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云派旧事 上

　　“你爹爹是我二十年前在天云山脚下慈云寺救下的，那天在寺中和主持慧松研讨武学，不觉三更将至，只听寺外连呼救命，我二人出了寺门，地下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已然晕倒，年纪不过二十岁。慧松长老慈悲为怀，便搀你父亲进来，我二人转身刚到院中，便见四面墙外跃进四人，都着青色罗衫，每人胸前都用镶金丝线绣着一条金龙，那时我在天云山专心练功，关于江湖中事少不关心，更不知这四人是何来历。但听得慧松长老朗声道‘哦，不知灵水宫四大护法光临敝寺，有何指教？’我方知那四人是灵水宫的人。”童仁海稍一停顿，方智熊便插话道：“哼，又是灵水宫，早晚一日老子便一把火烧了他的鸟宫。”童仁海看了方智熊一眼，方智熊随即闭嘴。“那四人武功确实不弱，翻墙落地，我竟没听见一点声响，但他四人尽皆轻纱蒙面，我并未看见四人面目。那四人并未回答慧松长老的话，一齐欺身过来，身法奇快，慧松长老把你爹爹交给我照顾，挥起袈裟，袍风一动，前面两人退了三步，我轻身跃过，把东儿放在殿中的蒲团上，正欲出门，身后却已被另外两人挡住，再看门外时慧松长老和其余两人已交上手，三人来去之间，并不见拳脚相交，定是比拼内力，灵水宫的功夫果然厉害，行云流水一般，飘忽不定，任意所致，看不出是旁门左道，竟像是极高明的内功心法。殿内两人见我不动，也不敢上前。这时候，东儿转醒，咳嗽几声，待我回头时，只觉两股掌风从背后袭来，我不及转身，轻身往前跃去，待我回过头来两人已到我面门，我不及多想双掌向前，那二人并不闪躲，我的掌力却像打在棉花上，毫无受力之处，与我派天云功极其相似，我已知他们单人功力尚在我之上，两人联手决计讨不到便宜，趁他二人迟疑，我扶起东儿冲出门去。慧松长老还在与余下两人酣斗，他见我奔出门来，抽掌回身，如松长老对我说‘童老弟，快扶他进后院。’慧松长老虽然打斗多时，语气丝毫不乱，我心知他尚可抵挡。我便飞奔后院，把东儿藏在柴房中，当我再回大殿时，慧松长老已是和四人对敌了。”说道此处，童仁海语气中对慧松长老佩服之极。方智熊也是击掌称快：“师兄，那慧松长老当真如此厉害？”“是呀，慧松长老以一敌四尚且没有落败迹象，我飞身向上，其中两人分身迎我，我知他们厉害，丝毫不敢怠慢，那时除了‘天云功’，师傅尚未传我其他四门功夫。只好且战且避，他二人见无隙可乘，其中一人大喊一声‘起’，只见四人同时跃起，青衫浮动，我和慧松长老被围在地下，又听一人喊道‘布’，只听四面暗器之声，我运起‘天云功’，数百枚金针在我周身落下，慧松长老袖袍舞动，护住周身，他们见我二人避开金针，一人说道：‘千手如来掌！’语气甚是讶异，又听一人喊道‘归’，四人齐身跃出寺外，顷刻间半点声息也无。我和慧松长老正欲走向后院，听到墙外喊道‘少林和尚坏我灵水宫大事，此仇必报！’，声音在墙外用内力传来，宛如对谈。”“师公，那时我爹爹怎样了？”云天翼虽然听得出神，竟时刻没忘云向东的消息。

　　童仁海未理会云天翼，自言自语说道：“这世上之事，又有什么能逃过天意呢？说到这里，兀自摇了摇头，方智熊听了也低下头，极是惋惜。云天翼却是一头雾水，不知他们二人有何难言之隐。童仁海见云天翼一脸疑惑，继续说道：“那****和慧松长老来到柴房，见东儿尚自昏迷，慧松长老为他把过脉并无大碍。如松长老道‘童老弟，我这寺中已不安全，还是你带他到天云山上修养些时日吧，如灵水宫的人再来，老衲自会料理。’我心下也认为该当如此，便连夜带东儿上山。后来从东儿口中得知，他名叫云向东，只是个落第的举子，身无缚鸡之力，在归家路上无意救了一位重伤女子。”云天翼睁大眼睛，高声道：“师公，那个女子可是我娘亲么？”“正是。东儿在路上为那女子换药喂饭，两人一路朝夕相处，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哪知后来一路遭灵水宫的人追杀，你娘被捉了去，你爹爹却逃到了慈云寺中，被慧松长老救下。”