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说在座的几个人，就是同在一家餐馆吃饭的旁边几桌也被椅子腿剧烈摩擦地面导致的刺耳声音惊动，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刘指气的面色黑如锅底，要不是顾忌到在公众场合，估计都能掀桌子了！

　　林雄到底厚道，抓了抓头，劝和道：“小杜就是这个脾气，刘哥你别生气，过几天他就好了。”

　　“好个屁！”刘指咬牙切齿的说，“瞧见了吗，这是给我甩脸子看呢！他还过几天好了，他是想叫我亲自去请他！做梦吧！爱干不干，这地球离了他还不转了是怎么的，他要走就走，正好咱们几个吃！”

　　他正在气头上，况且今天这事儿确实是杜英办的不大气，林雄和孙吉都没再劝，反而招呼栾玉多吃。

　　影视城一年到头都挤满了人，更有好些大牌明星长期驻扎，所以着实有不少味道不错的餐馆。今天刘指订的这家也是人气爆棚，要不是他跟老板熟，提前留了个号牌，这会儿还得搁外面排队呢。

　　餐馆老板家里原先是杀猪的，做的好一手杀猪菜，什么扒猪脸、烧蹄髈、红油百叶、猪尾巴汤，还有那猪血混着各色下水做的滚烫乱炖，红彤彤的汤汁香气扑鼻，上面密密麻麻的飘着好些锃亮的红油和辣椒，刺激的人口水泛滥，光是闻着味儿就能吃下一大碗饭去。

　　别看栾玉是个女的，可行事说话实在爽朗大气，一般男人都比不上，所以刘指他们对她印象极好，饭桌上频频介绍那道菜的哪个部分最好吃。

　　她是个不挑的性子，艰难的时候就连老鼠□□都能掏出来剥皮烧着吃了，但凡东西不馊不臭就是好的，更何况是这种确实水准之上的美味？

　　见她真吃的香，刘指自己也觉得挺有面子，又让服务生上了一小碗蒜泥，笑着说：“这家的扒猪脸特别好，可蘸着蒜泥吃更棒，就是味儿不大好，平时也不大敢吃。”

　　老板实在，不仅猪肉好，做的时候也下功夫，丝毫不吝啬烟火，所以肉炖的稀烂，非常入味，稍微用点力都能夹碎了，放在口中真正的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猪脸这种东西确实有点不大上台面，也不好看，尤其是现在的小女孩儿，往往见了就害怕，更别提吃了，可真正吃过的人才知道有多好吃！

　　刘指也就是觉得栾玉对脾气，不是那种做作姑娘，这才带她过来吃这个。刚见她果然爱吃，才又叫了蒜泥。

　　说到蒜泥就更好理解了，味儿冲，尤其是要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一般都不敢碰。不过现在都是晚上了，后面也没活儿，吃点也没关系，回去好好刷刷牙，多嚼点口香糖什么的，到明早上再这么处理一遍，也就不露马脚了。

　　栾玉一点儿不含糊，学着他的样子蘸了就吃，刚一放到嘴巴里就忍不住舒服的眯起眼睛，又冲对方竖起大拇指。

　　果然好吃！

　　孙吉和林雄也都哈哈大笑，吃一口猪耳朵咯吱脆，再碰一个冰镇啤酒透心凉，爽！

　　红油百叶十分劲道，火辣辣的下饭；尾巴汤炖了好久，汤汁浓稠乳白，十分香醇……这顿饭栾玉吃的别提多尽兴了。

　　虽然没有大口喝酒，但大块吃肉，让她又有种回到从前的恍惚。

　　一连两顿吃的都太好，栾玉也没急着回宿舍，而是借着夏夜的凉快劲儿在影视城里慢跑。

　　暑假期间不仅有剧组拍戏，还有大量游客出没，远比平时更加热闹，所以虽然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可路上还是熙熙攘攘。

　　好多游客在拍照，路边还有不少摆小摊的，卖各种纪念品的、手机贴膜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他们大多数都是来这里干活的群演，偶尔没有活就出来摆个摊，也是一份收入。

　　影视城很大，而一旦在里面绕起来更是吓人，栾玉不紧不慢的跑了整整一圈，又挑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打了一套长拳，全身都活动开了，这才满足的吐出一口浊气。

　　第二天一大早，栾玉又出来跑圈、打拳，又扎了半个小时的马步，这才回去冲凉、吃早饭，然后去剧组报道。

　　杜英竟然没来！

　　刘指简直要被气疯了，抬手就把水杯砸了。

　　难怪他生气，这就好比一家公司的老板招聘新人，结果老员工不乐意，然后就罢工示威。

　　“好好好，”刘指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脸上的笑容看着怪瘆人，“不来是吧，有本事以后都别来！”

　　虽然杜英这两年都是跟着他混，但因为不会做人，跟大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孙吉就不用说了，他是武行罕见的一流本科学校毕业，长得也比较高大帅气；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形象也不好的杜英每每见到他都会觉得自卑，可偏偏又死不认账，总是千方百计的想法儿跟他对着干，好显示自己的不凡，两人关系一直不咋的。

