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顾平沙第一天被唐宁接回自己家中时，刚好开饭的当口，顾长戍就来敲门了，他以视察之名蹭了一顿唐宁精心为平平准备的晚餐，提出了许多意见和建议，自此之后来唐宁家蹭饭便成了常事，唐宁每每都是看着父子俩堂而皇之地将饭菜席卷，偶尔还会在她家狭小的边几上杀一盘她父亲遗忘在这里的象棋，待食物消化过后才拍拍屁股回他们那堂皇的家。
其间，唐宁除了收拾家务之外，一般不会过多地和那父子俩说话，她坐在旁边一边整理自己手头的工作，一边欣赏父子俩的斗嘴，只觉得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只要再加上一个温贤的母亲，便可以成为一个令人羡慕的和睦家庭，只是上天偏要和世人开不同的玩笑，不管你努力也好优秀也罢，偏要让你经受一番历练，在这一点上，唐宁多少还是和那父子俩有那么一点共同之处，于是对他们的遗憾和怜悯之情便也油然而生，所以尽可能不与那古怪的父子俩一般计较。
若说要计较起来，那父子俩还真是给她带来了旁人艳羡的便利，也增添了不少麻烦，便利与麻烦两相抵消，唐宁倒觉得不欠他们什么了。
便利自然是挣的钱多了，上班所做的工作也更轻松了，她被长期调整上班时间，一直上早班，下午三点就可以走人，中午吃饭还不扣时间，做不满的工时也不扣工资，领导都敬她三分，安排的工作简单至极，她领着五险一金的工资，在工作期间爱干嘛就干嘛，这种吃喝等死的好日子简直让她恐惧到抓狂。
短短几天她就再次成了公司上下说三道四的焦点，这一次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样的眼光都有，如果不是唐宁对今后的出路早有打算，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这日，唐宁处理了几个简单的文件突然接到楚君的电话：“唐宁，我今天正好去你那附近参加一个会，不是什么重要的会，我跑出来了，过去看你哦！”
“查我岗来啦！”唐宁笑道：“你过来直接去儿童卖场，我在电梯口等你，过去给孩子们挑点日用品，内部员工价，保证便宜！”
“哎呦！我们唐宁本事可大了！等我啊，二十分钟就到！”
这是楚君第一次见唐宁穿职业装，唐宁从前没有做过这种办公室白领的工作，虽然这身职业装一看就是便宜货，品质很低，但唐宁挽上头发，把自己打扮的职业干练的样子，着实让楚君愣了一愣，进而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哎呦，大唐宁如今真是不一般了！说！你是怎么被升职的！”
唐宁将楚君也搂了搂，轻拍她的肩膀：“那可话长了，要说我认识了个大人物，你信不信！”
洪明介绍唐宁进这家公司，当时也是因为确实缺人，缺的也是最不讨好的一线岗位，所以洪明只是提点了一下，并没有动用很大关系唐宁就被录用了，再加上公司人员流动比较大，当初与洪明有伙伴关系的人事领导调职了，所以唐宁在这公司里做最基本的工作，如果没有人提携，是不可能有升职的机会的，楚君得知唐宁被升职之后，既为她高兴，又有些担心，还有些困惑。
“真的假的？你可别乱来啊！你赶快安定吧，我都给你操碎了心了！”楚君抱了抱唐宁，使劲晃了晃。
唐宁放开她笑道：“想哪去了！我一切都妥妥的，放心吧！以后有时间我给你讲讲我的传奇工作！今天时间紧，走走走，先给小小挑点东西！”唐宁乐开了怀地在楚君眼前晃着自己的职员卡：“内部价，便宜到让你尖叫！今天我买单！走！”
楚君望着她手中的职员卡，坏坏地浅笑，任她拉着走进琳琅的儿童购物区，二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给两个孩子挑选用品，由于忙于最近的应酬，唐宁与楚君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了，所以唐宁饶是热情地给孩子们挑了很多小用品。
二人走到水壶专柜的时候，正听到专柜后面两个售货员的话语声，一个说：“小刘，都换班了，怎么还不去吃饭！”
另一个道：“哎呦，我这还有好几单没清点呢！不弄完等着扣工资呐！”
“是呀！像咱们这样相貌平平，又不会勾引上司的女人，只有吃苦受累的命！哪像人家唐宁，也不知怎么勾上个大老板！平步青云呀！”
接话的售货员故意压低了一点声调，但由于楚君二人离得很近，所以那声音依然清晰可辨：“可不是，她现在在国际港里简直像个公主似的，来去自由，谁都不敢管，我要是能有她那一半的待遇，我都能哭晕在厕所！”