“灵水宫的人如此可恶。”云天翼道。童仁海摇了摇头道“东儿上山伤愈后，便要我收他为徒，我师父看他骨骼精奇，倒像个练武的材料，便应允了我收东儿为徒。此后，我便教他天云功夫，正如你一般，先练诸般武器，而后再习天云内功，最后学得‘天云功’，东儿果然天资聪颖，加上勤奋苦练，两年后，功夫便有小成，我也甚觉欣慰。一日，一个女子带着慧松大师的亲笔书信来到天云山寻你爹爹，我见她着一袭青衣罗裙，外面是一件大红斗篷，头发凌乱，容貌姣好，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却原来是你的娘亲逃出灵水宫来寻东儿。他们二人相见，先是抱头痛哭，又各诉离愁相思之苦，我师父也只道这是一桩好姻缘，随后主持他们在天云山上完婚。”云天翼心下暗向：“师公虽说的波澜不惊，不知我爹娘可经过了多少苦难才得相会。”

　　“后来便又怎样了，师公？”方智熊在一旁插趣笑道：“后来嘛，后来就有了你这个小娃娃了。”“我是说，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云天翼焦急问道。方智熊早就想知道童仁海下山后的见闻，这时更加来了精神。“这便是我从嵩山少林寺回来之后发生的事了，我持师傅书信前去嵩山拜会慧光方丈，走走停停十余天才到得嵩山，慧光方丈看过书信，知我是天云派弟子后，只说了一句‘十年浩劫但得渡，一朝清平便礼佛’，我不知他诗中何意也不便多问，在少林寺又盘桓数日，慧光方丈便随我启程前往天云山。那日，到了天云山下慈云寺，天色已晚，我与慧光方丈想休息一日，明天再上山，走进寺中，却未见一人，慧松长老也不知去向，我二人正踌躇间，忽听墙外打斗声传来，随即我二人跃身出墙，只见如松长老被几年前的灵水宫四大护法围住，已然负伤。想不到，两年间这四大护法的功力竟变得如此了得，慧松长老竟敌不过了。我跃身上去，扶起慧松长老，那四人见有慧光方丈在，也未敢轻举妄动。慧光方丈走上前去道：‘阿弥陀佛，四位施主为何对我师弟大开杀戒？’这时我才知道慧松长老原是慧光方丈的师弟，只见慧松长老向慧光方丈施礼道：‘阿弥陀佛，师兄，俗事缠身，倒是打扰清修了，罪过罪过。’那四人见他们师兄弟二人一问一答，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一齐欺身过来，已经跃在半空，慧光方丈尚且不知，我失声喊道‘方丈大师’，只见慧光方丈撩起袈裟回身一挥，那四人随即落地，虽未受伤，却已是大惊失色，这一下兔起鹘落，只一瞬间的事情，那四人站起身来退出松林。慧光长老就像无事一样，我三人回到寺中来到僧舍，只见二十余众僧侣尽皆被杀，竟无打斗痕迹，我料想必是内功高强之人趁他们熟睡时，一一杀死。慧松长老更是吃惊，他道：‘阿弥陀佛，中了调虎离山之际了。师兄，是我连累无辜子弟丧命，罪过罪过。’慧松长老本来身体有伤，说话极是虚弱。慧光方丈说道：‘师弟，方外之人，生死早已看破，诸位弟子在梦中早登极乐，岂不是美事？善哉善哉。’我见慧光方丈这样说，心中也好受一些。”云天翼听得一下死去这么多人，心中也是一惊，虽未目睹，思之也是恐怖之极，他小声问道：“师公，是灵水宫的人杀了他们吗？可是真够狠毒。”“最毒不过人心啊，”童仁海叹道。“师兄，你回来的前夜，那四人也来了天云山。”方智熊说道。“哦？从未听你提起。”童仁海说道。“事发那日，我半夜睡不下，就起来练功，突然看见前厅房中有人影晃动，我偷偷跑过去，只见房中四人身穿青衫，青布蒙面，胸前各绣着金丝飞龙，那两个小子鬼鬼祟祟的，我只道是寻常小贼，后来一想，寻常小贼敢到天云山上偷东西，端的是活的不耐烦了，我便悄悄听他们究竟要干嘛。只听他们一人吩咐说：‘待到明日他们比武之时，不管谁胜谁负，咱们只需静待其变，一看见大小姐出来，就先抢了她走，再等罗义青得了手，我们灵水宫可又多了一条臂膀。’我一听是二哥，呸，，什么二哥，那个狗贼，要得什么手，我当时还不明白，但一想此事事关重大，我便没有闯进去。随后四人便没了声响，何时逸走我却全然不知。