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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蓝衣锦绣,红唇夺目


  众将士退出了前厅,仅留下定国公一人。

  他高坐上首,似乎怒意未歇。

  “国公大人,息怒。”

  轩辕玦从后堂走上来,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亲手替他斟了一杯茶。

  定国公笑了笑,面色恢复如常。

  “老夫这个年纪了,岂会为了这等事震怒?不过是杀鸡儆猴,免得卫家军的人,在受降仪式上妄生枝节。”

  今日杀了一个小兵,若是不严惩,他日杀了邸家的人,那可就难以收拾了。

  两国邦交无小事,他身为此战的主帅,决不能容忍意外发生。

  轩辕玦会意,“还是国公有先见之明。”

  既然圣旨已下,受降之事就决不能出差错。

  “听说,小郡主身亡之事,长公主伤心欲绝。她向圣上请旨,要将小郡主以晋王妃的名义,下葬皇陵。”

  定国公端起茶盏,斟酌着语句。

  一面说,一面留心轩辕玦的神情。

  他似乎是刚刚听闻此消息,显得十分震惊。

  “那父皇可曾应允?”

  定国公摇了摇头。

  “尚不知晓,大约圣上也要考虑考虑。”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卫家的小郡主喜欢晋王殿下,喜欢得要发疯。

  她又是为了救轩辕玦而死的,长公主孀居多年,连唯一的亲生女儿都死了。

  哀痛之下,圣上作为她的胞兄,恐怕很难拒绝这个提议。

  要是狠心拒绝,只怕天下悠悠众口,要议论圣上刻薄寡恩了。

  轩辕玦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始终解不开。

  “我曾答应了斓儿,晋王妃这个位置只会留给她,旁的人谁也夺不去。”

  卫玉陵活着的时候,未能夺去这个名分。

  她现在死了,还是为了救他而死……

  定国公叹了一口气,明白他心中的纠结。

  就像接受楼兰的降书一样,圣上应允长公主的请求,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京城之中,长公主府。

  庄重威仪的府门前,挂上了厚重的白布和灵幡。

  卫玉陵的尸身还没有运回来,府中的灵堂内,只供着她的灵牌。

  长公主穿着一身沉重的黑衣,面容凄清而苍老。

  得知卫玉陵的死讯之后,她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十岁,不复中年美妇之态。

  她呆呆地坐在灵堂上,看着卫玉陵的灵牌。

  那双眼中的空洞,仿佛吞下了这世间,最苦的苦果。

  苦到无力诉说。

  她少年出嫁,嫁给卫家最有前程的少年郎。

  马上驰骋的身影,意气风发,将她迷醉。

  他告诉她,“我将来会做大将军,做大周的战神,替圣上扫平四方!”

  她便告诉自己,要嫁给这样的儿郎。

  后来他做到了。

  而她,青年丧夫,孀居于府。

  好在上天给她留下了卫玉陵,她此后的人生,便全用在了疼爱这个女儿上。

  娇宠她,溺爱她,给她双倍的母爱来补偿父爱。

  最后。

  换来的是中年丧女。

  她是大周最风光的长公主,最受人敬重的,卫大将军的夫人。

  此刻,她也是最伤痛的母亲。

  十多年前,她不顾皇室公主的身份,为自己的丈夫披麻戴孝,穿一身素白。

  十多年后,她为自己早逝的女儿,穿一身乌黑。

  白与黑,都是这世界上,最哀伤的颜色。

  她愣愣地抬起眼,看见那方漆黑的灵牌之上,金漆所刻的字。

  大周卫氏郡主玉陵之灵位。

  她已经及笄了,却未曾许配人家,只能以郡主的名义书写灵牌。

  未曾许配,是为了晋王。

  就连死,也是为了晋王。

  她向圣上上书,要一个晋王妃的名义为她下葬,一点都不过分。

  人都死了,一个名分算什么?

  她不信,圣上会枉顾她这个胞妹,枉顾卫大将军的颜面。

  长生殿中,圣上坐在御案前,闭目养神。

  李照人从殿外走进来,站在圣上身旁,拱手施礼。

  “怎么样了?”

