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好过
文青心里涌上疑惑，他的好友是这奇货居的老板？按道理来说，有这样体面的朋友，文生的日子不至于过得这么拮据。
转而她又掐灭自己的想法，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情，没必要让人家拿出钱来帮助贫穷的朋友。再者而言，君子之交淡如水，独立自主的朋友最值得交，文生想必也不愿麻烦人家。
但文青又想到，兴许文生的好友只是奇货居的伙计罢了。没有高大上的老板作为朋友，能谋些蝇头小利的伙计也不至于没有。
她转眼看文生，他左手拿着东西，右手牵着文蕴，爷孙俩快活地唱着乡间民谣。渐渐地，他们离中心街道远了，人流稀稀疏疏，很快就到了城门边。
那原本守着城门的守卫已经撤了，想来他们所看重的大人物已经离开。
文青快步上前，把挂在手上的水壶解下来，递给文蕴，同时低低道：“喝点水，你中午都没有喝面汤，这会儿应该渴了。”
“好！”他停下来，接过文青的水壶，仰头就喝了一小半，然后他举起水壶，送到文生面前，“阿公也喝水。”
文青：“……”
他不递给自己，是因为她和文生不能同时喝这壶水的缘故吗？
文生看了眼文青，显然也知道这个意思，很爽快地喝了一口，又还给文青，“现在天气热，等会儿路上还要喝，别急着全部喝完，好好留着。”
文青嗯了一声，把水壶边上的简易带子重新缠绕在自己手上。
正值午后，出了城门能看到的人越来越少，翻过一座山后，文青就看不到一个人了。
“啊嘞——呀呼——咚咚锵锵锵！”
这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文青面无表情地往前几步，身后爽朗欢快的笑声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文生笑眯眯地赶上来，拉了拉她的胳膊，道：“你也来吼一声吧，别老绷着脸，多难受呀！”
文青冷冷瞥他一眼。
“娘亲！”
文蕴探头过来，笑着道：“娘亲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为什么不笑呢？”
文青心说，真是笑不出来。
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她要是还能笑出来，她也真是心大。
而且，现在有个更严肃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都忧愁死了，哪里还有心情跟他们笑？
见文青不说话，文蕴露出一副苦巴巴的表情，扯着文生的衣摆问他：“阿公，娘亲是不是又傻了？”
文生一怔。
他眨了眨眼，很快笑开，“文青，别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吗？”
文青抿抿唇，本想憋住那两个字的，结果没憋住，声音像是沁了雪渣子一般冷淡，“不好。”
虽然回去也没什么好，但就是比这儿好。没错，她就是想逃避责任，这个世界的沉重远非她能想象，她忽然没有勇气去揭开真相的一幕。不如回到那个现代化的世界，纵然每次都莫名其妙失身，也好过在这儿饥一顿饱一顿。
狠就狠点心吧，文青对自己说。
于是她再也不管身后的呼唤，提着东西走在最前头，远远地甩开了文生他们。
文蕴很担心，只是想起娘亲往常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地疏离他们，他便习惯了下来。
“唉，我都准备好好跟她过日子了，她怎么还是这么倔呢？留下来不好吗？我就是没饭吃，也不会饿死她啊……”
文蕴抬头，嗓子干干的，“阿公？你在说什么？”
文生缓下眉眼，摸了摸文蕴的丸子头，轻轻笑道：“没什么。蕴儿，去劝劝你娘亲，她很爱你，会因为你留下来的。”
文蕴不解，什么留下来不留下来的？娘亲不是一直都跟他们在一起吗？什么时候离开过？
然而他们却怎么都找不到文青了。
文生此时心里才涌起一丝焦虑，文青不会寻死吧？这儿到处都是危险，随随便便一脚就会踩入猎人的陷阱。她究竟在哪儿？
“文青——你在哪儿——”
文生快步往前走了片刻，身上的伤痛因为大规模的动作而牵扯得有些疼，他倒吸了口凉气，将提着的零零散散的东西先放下，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文蕴。
他回头，脸上露出着急的神色，“蕴儿，你在这儿守着东西，我去找你娘亲，你也千万别乱走，走丢了就回不来了，知道吗？”
文蕴咬咬唇，郑重点头，他知道这一带的危险性。前面是大月湾，流匪四窜之地，后头是华云城，奸诈小人齐聚。就是寻常的野兽动物，文青都打不过，更别提好好保护自己了。
文生找了一个隐蔽之地，将文蕴和东西一并藏好，这才一去不回头。
这地方很大，森林里野兽众多，平原上又有猎人的陷阱，层峦叠嶂的山峰之间多的是蒙脸恶匪。但愿文青一样危险都没有遇到，至少在他赶到之前，她还是好好的。
后背猛然一刺。
文生慢下步伐，胸腔之间的气息缓缓凝滞，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真气的流动。
他一步一步跑着，呼喊文青的名字，余光却不断扫寻那躲在一处窥视的身影。
而且……有杀气。
文生喘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停下，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嗓子里干涩极了，还多了几分苦味。
额上的汗珠还带着滚烫的热度，掉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继续找。
文青也是神奇，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不过她力气大，提那些东西对她而言不在话下，早知道文生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了，这样他现在就可以双手空空地带着文蕴一起找她。
只是……
文生目光有些复杂，这里对文青而言的确难以接受了一些，他知道她来自另一个地方，想必那个地方比这里好太多，她才对那里恋恋不舍。
六年了，她从来不愿在这里停留。
他不经意地转过眼神，却怔在原地。
高高的山坡之上，月牙色长衫飘扬。
那人带着笑睨向他，漫不经心的眼神让人心惊肉跳。
文生后背出了冷汗，风一吹，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更令他不知滋味的是，文青站在那人身后，面上的表情看不清，隐隐约约的是冷漠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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