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说起来这回的事情也是乌龙了：
程思雅上蹿下跳的找这家媒体采访的事之前根本没跟公司打招呼，直接求的富二代，而富二代对娱乐圈内部运作的细节只是一知半解，以为两边说好就完了，剩下的压根儿没管；而公司那边一听富二代已经帮程思雅拿下采访，也本能的以为他们已经就各种细节商量好了，况且平时程思雅就仗着金主这样那样的，公司早就习惯了，并没多想……
于是程思雅本人不懂，以为只是平常那种走过场摆拍；公司以为富二代打听清楚了，就没多嘴说；而富二代压根儿就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也没叫人留心，三方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把最关键的细节给漏掉了。
跟拍？那怎么行，不就露馅儿了么！
好在程思雅本人虽然脑子不好使，可现在身边跟着的一号助理还挺机灵的，赶紧先稳住采访团队，又悄悄叫人跟导演传话，说程思雅今天开工不用搞特殊，就跟大家一起。
导演一听也懵了，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还不搞特殊，你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特殊！
因为程思雅矫情，从来不见太阳，要么干脆一连几天没有戏，要么只在早晚凉爽时出现，对剧组而言基本上就是个隐形人，排戏的时候都把她排除在外的。
这会儿时间表早出来了，整个剧组也都各就各位，她却冷不丁的要“敬业”……怎么敬？从哪里挤出时间来给你敬？
不等导演想好怎么给程思雅赶紧安排几场既能体现出她辛苦，实际上又不会太辛苦的戏来，采访团队已经老远看见了正在跟威亚组排练的栾玉，就顺嘴问那是谁……
于是事情就朝着一个谁都始料不及的方向狂奔而去：
栾玉这个替身在片场被发现，那么就意味着程思雅今天肯定要拍武打戏，如此一来，她想用轻松的文戏蒙混过关都不成了。
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有什么能比大热天的，女主角吊着威亚，不辞辛苦的马上马下、满地打滚，把自己摔得灰头土脸、七荤八素，最好再流点血，磕破几块皮更能体现一个演员的敬业么？
没有！
所以眼下程思雅不仅不能糊弄，甚至为了进一步印证她确实是很敬业的说法，必须硬着头皮上！
得知程思雅要顶着大太阳亲自拍武打戏份后，整个剧组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舒爽……
你也有今天！
在这之前，程思雅根本没有在早上九点之后拍过戏，现在都十点多了，太阳升起来老高，秋老虎肆无忌惮的释放着余威，空气温度至少有35度往上，地表温度破四十、五十就跟玩儿似的，露皮肤的鞋子和短裤都不敢穿，不然几秒钟都能把皮烤红了。
程思雅硬着头皮换上里外三层重达四五斤的戏服，还没动呢就已经出了一身汗，再上了威亚，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热汗噼里啪啦从她脑袋上滚滚而下，瞬间湿透了最里面的一层里衣，几层衣领湿漉漉的紧贴皮肤，很快就勒的通红，汗水渗进去，隐隐作痛。
要放在平时，她现在早就破口大骂，大发脾气了，可今天却不行，就是死也要以一种敬业的方式死。
程思雅对着镜头勉强一笑，几乎使出了平生最高演技。
武侠片用替身是正常的，可也不代表演员本人什么都不做，但凡敬业点的演员都会尽可能要求自己上，直到遇见专业级别的难度动作才会拜托给替身。
今天程思雅这场戏总体难度虽然比较大，可一旦分解开慢慢来，演员本人起码可以完成三分之二，只有难度最大的几个动作需要栾玉替，而她却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窝在酒店里吹空调。
开机这么多天了，程思雅就没吊过威亚！
虽然这么说不大地道，可栾玉远远看着，也觉得十分神清气爽：你可算是正经当了天演员！
然后采访组里一个小哥儿，不知是真的心大还是看出程思雅是在做戏，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活跃气氛，老远瞥见栾玉后就笑了一声，说道：“哇，替身也这么美，真是了不得。”
周围的工作人员心头一咯噔，就见程思雅的脸刷的就挂下来了。
要是同样的情景换到其他演员身上，他们绝对不会恼，哪怕私下关系真的恶劣呢，这会儿也要做足了架势，演也要演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一来说明自己真的是人缘好、接地气、没架子，二来也说明你确实经常亲身上阵，不然怎么可能跟替身关系好？
哪知程思雅本就是半路出家的网红，且不说演技尴尬，就连圈内最起码待人接物的规矩也没学到家，现在外人稍微带出来一句，她就接受不了。
她平时就最忌讳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夸别的女人漂亮，比自己地位高的明星大腕也就罢了，就这么个替身竟然也要跟自己平起平坐？！
得亏着替身助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分明正在那头跟摄影师协调细节呢，却也第一个注意到了自家艺人的情绪不对，赶紧狠命清嗓子，好歹没让她当场发作。
程思雅脾气不好，栾玉也不是受气包，刚才导演还让自己在旁边照应着，眼下见程思雅看自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也懒得伺候。
她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扛起几十斤重的道具箱就走，步伐稳健的简直不像活人！
众人：“……”
这武替，还真就是货真价实的勇武！