“咱们哪有人家那手段呀！你看她现在穿着套装坐着办公室，白领一样，哪像当初在咱们儿童部那样累死累活的搬东西！这人呀，有时候就得贱一点！怎么样？你贱的起来吗？”
听到这里，楚君怒目圆瞪，愤愤地盯着唐宁，这种被人私下议论的情形，唐宁早已见怪不怪，她最近在商场里的职位和工作内容的变动，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她拉着楚君想要离开这里，但楚君气在上头，硬是一动不动。
二人的讨论还在继续：“唐宁勾引的那个男的可是高帅富呀！那是贱一点就能勾搭上的吗？”
“哎呦，那她可了不起了！这得把那男的伺候得多满意才能换来这待遇呀！估计呀早就……”
楚君实在听不下去了，砰地将挑选在手中的水壶放在货架上，两个售货员听到了连忙探出头，见到唐宁，连忙尴尬地噤声，一溜烟走掉了。
唐宁就势拉走了楚君，走到电梯拐角旁，楚君才甩开唐宁的手，压低声音厉声质问：“你给我说清楚！那两个人说的是怎么回事？”
唐宁并不慌张，只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下去解释自己近一段日子的遭遇，便无所谓地笑道：“商场里现在嚼我舌根的人多着呢！你怎么能相信她们说的话呢！”
楚君激愤到：“你听听她们说得有多难听！”说到此时，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楚君故意停顿了一下，将音调压得更低，愤愤道：“唐宁，我告诉你！你要是真做出她们说的那种事，我就……”
“你就怎么样？”唐宁拉起楚君的手，笑道：“吃了我？不理我？还是跟着一起看不起我？”
“唐宁！”楚君急的只晃手。
“行行行！你别着急！我简单跟你说！”见楚君是真的着急了，唐宁觉得不解释两句不行，就长话短说：“你记得去年你让洪明帮我联系的一个家教面试吗，我不是做了一段时间吗，那个孩子的家长刚好和国际港的老总认识，就帮我调了个班，让我继续带他家孩子一段时间。我一下子挣两份钱，何乐而不为！”
“真的……就这么简单？”楚君半信半疑，但她认为唐宁不会和自己说谎，也确实相信唐宁不是那种随便拿自己开玩笑的人。
“还能有多复杂！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年轻时走错了路，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我知道靠着男人改善的生活，不会长久，我不会那么傻，再去牺牲自己的青春！再说，现在年轻小姑娘一抓一大把，哪轮得着我一个年老色衰的大龄剩女去勾引高帅富！”
楚君白她一眼：“瞎说什么大龄剩女！你别转移话题！你听她们说的有多难听，每天生活在这样的议论里，你怎么承受得了！唐宁，要不……你还是回幼儿园吧！这个社会太复杂，我有时候听洪明给我讲那些职场里的故事，听得我都心颤！咱们不适合这个复杂的环境，还是幼儿园里环境单纯！”
“单纯还是复杂，全看当事者的心境吧！”唐宁靠在身后的栏杆上：“我以前在汽车城一个人撑起一家店，听过的冷嘲恶语比这个多多了，该见过的好人坏人也都见过了，我也是厌恶了所以才把店盘出去了，现在这里环境优雅，公司的管理也很规范，我觉得挺好的，一些流言蜚语不算什么，毕竟，挣得可比幼儿园多多了！”
“可你听听她们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话！什么贱呀，勾引呀，还什么把那男的伺候的……我听都听不下去了！不行，今天我非得和她们理论不可，咱不能让人这么欺负！”楚君越说越气，转身想要回去找那两个人理论。
“哎呦我的姐姐嘞！”唐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知道你心疼我！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去，我又掉不了一块肉！你这么一闹，岂不是让大家更有的说了！”
楚君想了想，觉得唐宁说的也对，她转身看着唐宁坦然明澈的眼眸，想到两个人从上学时的相互扶持，到工作后的风雨相伴，突然之间觉得在对待工作这件事上，她对唐宁太自私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拿唐宁后半生的幸福开玩笑，她打定了主意，拉着唐宁的手说：“唐宁，回去我就给你联系几个幼儿园，你去面试吧！咱不在这呆了！多挣那几个钱受这么大委屈，咱不稀罕！我再让洪明给你介绍几个人，你去相相看，你年纪不小了，赶快安定下来吧！”
