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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却钟情


  到了迎春定亲那日,贾府果然极乱,贾母心里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故而也不怎么上心,和薛姨妈王夫人一处闲话。

  宝玉看见黛玉便要上来说话,可自从那日那张诗稿的事情后,黛玉便有意躲着他,宝玉待要上来搭话,却被宝钗绊住了。

  看见宝玉和宝钗一处,黛玉便又生出几份醋意,见人群闹哄哄的,黛玉又烦又乱,索性溜出来,想回潇湘馆去。

  雪雁和紫鹃以为黛玉在贾母那里,便不进去服侍,贾母又以为黛玉和姐妹丫鬟在外面玩,也不过问,却落得黛玉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园子里走来。

  秋风萧瑟,园子里枯荷成画,一阵凉风吹来,黛玉莫名觉到习习寒意。

  未过沁芳桥,却见得一个眼生的丫鬟过来请安:“林姑娘好,我家主子请姑娘这边来说话。”

  黛玉见那丫鬟生的倒有几分像邢岫烟,便问道:“你是邢姑娘房里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丫鬟便是微瑕,微瑕只笑也不回答,低头在前面带路。

  黛玉便随她而来,她却拐进一条羊肠小道,径往曲径通幽去。

  这时节霜杀百草,金黄满阶,曲径通幽处色彩斑斓却透漏出肃杀与凄凉。

  黛玉见愈走愈发冷清,便怀疑起来:“站住,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微瑕退到一边:“林姑娘,我家主子唐突求见,万望姑娘恕罪!”

  黛玉还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便有似曾相识的香味遥遥迎来:“林姑娘!”

  那声音竟是出奇的好听,比起宝玉来多了几分阳刚之气,莫名让人心安,黛玉一抬头,便撞上一对温润的眸子。

  这一霎那,时空仿佛停滞了,他的眼底倒映出她风流温婉的模样,一如澄心堂纸上那惹人怜爱的楷书。

  她也微微有些失神,还没有见过如此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脂粉气,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古韵盎然的筝。

  黛玉别开目光:“你是?”

  他轻声道:“我叫水溶。”

  黛玉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谁,北静王水溶,乃是当今圣上第九子,因母妃早逝,过继给无子嗣的北静王,如今已承袭了王位。

  她认清身份,旋即欠身行礼:“民女参见北静王!”

  未能屈膝,便被微瑕扶起来,微瑕的手微凉,让她浑身泛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觉。

  “你身边怎么没个丫鬟跟着呢?”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却是莫名的温暖,她忽然觉得连吹来的风也不那么萧瑟了。

  “微瑕,你今后便跟着林姑娘!”

  他说的义正言辞,微瑕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王爷事先是没有告诉她的啊!

  一脸茫然的黛玉看着一脸茫然的微瑕,两人竟同时幽怨的看了北静王一眼。

  不过微瑕满脸大写的不情愿,黛玉却是满脸大写的我和你很熟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会刻意要见她,欠身万福,黛玉便想要退开。

  水溶往前跟了半步,忖度着说道:“过几日便是恩师的忌日了,念及姑娘一人在此,唐突前来探望。”

  黛玉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孤身寄人篱下多年,从不曾有人来探望过她,虽然来得是个陌生人,竟也让她觉得分外感动:“多谢王爷,王爷认得家父?”

  见黛玉不直接离去,水溶才放下心来,若非这层关系,只怕果真要唐突佳人了:“何止认得,恩师对我有授业之恩,姑娘多年来孤身在此,我竟不曾照顾一二,说起来真是惭愧。”

  黛玉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日的诗稿来,诗稿上氤氲不散的香味,可不正是北静王身上的味道?

  她迟疑着问道:“王爷怎么忽然想起我来?”

  她的本意是王爷怎么会突然想起要来探望她,可水溶意会错了想起这个词的意思,凑近了一些,那香味便愈发清晰了,他温暖清澈的目光,始终落在黛玉的脸上,吓得她往后退了退。

  他一时竟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看她的眉眼,只是盯着她衣裙下摆的梅花:“那日,我,读了你的诗,便总是,想起你,想要见你,知道你过得不好,我,有些,坐立难安。”

  黛玉羞得面红耳赤:“王爷自重!”