后面的采访简直没法儿看，就是采访团来之前被塞了钱也无数次觉得要进行不下去，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他们这些外行都能看出程思雅演技生硬尴尬，还特别矫情：不过是吊个威亚，才拉起来两米多高呢就嗷嗷乱叫，震得大家耳朵疼，在马背上拍戏还得有人站一圈儿保护着……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就是一线当红艺人都没这么折腾！
后来连程思雅的贴身助理都看不下去，特别不好意思的跟采访团队的人挨个道歉，又做主包了一堆红包，客客气气的央求道：“麻烦大家了，大热天的都不容易，还请多给我们家思雅几个好镜头，剪辑的时候诸位也多上上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采访团，结束这次滑稽至极的采访后，程思雅的脸简直黑的吓人，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回酒店了，直接打电话跟富二代抱怨。
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辛苦的工作，一天下来又热又累，吊威亚的几个位置都磨破了油皮，汗水一浸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而且采访团和剧组的人似乎又隐隐透着股幸灾乐祸和蔑视……
身心俱疲的结果就是程思雅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语气十分咄咄逼人，在电话里又哭又闹。而富二代本来也不是什么和善的主儿，见随口哄了几句非但没哄过来，反而还招了几句不中听的，他自己先就毛了。
这女人也忒不识抬举！略给了几天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从认识到现在，名牌衣服皮包和首饰自己也没少给，没成想不但不知足，反而抖起来了。他本来就不是混娱乐圈的，能尽心尽力的帮忙找关系就不错了，谁知道里面还有那么多门道！合着弄不好全都赖自己？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少爷我打小才是给人哄着长大的，原本看你知情知趣的才乐意逗弄你两天，你反倒给我甩脸子，什么玩意儿！
直到富二代一声不吭的挂了电话，程思雅热了一天的脑子才像是浇了一盆凉水，猛地清醒过来。
眼下她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金主的喜爱之上的，万一惹毛了对方，她就什么都不是！
程思雅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连着给对方打了十几个电话，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黑名单后直接疯了，连滚带爬的跑去砸助理的门，又抢了她的手机才好歹联系上……
她这一折腾就到了次日傍晚才出现，然后一出现就把剧组众人吓得够呛：
这是去大冒险了吗？怎么才大半天不见，瞧这就跟老了五/六岁似的？
因为气氛诡异，谁也没敢开口，都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程思雅连着受了两天的气都没处撒，眼瞅着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剧组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得不路过她附近的时候也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一两百号人天天上工跟上刑似的……
可饶是这么小心，程思雅爆发后的头一把火还是成功烧到了栾玉身上。
根据安排，栾玉全天都是A组女一号的替身——也许是分组效率高，也许是谁也不愿意跟程思雅凑一块工作，所以当初剧组分成AB两组的设定一直延续下来，然后今天B组的程思雅并没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戏，说好了是由她自己搞定的。
栾玉正准备去A组那边开工呢，却听B组那边隐约传来阵阵喧哗，紧接着就有程思雅的声音迸出：
“这个我肯定不能拍！”
栾玉一听她的声音就有种生理性厌恶，当即加快了动作，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知还没等她走呢，外面就急匆匆抢进来一个人，是程思雅的助理。
她一看见栾玉，眼睛就刷的亮起来，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抓着她走。
栾玉顺势使了个连环交叉步，往旁边一踩，对方就扑了个空。
今天并不算很热，又是八点多，可助理的脑门上还是结结实实的出了一层汗，生生急的。
“栾玉，快，你快跟我来！”
栾玉面无表情的瞅了她一眼，顺手拿了背包甩在肩上，凉凉道：“我要工作了，好走不送。”
“就是工作！”见她这样，助理更着急了，大声喊道：“你也是我们思雅的替身啊。”
栾玉头也不回地说：“今天我只负责女一号，有事儿你们跟导演商量。”
助理脸上就有些不满，又微微混着点尴尬。
导演？导演才精明呢，人家才不来吃这发排头！
眼见着栾玉已经快要走出去了，助理把心一横，小跑过去，低声道：“思雅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拜托你帮个忙，很简单的。”
她脾气好坏跟自己有几毛钱关系！
栾玉都给她气笑了，不答反问，“很简单？”
助理还以为她动摇了，不由得喜上眉梢，狠命点头：“真的特别简单，就是去地上打几个滚儿！”
话一出口，她就讪讪的住了口。
栾玉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危险。
合着你这巴巴儿的跑来，就为了让我去替别人在地上打滚？
这他妈的也是武替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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