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吴泊舟的血
这是个很熟悉的夜晚，风微微有些凉，一弯月牙斜挂在远天，看不到星星，只有一排排红色的汽车尾灯，在脚下，隔着灰暗虚空，簇拥着前行远去。
这样每天都会看到的风景，我平时并不曾在意过，而如今我仔细看着这些的时候，却发现有许多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真是久违而又许久不见。
我站在高架桥上，看着眼前熟悉的沈阳，手指间的烟已经烧到了尾巴。
我在等人，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这个人是我的妹妹，她叫沈蝉。
她是一个高三的学生，现在在沈阳的美术培训班集训，每天都早早出门，晚晚回家，我也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她放学，陪她一起回家。
不是我还把她当成小孩儿，只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也不敢不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几分钟后，从高架桥的左面走上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叫了我一声后，她迈着小步跑到了我的跟前。
“哥，吃饭了没？”
“没呢。”我看着她喘气的模样，说：“你着什么急？”
“没急，没急，饿了。”她拉起我的手，说：“走，吃饭去。”
我被她拉着走，问她：“晚上，你还要画我？”
她耸耸肩，说：“家里也没有别人了。”
我说：“那你可以画你同学啊，你都画了两个月的我了，你又不给我模特费。”
她嘿嘿一笑，说：“那今晚我请你总行了吧？”
我摸摸她的脑袋，点点头，果断说：“行，难得，我总得给你个机会吧。”
没多久，我们走到了一家饭馆的门前，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两盘菜，两碗饭，两瓶汽水。
我问她：“明天你有什么事吗？”
她喝了口汽水，说：“明天放假，没什么事。”
我说：“那你陪我去店里收拾一下吧。”
她问：“还用我？吴大哥呢？”
她说的自然是吴泊舟，我说：“他最近身体不怎么好，别让他动了，再说了，我天天给你当模特，你偶尔陪我收拾一下屋子还不行吗？”
她撅了撅嘴，说：“你是不是只有要干活的时候才能想到老妹儿我？”
我说：“扯淡，哪天我没接你？”
这时候，饭菜也上来了，饭菜热气腾腾，仿佛冲淡了一些这个晚上的凉意。
不知道怎么了，小蝉她小口的吃着饭，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觉得她有心事，有些不正常。
我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她抬头看看我，我问：“发什么呆？”
她还是看着我，摇摇头，说：“没事儿。”
忽然，她又猛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咬了咬嘴唇，问：“哥，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那时候的事？”
我夹菜的手停顿了下来，我没有看她，但心里已经翻起了波澜。
她问的自然就是关于我去“ZERO”那段时间的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
告诉她？
可是，我能告诉她什么？
她会相信？
不管她是否相信，我都不能告诉她，这谜一样的漩涡，我不想再让她也卷进来，这半年的平静生活有着她想象不到的来之不易。
那是另外几个人，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我必须珍惜！
没错，那是谜一样的漩涡，连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告诉她？
我勉强的笑了笑，说：“有些事和小孩子没关系，你别瞎操心。”
她说：“哥，你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还是家人？”
我叹了口气，说：“都当。”
“行吧，等你憋不住想说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我什么时候都乐意听。”她点点头，顿了顿，又说：“起码，你没编故事骗我，你不是小孩子，我有话对你说。”
我心里一颤，这感觉很不对劲，但我不相信她知道了什么，她不可能知道，也没理由知道的。
我问：“你有什么要说？”
她说：“哥，你知道吗？我怀疑吴大哥不是个正常人。”
我点点头：“他确实看起来与众不同，但怪脾气很多人都有，这其实也不是很不正常。”
她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你，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再离开。”
如果说刚才我是怀疑，那我现在确定了，她确实不对劲，我不知道是不是吴泊舟对她说过什么？
她继续说：“上个星期，我去店里取颜料，当时你不在，只有吴大哥一个人，他看起来好像很累，像是生病了似的，感觉身体很虚，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我想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却发现他流出来的并不是血，你肯定不相信，但我看清了，他流出来的血……”
“是透明的！像水一样是不是？”我打断了她。
她有点吃惊的看着我，问：“你知道？”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说：“你继续说。”
她点点头，说：“我当时也很奇怪，就问吴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告诉我，只是嘱咐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你，他说他以后会找机会自己告诉你的。”
“放屁！他大爷儿的！我早该猜到才对。”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小蝉有点奇怪的看着我：“啊？”
我赶紧说：“啊，我不是说你。”
她“嗯”了一声，说：“哥，我本来也想等他自己告诉你的，但是……”
我给她夹了一大块肉，说：“你做的对，他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你一个字都别信。”
她看着我，又“啊？”了一声。
我苦笑着说：“他那个人，没人能从他的嘴里问出话来，也别想等他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简直就是个没口的闷葫芦。”
小蝉“噗嗤”的笑了出来，她说：“我真弄不明白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时候像朋友，有时候像仇人。”
我也笑了，我说：“别说你，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谁要是能把他弄明白，我就给他磕头。”
饭后，我们回到家里，谁也没再提这件事，小蝉住在我原来的那间卧室，我则是住在原本给她准备的房间，给她做了一个小时的速写模特，又指导了她几句，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躺在床上，没关灯，因为我还睡不着，可能我这一宿也都睡不着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回来半年了，时间也已经从初夏变成了深秋，是的，时间不会停留等谁，但是，有些人，有些记忆，对于我而言，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夏天。
胡杨，张雨城，毓琪，崔超，李航，百香里，吴泊舟，还有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虞朝，他们的影子永远不会在我的心里消失。
现在我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很大的不同，我依然是个光头，还是没什么钱，生意倒是好了起来，主要还是由于小蝉，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现在，她的画室需要的所有画材几乎都是从我这里买的，这也多少改变了一点我们的生活状况。
我现在很满意自己的生活，那些曾经的不满意，在半年前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全部变的不值一提了。
也许，这是我的成长吧。
我也想明白了，其实这就是生活，从前的那些无比向往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与生活的经历，迟早都会变的不值一提。因为你活着就会发现，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欣慰了。
没错，只要活着，就不会比死更寂寞。
我现在有父母，有小蝉，有家，有生意，有饭吃，我还有什么抱怨的呢？
我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但是，今天，小蝉对我说的那些话，仿佛一棒子打在了我的脑袋上。
那种谜一样的感觉又一次充满了我的整颗心。
该来的迟早还会来，谁也躲不掉。
还没结束，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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