  圣上头也没抬,只是合着眼歇息。

  李照人慢声道:“奴才已经替圣上寄去了哀思,在灵堂里看到了长公主。她面色实在不好,听下人说,三天不吃不喝了……”

  圣上冷哼一声,这才抬起眼来。

  “她惯会如此,仗着自己青年孀居,料定朕不会拂她这个面子。”

  若在平时,圣上给不给这个面子,还真不好说。

  可现在是卫玉陵死了。

  为了救轩辕玦而死。

  他若是不答应长公主的要求,不仅令镇守北疆的卫家军寒心,更令天下人寒心。

  可要是答应了……

  堂堂皇子,将一个已故之女迎做正妃,成何体统?

  何况晋王并非普通皇子,而是他心中属意的,未来的大周皇帝。

  这样的事,萧贵妃必定不愿意看到……

  正想及此,殿门外传来宫人的禀报声。

  “圣上,贵妃娘娘求见。”

  李照人下意识地,要让小宫人把萧贵妃请进来,忽然接到了圣上的一个眼色。

  难得在圣上的眼中,会看到他对萧贵妃求见的拒绝。

  稀奇,二十多年来的稀奇事。

  “圣上,殿外风冷,不让贵妃娘娘进来么?”

  圣上摆了摆手。

  “贵妃必定是听闻此事,要来向朕说情的。朕理解她身为母亲的心情,哪个做娘的愿意自己儿子,把一个死人的牌位迎进府门?”

  李照人迟疑道:“圣上作为父亲,对晋王殿下的疼爱,丝毫不比贵妃娘娘少。这么说来,圣上是要拒绝长公主的请求吗?”

  “不。”

  圣上透过明窗,朝着殿外望了一眼。

  时至腊月,外头大雪纷纷,似鹅毛落下。

  他心生不忍,“朕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拒绝不了。所以,朕才不愿意见贵妃。你快出去,用撵轿把贵妃送回宫去,就说朕现在不想见人。”

  “是,奴才这就去。”

  李照人忙赶出殿去,见萧贵妃穿着浅红色的斗篷,正站在风雪里头。

  洁白的雪花落在她斗篷上,红与白之色,显得格外温柔。

  而萧贵妃美艳的眉宇间,却凝着淡淡愁绪,似风雪一般挟裹着忧思。

  李照人才一走出去,椒香忙道:“娘娘,李公公出来了。”

  萧贵妃倒没有什么喜色,只是面容平静地转过头来。

  圣上若是肯召见她,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想来今日冒着风雪出来,是白跑一趟了。

  李照人笑脸相迎,谦卑地拱手禀报,“贵妃娘娘,圣上今日心情不佳,不想见人。他听说娘娘在殿外等着,特命奴才用撵轿把娘娘送回去,免得娘娘着了风寒。”

  椒香不禁看了萧贵妃一眼,不知她会不会再次求见。

  而萧贵妃只是笑了笑。

  “也好,劳烦李公公,好好照顾圣上龙体。”

  说罢慢慢地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李照人连忙挥手,命底下的宫人抬着撵轿上去。

  “贵妃娘娘,您请。”

  萧贵妃上了撵轿,隔着撵轿上薄薄的一层纱幔,看了李照人一眼。

  “李公公回去吧,圣上身边没有你照顾着,那可不行。本宫的华清宫就在眼前,你不必送了。”

  李照人对萧贵妃,也有二十多年的了解了,知道她不是虚伪客气。

  便顺从地躬了身子,退避一旁,目送她的撵轿离开。

  路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到了夜里,雪会没过人的脚踝。

  “京城尚且如此,北疆苦寒,必定风雪更盛。”

  萧贵妃坐在撵轿里头,伸了一只手出来,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

  跟在撵轿旁的椒香道:“娘娘放心吧,楼兰已经递了降书,晋王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贵妃轻声叹息。

  “本宫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担心,追封小郡主为晋王妃这事,他会不会愿意。毕竟,他是答应过斓姐儿的……”

  身为一个男人,他应该说到做到。

  椒香想到沈风斓,忽然有些担忧。

  “娘娘,晋王殿下现在还没回来。你说,要是沈侧妃固是不从,那可怎么好啊……”