　　林雄是个老实人，打小在外面漂泊就是为了混碗饭吃，笨嘴拙舌不会来事儿，杜英也瞧不上他，经常戏耍他作乐。不想林雄只是憨厚，却不是真傻，时间久了多少也能感觉出来杜英对自己的态度，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只是流于表面。

　　眼下杜英也是浪的没边没沿儿，显然是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惯得不知道姓什么，竟然想出了威胁这一招，可谓不知天高地厚，自觉美得赛过西施杨贵妃。

　　他也不想想，且不说刘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招本身就风险极大，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既然触发他反叛情绪的是栾玉跟自己的职能交叉重叠，也就意味着从栾玉入伙那天起，他就不再是不可替代的！

　　你想拿乔也要分清形势，若非你莫属也就罢了，可偏偏来了竞争者的关键时候你非但不倍加努力，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反而撂挑子不干了，难不成是怕老板没理由炒你？

　　要说原本刘指对杜英的不满只有九分，那么现在就已经疯狂攀升到九十九分，俨然是非撵走他不可了。

　　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老家折叠着钻罐子转盘子，一月混个千儿八百的伙食费呢！才来几天啊，竟然就敢跟我叫板，能的你！

　　当下刘指也不磨叽，直接找到方副导和制片主任等负责相关人事管理的，告诉他们说杜英不干了，打今儿起剧组就不用放他那份工资了。完了之后又告诉导演房源唐，说以后剧组女演员们的替身就可以用真正的女武替了。

　　剧组里的事情千头万绪，房源唐就是个总指挥，光是大事还忙不过来呢，哪儿时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要不耽误拍摄就都ok。

　　因为昨天的拍摄比较顺利，房源唐的心情还不错，听说女武指还多问了句：“就是昨天那个小姑娘吧？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倒觉得她比原先那个还利索呢，哈哈哈。

　　刘指也跟着笑，心中暗道，要搁在以前没准儿我恼，可现在，呵呵。

　　他有意拉拢栾玉，希望她真正加入自己的小团队，以后都一起干，便主动帮她说好话。

　　“可不是，毕竟是舞蹈学院的高材生，基本功扎实的很，怎么也比男人更轻巧灵动，胆子也大。对了，她可不是一般的花架子，那是真会功夫的！”

　　原本房源唐就是随口一问，可听他都要夸出花儿来似的，倒真有几分兴趣了。

　　“会功夫？那可不简单，练功夫的苦不是一般人吃的了的，以前还好，这些年会的人越来越少了，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见他这么着，刘指也觉得有门儿，继续道：“那是，房导您看没看过这两天特别火的那个地铁抓流氓的视频？主角就是她，好家伙，那个流氓看着能有两百斤，可愣是给她三拳两脚揍得满脸血！”

　　武行的人想混饭吃就得有戏拍，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跟什么投资人啊制片人什么的是高攀不上，想拍戏就得在导演跟前多露脸多挂号，两边熟了之后，人家以后有活才能第一时间想起你来。

　　房源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刘指说了会儿，也就开始工作了，后者不敢多打扰，悄没声的退了出来。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了两天，中间栾玉又做了几回替身，有相对高难度的武替，也有几回是非常轻松的文替，闲着没事的时候她就练功，要么就看大家拍戏，看刘指如何设计武打动作，生活倒也十分充实。

　　中间还出了个小插曲，就是导演房源唐竟然记住了她，挺亲切的喊她“小栾、小栾”什么的，倒让栾玉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有些人显然不想让她这么好过。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说的就是人要时时勤勉，基本功一天不能落下。所以即便天气炎热，工作强度大，栾玉也坚持每天扎马一小时、慢跑十公里，外加打两遍拳，后面为了恢复力气，又慢慢的加了沙袋护腕负重训练。

　　几天下来，她虽然睡得少，可精神却更好了；虽然吃的多，可肌肉却更加紧致流畅，一点儿多余的赘肉都没有，雯雯就经常表示羡慕。

　　自从杜英离开之后，栾玉就正式成了剧组女一号和女二号的御用替身，渐渐地跟两位女演员也混熟了，自然也见过她们的一日三餐：水煮菜、新鲜水果，外加鸡胸肉和沙拉之类，不要说油星，就是盐都不敢多放。

　　难怪偶尔雯雯会绿着一双眼睛，幽幽的看栾玉捧着油汪汪的盒饭大快朵颐，纯粹馋的。

　　那一次她还邀请栾玉尝了一口什么见鬼的沙拉，后者难得挤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容来：“……还行吧。”

　　说完这话，栾玉就立刻开始了自我检讨，果然最近是堕落了么，竟然还会觉得那么贵的东西不大好吃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当演员一年挣那么些钱，可连口真正想吃的东西都不敢吃，图什么？简直生无可恋了嘛！

　　这天收工比较晚，大家三三两两离开片场的时候就十二点多了，照例吃过宵夜后，栾玉又去老地方跑步、扎马、打拳，然后扎马结束刚站起来的，就听到左右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是几天不见的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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