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都被前缘误
林黛玉睡醒,已是黄昏,湘云正在和雪雁翠缕搓五色绳,黛玉一起身,才发现手上脚上都被系上五色绳,便知道是湘云的杰作:“我竟睡得这么沉?”
湘云见她醒了,朝她刮脸皮:“也不羞,我还以为你能睡到晚上去呢!”
黛玉梳洗了,便叫人传饭,湘云便劝她:“往后天越发长了,你可不能这样嗜睡,吃完饭就睡,对身子不好!”
黛玉应了,又问她:“你难道没睡吗?”
湘云想起中午的事,又像模像样的给黛玉学了一遍,只不过隐去自己吃瘪的情景:“那个什么冯紫英,被我奚落一番,真是看起来就觉得生厌!”
林黛玉常听水溶说起他,又听湘云形容,笑道:“你也是,何苦作践人家!”
湘云满不在乎:“活该!叫他缺德!”
因过节,饭间便又饮了些雄黄酒,湘云于是多饮了几杯,蓦然见天黑了,叹道:“呀,险些忘了,那三醉芙蓉到晚上便要谢了,你还没去看呢!”
黛玉有些惋惜,但是也无可奈何:“罢了,天都黑了,还看什么?”
湘云不肯,说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秉烛夜游,有何不可!”
黛玉忽然记起前事,嘲讽道:“把夜深改成石凉才对吧!”
湘云随手一记爆栗:“你还嘲笑我!”
两人手挽手,各执了一盏红纱灯,往园子里去,却远远听到听琴小筑那边传来箜篌之声。
弹奏的是《高山流水》,箜篌音色柔美,不似古琴那般深沉,听来别有韵味。
湘云便赞道:“瞧瞧人家,多会玩!”
黛玉笑而不语,两人默立芙蓉树下,花香渺渺,琴音杳杳,使得心境更加平和。
一曲终了,两人还沉浸在余音之中。
湘云便奇道:“不知谁在弹奏,难道是位美人?”
黛玉摇摇头:“不见得,也说不来是那个叫做冯紫英弹的呢?”
湘云没有回答,提起灯照在花树上,讶道:“你瞧,变为深红色了!”
黛玉不曾见得先前的白色与粉色,只见姿容艳丽,倒也不觉奇异。
正说话,乐声又起,此番先是古琴铮铮,又是埙声相和,晚风习习,竟有些凄凉之意。
湘云便道:“今日是端午,奏《哀郢》倒也应景,只是太悲了。”
两人又听了一会子,湘云忽然问道:“他们在哪里?怎么听着这么近?”
雪雁回道:“听说在听琴小筑,离这倒是不远。”
湘云瞟了黛玉一眼,低声道:“咱们过去看看如何?”
黛玉一愣,叱道:“浑说,咱们怎能抛头露面?”
湘云哪里按奈得住,又无人拘管,便怂恿黛玉:“我们又不在小筑里面去,躲在假山背后远远地望一眼如何?”
黛玉起初不肯答应,却禁不住湘云三番四次的哀求,两人灭了灯,叫两个丫鬟放风,偷偷躲在听琴小筑外面的棕榈之后。
那夜是上玄月,月光浅淡,两人躲在暗处也不易发现。
屋里灯火通明,众人分席而坐,一曲忽然响起,黛玉一眼望见水溶在弹筝,他微微闭着双目,指间拨动,那曲子她从未听过,只觉得好似一人禹禹独行,却心有所念,顾盼追寻,却终不可求。
如此循环往复,却始终淡然相对,不怨不艾,曲中满是思慕之情,叫人为之动容。
见黛玉听得入神,湘云窃笑,推了推她:“那位便是北静王了?”
她说着忍不住往前靠了靠,想看个仔细,黛玉连忙拉住她,害怕她过于凑近,被人瞧见。
湘云本来要看北静王,却瞥到北静王身侧坐着一位华衣少年,眉眼间尽是萧疏之意,不由得一怔,喃喃道:“是他!”
黛玉听的分明,问道:“是谁?”
湘云向她指了指:“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什么小侯爷,就是他!”
黛玉望了望,隔得远,灯火下看不清面容:“就是铁网山春围,你冲撞了人家,还叫人家给你赔罪的那个?”
湘云笑而不语。
黛玉便问:“他是什么侯爷?竟如此年轻?”