  以沈风斓的性情,她完全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也正是萧贵妃所担心的。

  圣上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为沈风斓做了补偿。

  三日之后,李照人带着一道圣旨,进了晋王府。

  沈风斓端正地跪在堂中,她穿着一袭素净的衣裳,面目沉静。

  虽是跪着的姿态,自有一番令人不可小觑的气度。

  李照人看着,心中暗暗叹服。

  这等人物,这般风姿。

  居于侧妃之位,实在是可惜了。

  好在……

  他展开手中的明黄卷轴,高唱道:“卫氏郡主玉陵,仰承卫大将军懿范,深蒙长公主之教导。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秉性贞烈,为救晋王而丧身胡人之手。”

  “着依其遗愿,册为晋王妃,葬入皇陵。晋王府上下依旨而行,奉迎小郡主灵位入府,不得有误,钦此。”

  李照人宣读完毕,合上了圣旨。

  而沈风斓背脊如柱,直挺挺地端着,纹丝不动。

  她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李照人宣读了什么似的。

  “沈侧妃,接旨吧。”

  李照人低声出言,好意提醒她,“圣上知道,此事沈侧妃必定心怀委屈。故而圣上言明,只要沈侧妃办好此事,一定会补偿你的。待三个月后,便会册立你为晋王妃的。”

  沈风斓这才动了动,抬起头来看他。

  “原配嫡妃,和继立的晋王妃,能一样么?”

  哪怕卫玉陵是死了,但她先册为晋王妃,那就是轩辕玦的原配夫人。

  她的灵位迎进晋王府,便要享受晋王妃的香火。

  便是沈风斓再册为王妃,那也是续弦,日后每一个忌日和年节,都要在卫玉陵的灵前,以妾的礼仪侍奉。

  只看小陈氏在新婚当日,还要执妾礼对已故陈氏跪拜,便可知继室的地位。

  让沈风斓在此后的年年月月,都要受这等羞辱,这就是圣上所谓的补偿吗?

  李照人道:“沈侧妃,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继室又如何?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啊!你今日若是抗旨不尊,别说继室了,性命都保不住!”

  他替圣上宣旨十来年来,从来没有遇见过,敢抗旨不尊的。

  可他今日看着沈风斓,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

  似乎能够预见,沈风斓会成为第一个……

  沈风斓却笑道:“册封小郡主为晋王妃,这等大事,岂是我一个侧妃能够接旨的?李公公怕是找错人了,应当把这旨意送到晋王殿下面前才是。”

  这份旨意,圣上只命人往长公主府送了一道,晋王府送了一道。

  圣上说轩辕玦远在北疆,路途太长来往不便,就不必再多宣一份旨意了。

  其实李照人心里清楚,圣上只是怕轩辕玦会拒绝罢了。

  只要说服沈风斓,迎了卫玉陵的灵位进府,轩辕玦回来木已成舟,想阻止也阻止不住了。

  李照人面色一僵,沈风斓很快便明白了。

  她伸手扶着浣纱的手,款款站了起来,带着了然的笑意。

  “晋王府的主子是晋王殿下,妾身做不得主。还请公公把这道旨意传给晋王殿下,若是殿下同意迎灵位,妾身绝无二话。”

  李照人不禁睁大了眼睛,捧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

  “沈侧妃,你这是真的要抗旨不尊吗?圣上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你这样做,对得起圣上隆恩吗?”

  沈风斓丝毫不惊,反倒笑得更加自在。

  “李公公切莫胡说,妾身不敢抗旨不尊,只是自知没有资格接旨罢了。只要晋王殿下接旨同意,妾身一定会让府中人等全都配合。”

  倘若轩辕玦真的同意,那便是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她会让府中众人配合,奉迎卫玉陵的灵位入府,而后——

  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究竟如何,一切只看他轩辕玦的抉择。

  说罢,她转过头来,对浣纱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快请李公公下去喝茶。”

  喝茶之语,便是送客的意思的。

  李公公万万没想到,沈风斓不仅敢抗旨,还抗得如此冠冕堂皇。

  无论他如何劝说,沈风斓都笑着给他打回来,油盐不进。

  “沈侧妃,你……好自为之吧。”

  李照人无功而返,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长公主府中,接到明黄圣旨的长公主,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谢圣上隆恩。”

  她端端正正地跪地行礼,抬起头来,面上尽是泪痕。

  玉陵,你看到了吗?

