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讨好讨好她
其实白树生对鄂博的喜爱本就是溢于言表的。
只是他表达爱的方式过于苛刻，父辈姿态，维持着刻板守旧的礼数，不能改也容不得谁劝他改，他已经年过四十，早就活明白，不会对一个孩子卑躬屈膝得表达歉意。
但早上还是让红姨给鄂博多加了两个煮鸡蛋，又亲自给她盛了粥。
鄂博没滋没味儿得吃完，眼睛还肿着，从脖子往下都是瘫软的，弱弱看了一眼席间人“白斯年呢？”
红姨给剥了鸡蛋壳递给她“一早就出去了，说马上回。”
鄂博悄无声息答应了一句，不知怎的，没有白斯年时的空气都是稀薄的，白斯年成了她的靠山，她的依赖。
不多时，门口进来一个人，穿着丝绸的长衫，进门就用手扇了扇鼻子“呦，吃饭呢啊，看来我是来早了。”
白斯年的三姑姑白雪禅此刻踱步进来，见到自己老母亲一口一个妈妈的叫着，靠过去坐在马扎上贴着她臂弯“怎么不给老太太吃点软乎的东西？”
这话是冲着红姨说的，见她不答声，视线又转到鄂博身上“你就是小博吧？”
鄂博点点头，她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我是白斯年的三姑姑。”白雪禅倒是自己先介绍上了“斯年昨晚到我家里去，说你们想学做豆腐，好生劝了我一宿，我真是服了他了，被他磨得一点脾气没有，今儿一大早又见着他，这小子怎么那么多精神头啊，我见他手好像伤了，好端端得待在家怎么把手给弄坏了，做豆腐就靠一双手啊。”
说完又看着白树生“二哥，斯年比以前开朗了。”
白树生冷哼一声“整天不知道忙什么呢，反正不干正事，谁知道他心里揣着什么。”
白雪禅有些玩味儿得笑“刚我在路口见着他了，人冒着傻气，可别是学习学成个书呆子，这人啊入了社会还是得看情商，光会读书哪行。”
席间人的注意力都被“人冒着傻气”吸引，尤其是白树生，自己儿子被人说傻，当然有些不痛快，白雪禅一向口无遮拦，虽然知道她这样疯，但白树生未免还是要数落。
白雪禅却无聊得靠着树干，手搭在鄂博身边的架子上，侧头望了眼门口，阴阳怪气得说“瞧，书呆子回来了！”
鄂博慢慢回头，早上起了雾，能见度低，但她与白斯年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米，那些雾气成了平静岁月里悠然的丝淼，就一眼，鄂博若无其事得抽了下鼻子。
“白斯年……”
情不自禁得，鄂博说完这三个字，像是缠在胃中一团毛线，白斯年半个身子都被那愚蠢的大抱熊遮挡住，只露了眉宇，小心翼翼得往西屋走。
到了门口，腾不出手，很不痛快得喊了声“鄂博，帮忙开门！”
鄂博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跑过去一把抱住大熊，顺带着她是要抱住白斯年。
软乎乎，肉嫩嫩，那熊被挤得垂下头，低低的塑胶鼻尖亲吻了下鄂博的发顶。
鄂博已经很想哭了，很想很想，但她破涕为笑“笨死你得了！”
白斯年与鄂博说教，这个家他想干什么干什么，但要做出格的事之前要跟白斯年打声招呼，天塌下来有白斯年给扛着呢，末了加了一句“以后要懂得反抗，不准反抗我，但别人你随意。”
鄂博已经在意识里给自己戴上了一枚小皇冠，沾沾自喜得盘腿坐在凉席上，一直对白斯年傻笑。
白斯年是被她笑得有些发毛了，数落道“赶紧跟三姑学做豆腐，店开起来有你股份！”
鄂博已经觉得自己腰缠万贯，尤其得到白斯年的许可。
那经久未被使用的石磨倒是很配合的旋转着，鄂博推着磨，白雪禅倒着泡好的豆子“这豆子的泡发也是有讲究的，渣滓细了将来做出的豆腐太嫩，就是豆花，太粗就是大豆腐，要做成一碗好的豆腐脑要掌握好泡豆子的时间，这个你们要自己摸索，父亲也是没跟我说这些。”