唐宁望着楚君润湿的眼眸，知道她这是真的心疼自己了，想到从前听到楚君对洪明说的那些害怕她太优秀的话，竟觉得有几分心酸，人说闺蜜之间的友情变化难测，那是因为女人之间好攀比善妒忌的天性导致的，但毕竟是多年风雨共渡的好友，相互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伤害，所以在困难面前依然是会彼此心疼，彼此照顾的！
唐宁一个人，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整个人更加通透了，她会心地笑了笑，说道：
“这算什么委屈呀！不过是女人之间的羡慕嫉妒恨心理作祟，说几句难听的话而已！我倒挺理解她们，同样是普通打工的，凭什么我就有特殊待遇，当她们自认为和你处于同一个层次而又享受不到你所享受到的待遇时，自然会因为恨你而伤害你；但如果她们承认了你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保持那份优势时，就会无力再恨你，而是开始嫉妒你；若是有一天她们认清了你的高度已经让她们无法企及，那时就只剩下羡慕了，这个时候伤害就没有了，她们反而还会仰仗你，依赖你！这是人的，特别是女人的自然心理，太正常了，真的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动怒，反倒真的伤害了自己！”
唐宁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一开始楚君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等唐宁说到后面，楚君竟觉得有些惊心，心中充斥着说不破道不明的不安，她张口结舌，等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大道理呢！听得我云里雾里的！这女人之间的羡慕嫉妒恨被你剖析得这么透彻，是不是有什么经历没告诉过我啊？”
唐宁淡然一笑，然后调皮地拉起楚君的手：“我的经历不是你一路都看过来的嘛！我就是对你一路羡慕嫉妒恨走过来的！”
唐宁的话半似玩笑半似真，却让楚君倏然心动，多年来她只当唐宁与自己心照不宣，一直享受着与唐宁之间温暖的友情，却忽略了二人关系中唐宁始终处于弱势，楚君眼看着她艰难地在不公平的生活中向上前行，有时候观望，有时候陪伴，有时候拉一把……
当下此时，楚君突然觉得自己是十分自私的那一个，她心中一紧，慌忙说：“这话不好听！你别瞎胡说！”
勇于说出这段话，是因为唐宁好不容易从当初对与楚君这段友情的失望中走了出来，经历的太多，让她能够更加通透地看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她希望能够从中找到平衡点，去平衡她自己的生活，命运如此糟糕，她总不能和身边的所有事都过不去，她试着与困难妥协，与不公平妥协，与并不理想的情谊妥协。
唐宁撅起了嘴，连忙挽起楚君的胳膊：“我还不是想让你消消气！什么羡慕嫉妒恨，那些都是因为女人和女人之间太爱比较了！让她们去比较吧，去恨吧，反正我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好好挣钱过生活，关她们什么事！”
唐宁说的正气凛然，楚君不禁莞尔，眼前的人依然还是她最亲爱的唐宁，她说：“就是，让她们比去，越比越生气，气死她们！”
“你不生气啦？相信我啦？”
“我当然相信你！不过你得保证，好好的，不许乱来，不许让我操心！”
“我保证！走，买东西去！”唐宁拉着楚君转出电梯的拐角，重新回到儿童卖场，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有说有笑。
顾长戍从电梯门边转过身，他看了一眼唐宁的背影，然后不声不响地转到刚才唐宁待过的拐角处，揣摩着刚才唐宁说的那番话。
等到唐宁结完帐，顾长戍才走过去喊住了她：“唐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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