  母亲为你请到了晋王妃的册封,待晋王百年之后,他便会葬在你的身旁。

  你欢喜吗?

  这也是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如果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不会阻拦卫玉陵,对晋王的所有接近。

  至少,那会让她走得更快乐些。

  丫鬟连忙上前搀扶起长公主,“长公主,这是好事,小郡主在天之灵,一定会欢喜的。厨房刚熬好的鸡松茸粥,您快用些吧。”

  趁着这个时机,丫鬟连忙劝她进食。

  长公主已经好几日不肯用膳了,只是喝些茶水来,身子一下子消瘦了下来。

  要是再不进食,只怕就要去陪小郡主了……

  长公主被丫鬟扶着,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拿来吧,本宫正好有些饿了。”

  她没有那么傻,卫玉陵的死带走了她所有生的希望,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自绝。

  这一出绝食的苦肉计,只不过是做给圣上看的。

  若不是看她有饿死的危险,圣上怕担上不仁不义的名声,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呢?

  她心中冷笑,手里慢慢用银勺,拨弄着碗里的鸡松茸粥。

  香气在灵堂偏殿溢开,长公主鼻尖轻动,嗅了一嗅。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不仅要让卫玉陵被追封为晋王妃,还要亲眼看着,卫玉陵的墓穴点在晋王正妃该在的位置。

  更要让晋王以女婿之礼,此生不得不认卫家这个姻亲。

  让沈风斓以继室的妾礼,年年岁岁跪拜卫玉陵的灵位。

  只有如此,卫玉陵才真正成为晋王的原配嫡妃。

  她舀了一小勺粥,慢慢地抬手,因为长久不进食,手不停地颤抖。

  再如何颤抖,她也不愿丫鬟来代劳。

  而是执拗地,要将那一小勺粥,送进口中。

  就在她努力之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侍从,惊慌地回禀。

  “长公主,不好了!晋王府那边……那边,没有接旨!”

  银勺蓦然落下,掉到那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粥里,洁白的粥粒溅在长公主面上。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侍从,一字一顿地问他。

  “你再说一遍,晋王府如何?”

  那侍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回长公主,晋王府的沈侧妃,抗旨不尊,没有接旨!”

  “呵,沈风斓,又是这个沈风斓。”

  长公主幽幽地冷笑起来,越笑越狂放,笑得几乎没了力气。

  “她既然这么想死,那连晋王的继室也不必让她做了。就让她,去死吧!”

  此时的晋王府,亦是一片愁云惨雾。

  在这片抗旨不尊的惶恐之中,反倒是沈风斓这个正主,该吃吃该喝喝。

  好像抗旨这件事,不是她干的一样。

  云旗和龙婉,都在她屋里的榻上玩耍。

  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照常玩闹得开心。

  再过十几日,他们就要举行抓周礼了,越长大越发可爱。

  云旗变得更加乖巧,处处谦让妹妹,对沈风斓也十分体贴。

  龙婉变得更加活泼,在轩辕福昀面前,也更加霸道。

  沈风斓则亲自动起手来,给他们两绣肚兜。

  这是继轩辕玦的发带之后,沈侧妃第二次动手做女红,越发熟练了起来。

  新年要穿新衣裳,外袍她实在不会做,只能绣绣最简单的肚兜。

  “浣纱,这个折叠针法你上次说过,我有些忘了,你……”

  沈风斓抬起头来,只见浣纱侍立一旁,面上愁云惨雾。

  再朝不远处的外间一看,丫鬟们都是一个神情,怯生生地像是要抄家灭府了。

  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绣绷,无奈地看着她们。

  “一个个都是什么神情?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我看着不舒服。”

  她都这样说了,众人对视一眼,便涌了上来。

  云旗和龙婉坐在榻上,小手鼓捣着王怪的毛,替它梳理着。

  王怪难得顺从一次,卧在榻上打着盹,任凭他们两为所欲为。

  乍一见众人都涌了上来,昏昏欲睡的王怪,震惊地抬起头来。

  一见它这副被吓着的小模样,云旗和龙婉咯咯直笑。

  众人却笑不出来,问沈风斓道:“娘娘,你今日怎么能抗旨不尊呢?李公公一回宫报信,圣上必定要大怒的。”

  “是啊!您不愿意迎小郡主的灵位进府,那也不能抗旨啊!无论如何性命要紧,殿下又不在府中,万一出事他都保护不了娘娘啊!”