  诗稿竟到了北静王手里,宝玉到底把她的东西拿给多少陌生人?

  只是一首诗,这陌生人竟然生出了这般念头!

  她想着转头便跑,任那极为动听的声音叫了她好几声也不敢回头。

  直到回到潇湘馆,她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这位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北静王,竟这样放诞无礼,说出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话来,真真是疯魔了!

  念及此处,黛玉后悔及早从老太太屋里溜出来,更后悔自己怎么一时大意,私自会见外族男子,若是被人瞧见,只怕在这贾府更难度日了。

  微瑕看着自家失魂落魄的王爷,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我现在算是林姑娘的人了吗?”

  两人仰天长叹,满腹愁绪。

  冯紫英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跑了过来:“王爷,人也见了,可该走了吧?”

  水溶心中怅然若失,叹道:“我竟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来!只怕,只怕吓到她了!”

  冯紫英挤眉弄眼的笑道:“王爷也太性急了些!”他说着前面带路:“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们进园子来本来就是瞒着人的,自然不能久留,水溶贪看了一眼她方才停过的风景,只好忍痛离去。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爷留步!”

  北静王转过身,看见那头发花白却仪态大方的老奴,拱手谢道:“多谢王嬷嬷成全!”

  这位老奴正是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此番北静王能进到园子来,能见到黛玉,王嬷嬷功不可没。

  她望着北静王,郑重的问道:“王爷方才的话可当真?”

  水溶的脸竟红了红:“自然当真。”

  王嬷嬷突然跪了下来:“王爷若是有心,尽早救姑娘脱离苦海,府里的形势越发复杂,姑娘迟早会吃亏的!”

  水溶冯紫英连忙将王嬷嬷扶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

  王嬷嬷浑浊的眼中有泪水打转:“老爷将姑娘托付给老奴,拼出老命,老奴也要保护好姑娘,只是老奴力不从心,眼下只能依靠王爷了!”

  王嬷嬷肯让她心心念念的姑娘私见外族男子,又说出这些话来,黛玉在贾府的日子可见一斑。

  水溶斩钉截铁的说道:“有我水溶一日,便不会让她再受寄人篱下之苦!”

  此誓一发,王嬷嬷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她知道黛玉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是谁,却更知道宝二奶奶之路艰险异常,可怜的林家闺秀身陷囹圄无人做主,只好由她出头了,比起性命来说,这宝二奶奶的位子,不要也罢!

  王嬷嬷看了看冯紫英,又瞅了瞅微瑕,两人识趣的走开了。

  王嬷嬷这才低声道:“贾府日渐衰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还是请王爷尽早带姑娘出去。”

  水溶欣慰一笑:“这倒不用担心,我不日便请皇上指婚,只怕是嬷嬷要及早收拾准备了。”

  王嬷嬷摇摇头:“指婚这件事想来更为棘手。”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有件事也不该再瞒着您了,林家有一笔遗产,落在姑娘身上,贾家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这笔遗产的!”

  水溶一怔,想到林如海做过巡盐御史,随即释然:“恩师那些遗产不要也罢,就算白送给贾家罢了!”

  王嬷嬷摇摇头:“王爷说的这笔遗产早就被贾家吞了,不然哪里来的这尽奢尽美的大观园?”

  水溶有些不可置信:“还有其他的遗产?”

  王嬷嬷点点头:“不错,我说的是林家祖上遗留下的遗产,这笔遗产本来只有我们府上的人知道,却不知道贾家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水溶略一沉吟,便觉得细思极恐:“贾家知道这笔遗产的存在,哪里还肯放过姑娘?”

  王嬷嬷道:“原先我曾想依靠这笔遗产助姑娘顺利坐上宝二奶奶的位子,如今看来,别说位子,这笔遗产也保不住了!”

  水溶见王嬷嬷将如此大的事情和盘托出,心中惶恐不安:“嬷嬷为何如此信我?不怕我为了那笔遗产对姑娘不利?”

  王嬷嬷看着水溶:“老奴用性命赌这一把!”

  水溶庆幸黛玉遇见的是他,也庆幸王嬷嬷没有找错人。

  他决绝的声音叫人莫名心安:“我必不会让嬷嬷赌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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