知道，她这一走，这以后在家的日子就不会多了，凌双是她的执念，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厚着脸皮去求了傅瑶，把凌双带在了身边。

　　到了宁城，傅瑶不仅将一身绣技倾囊相授，更是让凌芸、凌双跟着傅家的孩子一起读书识字。

　　除了绣品挣得的银钱，每个月，还有傅瑶院子里拨下来的月钱，凌芸一个月二两，凌双一两，后来又提至二两，这些钱算是傅家白给的，凌芸觉得无功不受禄，什么事都没做就拿人家的钱，这样不好，就去找了傅瑶，推辞着不愿意要，可傅瑶说，傅家就是这样的规矩，凌芸是她唯一的弟子，跟着她住一个院子，若是连月钱都没有，不是平白让家里的下人笑话？让凌芸安心拿着。

　　凌芸姐妹吃住跟着傅瑶，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省下来的钱全部在过年的时候带回了家，交给凌福山跟小张氏，让他们购置田地。

　　傅瑶为凌芸做的，或许在傅家人眼里不值一提，可是在凌芸心里，傅瑶对她恩重如山，跟父母一样重要，任何对她有伤害的事凌芸都不会去做。

　　可是偏偏是凌双，跟着她在傅家，与傅家的孩子一同长大，与小少爷傅远更是年纪相当，青梅竹马，谁知竟然彼此互生情愫。

　　傅家是富贵之家，当然看不上凌双这样乡下来的姑娘，就算凌双跟着凌芸在傅家长大，在她们眼里也只是乡下的麻雀，变不成凤凰。

　　傅夫人行事一向有章有法，按下此事不提，没有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当不知道，回头就把傅远送到外地读书，对凌芸姐妹一如往昔。

　　可是面上的笑，跟心里的疏离，凌芸又怎么看不出来，便是她的师傅傅瑶，也因此受到苛责，那几天脸色都不怎么好。

　　何况，也没有道理自己姐妹沾着别人的家，让人家自家孩子不能回家的道理。所以，一日见傅瑶得了空，凌芸独自去见了她，寻了个借口，要带着凌双回家。

　　傅瑶知道让凌芸离开的真正原因，可是这时候凌双再留在傅家，确实不合适，这几年，她一身的绣技，凌芸已经学的差不多，剩下的，就看凌芸自己的悟性了，因此也没多留，痛快的松了口。

　　既然决定离开，凌芸就没有留恋，当初去的时候，她就知道总有离开的一天，也不忍凌双因此事歉疚，因此问道：“该学的都学了，还留在那干什么？总不能赖着师傅过一辈子。”

　　凌双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可是，若不是因为我，姐你怎么会答应以后所有绣品，非锦绣坊不售？”

　　凌芸笑了起来：“我一身绣技，皆是师傅所授，便是傅家不这么要求，感念师傅对我们一家的恩德，我也不会把绣品卖到别家去的，现在只不过是摊开来说明白罢了，没什么的。”见凌双还是愁眉不展，凌芸忍不住一点她的眉头：“眉心都快能夹蚊子了，也不嫌难看。”

　　见凌芸似乎真的不在意，凌双才放下心来，从小到大，凌芸对她虽然管的紧，看的严，可是她知道，这个家里最疼她的就是凌芸，能跟傅瑶去宁城是多少女孩想都不敢想的事，凌芸却冒着去不了的危险，非要带着她一起。

　　这回的事，不论怎么样，她都逃不开干系，离家越近，心里就越慌：“姐，我们这样突然回去，爹跟娘问起来怎么说？”

　　“就照刚才说的说啊！”对这个凌芸没放心上，倒是凌双：“你呢？别当我不知道远少爷走之前偷偷来找过你。”

　　凌双小脸一红，倒也没有否认，低着头小声说道：“他让我等他。”

　　就知道会这样！

　　凌芸心里叹气，可有些话，就算不好听她还是得说：“等到什么时候呢？你现在还小，还能拖个一年两年，可两年以后呢？爹娘若是给你说了人家，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而且，我们到底不过是乡下来的，家里没钱没势，除了人，还有什么？几年一过，他还能不能记得你呢？”

　　虽然红晕未退，可凌双的一双眼却很亮，里面满满的都是坚定：“远少爷，他很好！他说喜欢我，我信他！他说让我等他，我也信他！”

　　凌芸忍不住吐槽：“谁在你眼里又不好了？”凌芸有时候都奇怪，凌双的性格到底随了谁，感觉在她眼里这世上就没坏人。

　　知道凌芸在说什么，凌双歪着脑袋，娇俏的一笑：“我当然知道这世上有不好的人，比如说大伯母，她总是希望别人过的不如她，比如二伯母，总是说女儿是赔钱货，养了也是白养。可这些说到底其实都无伤大雅，不过是她们的小心思，妨碍不了我什么啊。”

　　见凌芸一脸的不赞同，凌双忍不住说道：“姐，其实我记事挺早的，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你追在我后面，说这不能去，那不能去，大伯母跟二伯母曾经开玩笑说，我本来活不到这么大的，是你把我从大姑家偷回来，我才留下了一条命，不然，早早就死了。”

　　“你信她们的话？”凌芸几乎咬牙，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她们的话我当然不全信，可这事我是信的，村里不止她们说，很多人都说过，就是冯婶婶也说过，说以前爷爷奶奶要把我送给大姑做女儿，是你把我偷回来的。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直以来，什么事情你都替我想到了，不需要我去动心思啊，所以我可以安心的不去看外面的风雨，可不去看不代表不知道，很多事，我也不是真傻，真不懂，只是觉得没有计较的必要，大伯母也好，二伯母也好，还有村里人，大多目不识丁，一辈子围着田地转，求的也不过是一家温饱，所见所识有限。我很幸运，才能跟着你去宁城，见识过富贵人家的日子，也跟着过了这么些年富贵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远少爷，我也不是无休无止的等下去，我跟他说好了，十八岁，我等他到十八岁，若那时，他还没有来，我就听父母的安排。他若能来，证明我没看错人，我会满心欢喜的嫁他为妻，可他若不来，我也不怨他，这些年他对我的好，到底也不是假的。”

　　凌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以往只知道凌双性子好、聪明，却不知道原来事事她都看在眼里，或许很多事比她都看得透彻，只是不说罢了。

　　一时间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凌双才又开口问道：“姐，这次回来不走，家里大概就要准备你的婚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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