  “是啊娘娘,万一一会儿御林军的人就进府拿人,那该怎么办啊?”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沈风斓听得耳朵都疼了。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沈风斓不以为意,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视一眼。

  “不抗旨,你们希望我怎么做?让我这一辈子对着小郡主的灵位,执妾礼跪拜?还是让云旗和龙婉,长大后每提到小郡主,都要称呼一声母亲?”

  最最可怕的是,在世人的眼中,卫玉陵才是原配的晋王妃。

  她沈风斓,算什么?

  轩辕玦对她的山盟海誓,又算什么?

  她这一番问话,众人无法回答。

  的确,这对沈风斓而言,太不公平了。

  沈风斓见她们面色犹豫了起来,又缓了语气说话。

  “更何况,我并非抗旨不尊。我说过,只要晋王殿下愿意,我必当遵旨而行。”

  如果轩辕玦点头,这个晋王妃的位置,她就不必再计较了。

  她会大大方方地让出来,而后——远离他。

  浣纱咬了咬唇,低声道:“娘娘,你说,殿下会愿意吗?”

  卫玉陵以命相救,这份恩情,能不能超过他对沈风斓的感情?

  沈风斓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她还能笑得出来?

  浣纱着急地绞着手帕,待要说什么,又恐沈风斓多想。

  浣葛却说了出来,“那晋王殿下若是愿意,娘娘今日没有接旨,岂不是落人话柄了吗?到时候,圣上岂不是要怪罪娘娘?”

  她这话一出,浣纱悄悄踩了她一脚,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我愿意赌一把,相信殿下。”

  沈风斓说着,拾起榻上的绣绷,重新绣了起来。

  “浣纱,上次那个折叠针法,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她的注意力全都回到了刺绣上,不再谈论方才那个话题。

  或许是她的镇定,将众人惶恐不安的心,也带动镇定了下来。

  又或许是,她们同沈风斓一样,相信轩辕玦的决定。

  好一会儿,众人目光平和了下来,各自分散开去做事。

  这份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莫管事赶进了天斓居。

  “娘娘,长公主府的人,捧着小郡主的灵位来了!”

  才平静不久的人心,随着这一声通报,又紧张了起来。

  沈风斓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长公主府的长史官,他是正四品的品级,老奴只能来回报娘娘。”

  长史官,相当于长公主府的大管家。

  不仅有总管府中事务的权力,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长史奏上。

  这是一个,能代表长公主府门面的官员,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打发的下人。

  长公主把他派来,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你去把他拦住,别让他进府,我随后就到。”

  沈风斓没什么表情,只招了招手,让浣纱替自己梳妆。

  莫管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看着沈风斓面色不惊,又把那话咽回了肚子里。

  “是,老奴即刻就去。”

  他心中暗思,晋王殿下离开前,曾经嘱咐过他们。

  府中的一切事务,都由沈侧妃处置,他们这些幕僚管事,都得听从沈风斓的吩咐。

  晋王殿下有此命,他不得不遵。

  莫管事走出天斓居,咬牙发狠,对着府中的侍卫下令。

  “快去大门外,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长公主府的人进府!”

  他一声令下,两队侍卫飞奔而出,齐刷刷往府门外奔去。

  沈风斓换了一身衣裳,是鲜艳的宝蓝色,又略上了些脂粉。

  她的樱桃唇原就不点而红,再涂上些朱红的口脂,显得格外美艳。

  在一片鹅毛大雪之中,格外光彩夺目。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唇角扬起轻笑,慢慢地朝着府门处而去。

  府门外,一个身着四品官府的中年,双手捧着一个漆黑的玄楠木灵牌。

  他身后带着一众长公主府的府兵,个个腰间佩刀,面目凝重。

  而莫管事带着侍卫,正同这位长史官周旋。

  在他身后是晋王府的侍卫,同样佩剑待发。

  大雪纷扬,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刻,白雪覆盖的地面上,便会溅上鲜血。

  见到沈风斓前呼后拥,从雪地里慢慢走来,那气氛才略松了松。

  莲步轻摇,层层叠叠的裙摆,在雪地上开出灿烂的花。

  一把淡黄色的江南纸伞,遮过她的头顶,挡住了纷纷大雪。

  她身披墨黑的狐裘,狐裘底下,是一身明艳的宝蓝色。

  那伞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方精致的下颌,和一双红艳的樱唇。

  那唇畔,带着一丝绝美的笑意。

  令人不禁猜想,那被纸伞遮住的半张面孔,是何等惊世?