白雪禅一辈子嘴跑火车，就在这个问题上异常苛刻，石磨边缘渗出磨好的豆浆，又用十字滤网滤过豆渣，厨房里有一口久未被使用过的大锅，白雪银拿过一块石膏削了一碗卤水，凭着感觉点豆腐。
第一次没成，太稀，第二次也没成，太老。
白雪禅也上了年纪，到了了有些体力不支，坐在椅子里指挥鄂博“多试几次，这东西要自己摸索。”
白斯年是个学术派，白雪禅走后在网上找了些资料，但实践价值不高，他又给网上找来的付费专家发了邮件，虚心请教，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没成想还真接到几个答复。
各行各业现在都要懂科学，懵着干的农民也知道扣大棚之前要多看看几本书，更何况白斯年这种数据党。
鄂博倒是乐此不疲得进行着实验，做砸的豆腐脑她一天喝好几碗，也省了每顿饭的白米饭了，人喝多了豆腐脑也日渐白净了许多，大豆卵磷脂也刺激了胸腺发育，她月事过后仍是觉得胸涨难忍，找红姨问过几回，刚开始红姨也摸不准，自己到了快闭经的年岁，早就几个月才来一次，年轻时候的感觉也都忘得差不多，没法给鄂博中肯的建议。
鄂博有时候端着差不多的豆腐脑要白斯年喝，但大多时候都是找不到白斯年的人，只得端去给邻居，刚开始白树生觉得丢人，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要给邻居尝尝，虽然一开始还是他提议拿街坊四邻当试验品，但无奈进程太慢，鄂博又一直没找到要领，每次她要端去给邻居的时候白树生都是叹气。
鄂博倒是不觉得，并且乐此不疲，偶尔凑到别人家与人闲话家常，一来一往倒是熟稔了不少，邻居对鄂博这个孩子过多偏爱，每天都盼着她来聒噪一下，一来二去鄂博渐渐不着家了。
鄂博本就是百家饭养大的，现在很能适应各家的热情，不出半个月倒是有人上门来讨豆腐吃，问今儿的豆腐脑做的怎么样了？再不行，讨碗豆渣回去做丸子总可以吧？
白家门也比以往热闹了，原本只是有人探头探脑的在门口不敢进，后来到了早上就有人不客套得进来与他们一起吃早饭，当然也不会两手空空，带着刚蒸得菜窝头的有、炖了牛尾带来的有、今儿醋溜木须做得像样拿来的有，再不济自己家京郊承包的菜园子刚摘下的水黄瓜胳膊腕子粗细，洗好水灵灵得也端来。
白树生也成了个好客的，门槛子要被踏烂，自己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心里却是美滋滋得，这很有面子嘛。
鄂博很上心在这件事上，不是因为人们的夸赞和捧场，只是为了能端出一碗像样的吃食，倒是白斯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总是不见踪影。
郭郭是个傻没心的，瞧不出白斯年的心事，倒是小枕头见了白斯年几回就笑嘻嘻得拿了两本漫画给他，由贵香织里的有，志水雪的有，都是些BL漫画。
有一日他问“斯年，你还觉得喜欢同性是有错的吗？”
白斯年觉得在认识鄂博后，很多三观都要重新树立，比方说信仰的事，更比方说性取向这件事。
发觉他改变的也不止小枕头一个人，郭鑫当然也有所察觉。
只有郭郭傻到看不出来白斯年对鄂博的心思，一日好奇去白家门尝了鄂博的手艺回来与白斯年调侃“那小子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白斯年没说话，小枕头倒是笑着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斯年喜欢成熟的，体态丰韵的，双眼皮、大嘴巴、知性一点、又童真一点。”
小枕头仍是笑“鄂博可不就是童真一点。”
他的揶揄并没有点破白斯年，郭鑫倒是忙着问“他怎么回答的？”