当我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罗企安那个小贼，他鬼鬼祟祟在师傅房里出来，我便问他：‘企安，这么晚了还去师傅房里做什么？’那小贼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说是去请安，我也没有追究，便各自回房了。”方智熊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便拿石锅到瀑布接水去了。童仁海听完后思索片刻，“师弟，我明白了，比武那日师傅功力不济，被灵水宫的人打成重伤，必是罗企安从中做了手脚。”方智熊这时一盆水早已下肚，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道：“正是，那小贼必是受老贼指使，咱们师傅对他十分喜爱，没想到这狼子野心，竟做出这欺师灭祖的事来。”

　　云天翼一心要知道爹娘的消息，心下早已不耐烦了，问道：“师公，我爹娘呢？他们怎样了？”童仁海知他心急，微微笑道：“那时我在山下，还不知你已出生，想想那****刚生下来十二天。”“师兄，不对不对，是十三天，老熊可记得清楚。”方智熊摸着云天翼的头，高兴的说道。“师公，你快讲嘛，后来怎样了？”云天翼催促道。“在慈云寺那晚，慧光方丈和我给慧松长老疗伤，刚过寅时，我便要先上山来，慧光方丈说：‘童先生你先行一步，老衲和师弟随后便到。’我便告辞上山。等我上得山顶，却见许多灵水宫的人占住各山口要道，等我走上习武场，看见各位师弟和师傅还有东儿都在，师傅坐在比武台左方，右方是灵水宫的四大护法，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是一样装扮，身穿青色长衫，青布遮面，只是胸口绣的却是金丝银线‘二龙戏珠’，我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和灵水宫的人比武。我正要问师傅究竟，师傅只是摆摆手，并未答话。那日第一场比试是五师弟李信峰和四大护法中的一个，五师弟的‘十八罗汉掌’练得已是极熟，每一掌皆封住敌方要害，但那人却全不在意，只是躲闪，身形之快比之两年前我和他交手时愈加快捷，犹如鬼魅一般左突右闪，纵然五师弟内力深厚，体力也快耗尽，却始终未能记得对方半掌，最后五师弟恼羞成怒，使出一招‘罗汉伏魔’，两手掌心向上想要凌空击敌，只见那人飞身向上，听得五师弟一声惨叫，双掌之上布满金针，尽皆穿透掌心。师傅大怒，朝右边椅子上的人说道：‘水无量，未免太下流了吧？’‘技不如人还要强词夺理么？’我听那人嗓音尖锐，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时年轻气盛，我正欲出手比试，师傅却将我拦下。师傅望着那人又道：“你我师出同门，恩怨延续几十年，十年前比武我还未收徒，你身后四位也必是得你真传，老朽想请四位指点一二。’我想，必是师傅要以一敌四。那妇人道：“我灵水宫四大护法本是晚辈，四打一也不算欺辱你天云派把？”说罢，那四人走上前去，双手抱拳，一一说道：‘晚辈龙在野’‘晚辈龙遨海’‘晚辈龙游江’‘晚辈龙布雨’请前辈指教。”云一天心想，这灵水宫恶人的名字倒还讲究，偏偏叫什么‘龙遨海’‘龙游江’，四人打一人也不羞，是了，这灵水宫的人本来就是无耻的紧，我爹爹那时不会武功，也不是被四人欺负。想到此处，云天翼一阵气愤，手握双拳便要发作。“师哥，要不是师傅中了那小贼暗算，这四条小虫岂是师傅的对手，哼。”方智熊想起那日情形，气血上涌，偏称他们为小虫。“师公，那究竟是谁胜了？”童仁海闭眼凝气，似是回想那日情形，可想起师傅的死，也是情不自禁，欲言又止，童仁海站起身来，走到洞口，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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