  那长史官一时看痴了,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是来送小郡主的灵牌的,而沈风斓盛装华服,红唇含笑。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即怒了,正要出言指责沈风斓,定她一个妾室不敬正妻的罪名。

  却见她身形已经走到廊下,头顶那把纸伞顺势而收。

  她素手纤纤,略一拂狐裘上的雪珠。

  只见那墨黑的狐毛,尖端泛着莹润的白。

  被她轻轻一拂,那几点雪珠很快落下,一点也没沾湿狐裘。

  那是极品的墨狐皮。

  沈风斓扫了他手中捧的灵牌一样,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笑意掩都掩不住。

  她也原不打算遮掩。

  “晋王妃,卫氏玉陵之灵?”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笑道:“我只知道小郡主叫卫玉陵,何来一个晋王妃,也叫卫玉陵?”

  那长史官冷笑一声。

  “沈侧妃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晨起圣旨刚下,你这就忘记了吗?”

  “哦?”

  沈风斓反问他,“那晋王殿下接旨了吗?”

  那长史官一时语塞,气得眉头倒竖。

  “沈侧妃,圣上亲自下的旨意,那就是既定的事实。晋王殿下接不接旨下官不知道,但沈侧妃你今日敢阻拦灵位入府,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李照人说她不要命,如今来个长史官,也说她不要命。

  “命是好东西,谁会不要呢?只是晋王殿下没有接旨,我是万万不敢随便奉迎牌位入府的。我也劝长史官大人一句——”

  沈风斓不由轻笑,红唇勾起的角度,风情万种。

  “小郡主救了晋王殿下的性命,我敬佩她,也感激她。正因如此,不得不劝你一句,莫要随意给小郡主的灵牌抹黑。是她想要被追封晋王妃还是旁人,你我心里有数。”

  卫玉陵临死之前,是上至定国公,下至玉陵城的士兵亲眼看着的。

  圣旨上那句“依其遗愿”,到底是不是卫玉陵的遗愿,根本瞒不过世人。

  说到底,那不过是长公主,弥补自己女儿的一厢情愿罢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沈侧妃。”

  府门外,一架带着明黄徽记的马车行来,车中响起妇人威严的声音。

  那道声音很熟悉,不过平添了一分悲痛和决绝。

  一旁丫鬟伸出手来,一袭沉重黑衣的长公主,从马车上款款走下,双眼只盯着沈风斓。

  那眼神逐渐由悲痛,转为了愤怒。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卫皇后初见沈风斓,就想置她于死地。

  她太过美艳,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心生恨意。

  尤其是在这漫天白雪,和卫玉陵漆黑的令牌旁,她鲜艳的宝蓝色华服,美得那么刺眼。

  那唇上一抹红艳的笑意,更是让人恨得发狂。

  沈风斓朝她福身一礼,不卑不亢。

  “见过长公主。”

  “你还知道本宫是长公主,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本宫亲自前来,你还敢阻拦?”

  沈风斓抬眼,正对上她一双带着怒意的眼。

  那副在中年女子中,称得上美貌的容颜,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一向端庄威严的双眸,也变的狠戾起来。

  好像沈风斓一旦拒绝,她便会将沈风斓撕碎一般。

  “风斓不敢。”

  沈风斓侧过身子,顺从地让开了道。

  就在长公主要指挥那长史官,捧着卫玉陵的牌位进府之时,又听沈风斓开了口。

  “长公主要进去,风斓不敢阻拦。但是小郡主的灵牌,是绝对不能进去的。长公主还是等晋王殿下点头之后,再送灵牌来吧。”

  长公主瞪着她,冷笑道:“你以为,晋王殿下会爱你至深,为了你抗旨?沈风斓,你会不会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不是看得起自己,是看得起晋王殿下,也看得起小郡主。若是小郡主在天之灵看到,她也不会愿意用一个虚名,让晋王殿下受累的。”

  卫玉陵这一生,似乎全都用在了轩辕玦身上。

  她一心为了轩辕玦,他高兴,她便欢喜。

  所以她临死,也不曾提出过什么非分的要求,来让他不悦。

  沈风斓佩服她,感激她,唯独不能接受她的灵牌入府。

  “你住口!”