“他什么也没说啊？”
鄂博此刻躺在凉席上可不就是想着郭郭今日对她说得那番话。
“成熟、丰韵、双眼皮、知性、童真……”
鄂博在脑海里描绘那番模样，不多时画出来一个轮廓，是郭鑫对着自己轻蔑得笑。
鄂博悲从中来，果然，白斯年是喜欢郭鑫的。
听见门口有动静，鄂博腾地坐起身，不多时见白斯年推门进来，鄂博塔拉着拖鞋走过去，扶住他侧歪的身子“喝多了？”
白斯年摆摆手。
鄂博却起身去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盯着他喝下，又顺势盘腿坐到他面前“东家，今天的豆腐脑做的还不错，但邵阿姨尝了之后说不够香，还说里面切的木耳嚼着嘎吱嘎吱响，不肉头。”
白斯年倒有些不以为然“你对北京这座城市有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偏见？”
“挺好的啊，大家都奔着首都来，这里是中国的心脏。”
“说你自己的看法，不要说别人的。”
鄂博认真的想了想“有些忙碌，有些格格不入，但这里是首都，有着最前卫的生活方式，有着取之不尽的资源，有着享用不完的美食，有着遇也遇不完的人。”
白斯年笑了下“它的好呢？突出的好，无法替代的好。”
鄂博想了半天“这跟豆腐脑有什么关系？”
“北京只是个中枢，它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又承载着繁重冗杂的历史，但它只是为自己立了一个墓志铭，究其根本以往的北平还有自己的生活气息，但是现在的都是舶来品，大多数人驱赶着外地人，以为是他们破坏了祖辈的根基，如同蛀虫，但从未想过正是这些外来的血液浇灌如今欣欣向荣的北京城，现在的北京只能叫北京，它只是万万千千支脉汇合到的一处中间的支点，北京有什么是自己的东西？也许有，但早已面目全非，它收拢着各方的资源，变为己有，然后嘲笑其他地方的乡土气息与不矜持。”
鄂博歪着脑袋看他“你要表达啥？”
白斯年从床头拿过一本塑料封皮的活页夹递给他“一方水土不仅仅养育一方人，也养育各自挑剔的味蕾，尤其是做吃食的人，工匠精神让他们精益求精，好的食物80%出自好的手艺，剩下20%呢？”
白斯年提出一个谜团，鄂博想了半天，不确切得回答“出自食材？”
白斯年点点头“给你一颗白菜让你做出烧小萝卜是不可能的，食材很重要，就算你找到了白家门的秘方，但是没有找对食材，仍是在做无用功。”
白斯年缓了缓又说“我想好了，我们必须不吝啬成本找到最好的食材，一碗好的豆腐脑需要什么？”
鄂博飞快得回答“好的豆子、木耳、黄花菜！”
“除却黄花菜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好的豆子和木耳一定是必不可少的，这两样非常常见，也最容易被食客辨别好坏，就像你说邵阿姨提出的问题，连她一个门外汉都能一口尝出豆子好坏以及木耳的品质，这个是我们必须采纳的，又比如那天咱们去前门吃豆腐脑，你觉得最有问题的是什么。”
鄂博挠了挠头“说不好，味道都对，但是有股酸味儿。”
“你觉得是什么的味道？”
鄂博这下回答不上来了。
“我查了很多资料，豆子如果一起泡发，太多会产生酸臭的胀气，熬豆浆的时候放入一些糖会中和味道，但是点完卤水冷却的时候甜味却会被一点点中和，做食物一是要注重食材，二是要保持每日的新鲜。”
鄂博突然开了窍“东家，你要去找最好的食材？”
白斯年笑了下“不是我，是我们，是我们要去找最好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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