湘云吐了吐舌头:“说起来我还后怕,他叫卫若兰,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天家贵胄了!”
这时乐曲已毕,大家便又寒暄起来,里面推杯换盏,分外嘈杂。
黛玉便催:“走吧,看也看了,还不满意?”
湘云哪里肯走:“再等一会,他们要联诗了,我们听听再去!”
黛玉叱道:“那我先走了!”
湘云哪里肯:“好姐姐,你略等一等,待我看他们都是什么鸿儒大师!”
黛玉还要说话,里面酒令已经开始了。
却见的冯紫英起身说规则:“今日群贤毕至,我有一个新奇玩法,叫做颠三倒四,七上八下,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便有人问道:“何意?”
冯紫英解释道:“简单!我们依次报数,数到三必须说四,数到四,必须说三,数到七的人不能说七,要说上,第八要说下,十五不能报十五,要说月亮,十六只能说圆!”
水溶便笑:“你这家伙,诌断肠子想出这样一个玩意!”
冯紫英笑着又解释了一遍,说道:“若是谁反应慢了,或是说错了,便要罚酒,还要罚诗一首!”
众人便由水溶起依次报数,轮到鸿胪寺卿姚改之,他较为老迈,一时反应不过来便错了,只得饮了门前一杯,冯紫英便闹着要他作诗。
姚改之笑了笑:“你不出题不限韵,我怎么作?”
他不等冯紫英说话,便提议道:“由我起,一人一句,不过下一句的第一个字,必须是我这句的最后一个字,如何?”
水溶见他有兴致,自然允了。
那姚改之便吟道:“新月悬天意正酣!”
他下家便对道:“酣赏芙蓉醉欲眠。”
后面的人接着答道:眠琴绿阴歌渔父。
偏巧轮到了冯紫英,冯紫英一愣:“父?”
他踌躇了半饷,众人便催他,冯紫英不满道:“为何一到我就变难了,这父字可怎么接?”
水溶笑道:“答不出来便罚酒三杯!”
冯紫英连忙道:“我,不行,这句比较难,总得容我想想!”
众人便笑他耍赖,冯紫英也不理会,只是低头苦思。
湘云早已有了,又见他抓耳挠腮,只是跺脚:“蠢材!”
黛玉便笑:“父字的确不好起句首,也不能赖他,那上家也忒促狭了!”
水溶等了半饷,见冯紫英还是没动静,笑道:“你们还等,还不让他饮酒!”
水溶一发话,便有相熟的上前要灌冯紫英,冯紫英连连摆手:“我有了!有了!”
众人撒了手,见冯紫英装模作样的念道:“父父”
父了半天却还没有下文。
湘云忍不住喝道:“蠢材!蠢材!父尧子舜尽阖棺!”
她这一出声,黛玉惊了一跳不说,连屋中也大为震惊。
众人都扭头往外边看过来,黛玉急了,拉了湘云便跑:“还不快走!”
冯紫英听得有人相助,声音还分外耳熟,连忙追了出来,却见两个人影往远跑了,新月下看不分明,倒是棕榈下金灿灿的,他过去一看,见是一枚金麒麟,偷偷拾起纳入袖中。
众人也都离席,出来张望,四下哪有人影。
便有人问:“刚才不知是什么人相助紫英,怎地没影了?”
水溶猜测是那位史大姑娘,于是笑道:“紫英风流倜傥,怕是有花鬼狐妖心不自持,前来助他吧!”
众人因在北静王府,也不敢造次,只得说笑回席。
又评论那句“父尧子舜尽阖棺”,都说不像女子口吻,颇有名士风采。
冯紫英因这段奇遇倒是惊觉玩味,先前以为那史湘云不过是个性情卑劣的千金小姐,如今看来自己是看走了眼,更是好奇她是个怎么的人物,这金麒麟,应该就是她的吧?
湘云和黛玉跑了好远,黛玉回头见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你疯魔了,看便罢了,怎么还说出声来!”
湘云自己先笑成一团:“我看着那蠢材吃瘪,不由得想出口恶气,叫他知道,我的才学决不在他之下!”
黛玉跟着笑了一回,又疑虑惹得王爷不快。
湘云劝道:“不会的,王爷的心又不是针鼻儿大小,哪就那么容易生气!”
两人说说笑笑回房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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