  长公主忽然发狂一般,抬起手来,狠狠地朝沈风斓面上挥去。

  沈风斓下意识闭上眼睛,偏过脸去保护要害。

  那响亮的巴掌声,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落在她的面上。

  她抬起眼来,惊愕地看见,宁王正挡在自己的身前。

  “姑母,住手!”

  他卡住长公主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跟随在沈风斓身后的浣纱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手上戴着尖利的护甲,这要是掌掴到沈风斓面上,必定伤的不轻。

  被卡住一只手的长公主,很快抬起另一只手来,掌掴在宁王面上。

  啪的一声,鸦雀无闻。

  他温润如玉的俊容,两道长长的血痕,自眼角划到嘴边。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宫?!”

  跟随在身后的元魁皱了眉头。

  他看得真切,宁王方才明明有机会,躲过那一巴掌的。

  可他没有。

  或许是因为,只有见了血,才能让长公主稍稍平复愤怒。

  沈风斓一惊,连忙低声吩咐浣纱。

  “快去把萧太医请来!”

  宁王低垂着脸,好脾气地笑了笑,像是没注意到长公主的辱骂。

  他拱手回道:“长公主,您身份贵重,在晋王府门前掌掴沈侧妃,未免失了身份。”

  一声姑母,再到长公主,里头是无限的疏离。

  想当初,宁王还跟在太子身边的时候,长公主爱屋及乌,对他还是颇为亲切的。

  而后他接收了太子的所有残余势力,太子和卫皇后愚蠢,后知后觉。

  长公主却是很快就看明白了,和宁王划清了界限。

  今日她盛怒之下,宁王竟敢阻拦,让她彻底不顾姑侄情分了。

  在皇家,原本也就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值得顾忌。

  长公主收回了手,看着他面上的血痕,冷笑一声。

  “本宫失了身份,与你宁王殿下何干?还是你宁王殿下心怀不轨,见本宫掌掴沈侧妃,你心疼了?”

  沈风斓曾经是圣上亲封的宁王妃,而今长公主便是借这一点,来污蔑宁王和沈风斓的关系。

  她当即秀眉蹙起,正要反驳长公主的话,却被宁王拦住了。

  只见他笑得风轻云淡,“长公主言重了,本王只是为了天家颜面,不得不提醒长公主一句罢了。四弟宠爱沈侧妃,若是他知道沈侧妃伤在长公主手下,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抗旨不尊呢?”

  那副带笑的假面,一副殷勤口吻说出这话来,令长公主不得不忌惮。

  轩辕玦对沈风斓是何等情谊,她早就知道。

  若非是情深若此,他又怎么会拒绝自己当初,要把卫玉陵许配给他的提议?

  长公主的身份,卫大将军的余威,旁人想攀都攀不上的关系。

  只有他轩辕玦,丝毫不为所动,要将晋王妃的位置留给沈风斓。

  哪怕他知道,沈太师那个老狐狸,不会为了沈风斓而帮助他。

  似这般情谊,她若是真的毁了沈风斓的容貌,或许会泯去轩辕玦心中,对卫玉陵仅有的愧疚之意。

  宁王说的没错,她不能伤了沈风斓。

  “那晋王要是知道,你宁王如此保护沈侧妃,不知道又会做何想?”

  她讽刺地说出这话,果然看到,宁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几不可闻。

  她冷笑一声,朝着自己府中的人一挥手。

  “本宫今日就先回府,待晋王接旨之时,本宫还会再来的!”

  她话中自信满满,像是确认,轩辕玦一定会接这旨。

  抗旨不尊可是大罪,她就不信,轩辕玦敢?

  一行人离开了晋王府,回府的路上,那长史官站在马车外头询问。

  “长公主,咱们真就这样,放过那个沈侧妃了吗?”

  马车里头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长公主的冷声。

  “本宫说不治她,可没说别人不会治她!”

  ------题外话------

  沈风斓:晋王殿下没回来的第一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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