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使得北静王纳侧妃的消息如雷霆霹雳，在整个京中响起。
水溶接了圣旨，两只手仍然颤颤。
送圣旨的周太监向来是个损人不利己的，见水溶这般，便低声道：“王爷只怕还不知吧！这门亲事是贤德妃向皇上提起的，听说陈氏还曾打死过家奴，好泼辣的一个人呢！”
水溶最听不惯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沉着脸道：“有劳周公公了，阿放，送客！”
周太监自讨没趣，灰溜溜走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喃喃的咒骂：“娶了陈如妍那泼妇，有你好受的！”
正骂着，阿放将一包银子塞给他，周太监一掂分量，顿时眉开眼笑：“破费了，破费了！怎么使得！”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紧紧将银子揣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阿放回屋看着面如死灰的水溶，劝道：“王爷，不如去和陛下陈情，说那陈氏性情卑劣，而且，王爷也有了心上人！”
水溶摇了摇头：“陈氏性情卑劣？你有证据吗？现在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哪那么容易？皇上金口玉言，圣命一出，还能再收回去？更何况，只是个侧妃！”
阿放也只是悻悻的，的确，只是个侧妃，娶回来不喜欢，大不了养在一旁罢了。
水溶用双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忧心忡忡：“阿放，林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怎么想呢？”
林黛玉正在梳妆，因为前番宝玉起了疑心，最近都有些倦倦的，也不大出门。
紫鹃出去端药，微瑕便上前替黛玉梳妆，她原本手巧，指间灵活便替黛玉梳起一个堕马髻，因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绘梅花长裙，便取来一支宝蓝点翠珍珠步摇想要斜斜插入发鬓。
黛玉却拿起一支并不起眼的砗磲簪递过来：“不要那个。”
微瑕一怔，自她来潇湘馆，这支簪子黛玉却是日日都戴，她接过手插入黛玉的发鬓：“姑娘，为何特别喜欢这支呢？”
黛玉在镜中看了看发鬓的砗磲簪，淡淡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她停顿了一会，补充道：“她叫我日日戴着，不要离身，见了这支簪子就和见了她一样。”
微瑕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便岔开话题：“我从前不会梳头，有一回给王爷梳，一把扯下王爷不少头发，疼的王爷眼泪都出来了，我还不知道！”
黛玉捂嘴浅笑：“你可是挨罚了？”
微瑕摇摇头：“那倒没有，王爷眼泪婆娑的嘱咐我，以后梳头这事就不劳烦我了。我好生难过，各种学，手艺虽好了，王爷却拼死不肯用我了。”
微瑕说的惟妙惟肖，联想到北静王一本正经的模样，黛玉笑得伏在桌上：“你家王爷那是怕了你了！若再叫你梳，只怕王爷要错入空门了！”
微瑕嘻嘻笑道：“王爷大概真是这样想的！”
她说着便念道起王爷来：“王爷一个人就喜欢自己瞎凑合，有时连饭也不吃，有时手上有事，把饭送到眼前，也不肯吃。”
说着说着她好像忧虑起来：“阿放和王爷极像，我这一走，他们两该不会饿死吧？”
黛玉听到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只觉得微瑕又天真又可爱，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会？你要是真担心，我便送你回去！”
微瑕连连摆手：“千万别，王爷说了，姑娘要是不要我了，他也就不要我了！”
黛玉听了这些痴话，叹道：“你家王爷真是个怪人啊！”
用过饭，微瑕便提议黛玉出去走走，又说起藕香榭附近霜红叶落，倒是好景致。
黛玉也想起好久没出去走走，便欣然同意。
紫鹃见微瑕这几日和黛玉有说有笑的，心中倒也欣慰不少，一时怕宝玉上门道歉扑空，便推辞院里不能没人，叫雪雁跟着一起去。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一路往藕香榭去。
微瑕常在王府，见识甚广，便将许多稀奇事一一说来，黛玉常在深闺中，哪里听过这些。
京中各处风俗，王府各种珍玩，经微瑕的嘴一一道来，竟是出奇有趣。
特别是微瑕说到王爷聚集京中雅客，仿晋朝兰亭盛会举行了一场流觞曲水赋诗，竟出了不少名篇佳句，王爷又出资叫坊间将诗句印刻成册，四处传抄，竟为几位落魄才子扬了名。
黛玉忍不住赞道：“王爷竟如此风雅。”
又想起园中几次连诗对句的情景，黛玉对文人雅集又生出几分向往之心：“古人流觞曲水，谈诗论赋，真是何等潇洒，不然哪里来那么些佳词绝句，只是我们这般境况，要想效仿古人却是难了。”
微瑕刚要附和，却听假山后有人说话，有个女孩的声音似怒还嗔：“宝二爷，你再这样，我便恼了！”
听见有人唤宝二爷，黛玉站住了脚，微瑕探头往假山后望去，果然是宝玉。
另有一个穿红的丫头，正和宝玉拉拉扯扯。
微瑕心中反感，便有意无意的瞥了黛玉一眼，黛玉神情略为焦躁，却始终没有探头去瞧。
只听得宝玉说道：“前几日闻说要你来怡红院服侍，不知为什么又没能进来，是你不愿意？”
那丫头忘了宝玉一眼，眼圈便红了：“我倒是想去，可哪有这个福气？”
宝玉见她秋瞳剪水，可爱可怜，一时上前握住她的手：“什么福气不福气，改日我回了老太太，太太，你只管进来才是，咱们常在一处岂不更好？”
那丫头颔首浅笑：“呸，谁要和你常在一处！”
宝玉见她十分动人，往前凑了凑：“唔，好香！”
那丫头羞得满脸红云，却并不避开。
宝玉见她欲拒还迎，便嘻嘻笑道：“好香的胭脂，不如赏了我吃吧！”
不等那丫头张口，宝玉就势凑上前，轻轻含住了她的朱唇。
微瑕和雪雁羞红了脸，连忙收回目光，有些尴尬的望着黛玉，黛玉虽然没有看到，有些声音却分明落在耳内。
少女的□□声像利剑般刺入她的胸口，火辣辣的疼，唇齿交缠的声音却像潮水一般没过了她的头顶。
宝玉这毛病，到底改不了。
有时候林黛玉甚至在想，是他压根就不愿意改吧。
她转身而去，空留身后霜红叶落，那位情不情的贵公子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就在这须臾之间，悄悄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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