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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邪教


  过了一盏茶工夫,秦容回到会客厅把换好的关防文书递给田庆庚问道:“大熊呢?”

  田庆庚双手接过文书恭敬道:“大熊他俩到后院给老祖宗拜寿去了。”

  “嗨,大熊这孩子从小就有孝心,虽然晁家只是下人出身,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把他看成跟孛孛一样的亲人,”秦容客气地让田庆庚坐下问道:“对了,你们这次总共来了多少人马?我让钱谷师爷为你们筹集一些粮草,这兵荒马乱再加上黄河改道造成的水旱蝗害,百姓灾难深重,十座仓廪倒有九座是空的,如果用度太多的话我还真的不能满足田大人的要求。”

  二营哪是吃不饱前来讨饭?就想给清廷制造一些麻烦,田庆庚闻听赶紧侧身说道:“秦大人,我们随身携带了半个月的口粮,路上足够用度,此事不用秦大人挂念,若不是军情紧急,我们甚至可以调拨一些粮草救济你们,不过卑职有一事想请教秦大人。”

  “田大人请讲!”秦容听说不用筹集粮草,心情大好,催问道。

  “秦大人刚才所说的黄河改道我也听说过,不知山东境内的运河受没受到影响?”

  “你是担心被黄河和运河阻断耽误了行程吧?”

  “正是!”

  “哈哈,田大人多虑了,”秦容哂道:“自从黄河改道向南,黄河的水沙已经淤进所有的大小河流,山东段的运河也不能幸免,很多河段已经断流,战马很容易就淌过浅床,至于渡黄河也不是太大的难事,你们手中的上谕就是一把尚方宝剑,到了徐州府之后只要亮出身份,所有的州县官员都会为你们调拨民船助你们过河。”

  田庆庚闻听放下心来,笑道:“多谢秦大人指点,其实以前我也经常走这段路,那时运河上还往来穿梭数不尽的漕船,没想到几年没见已经干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啊!”

  说话之际,大熊和大妞在一位管家陪同下回到会客厅,管家凑至秦容跟前弯腰说道:“老爷,你这两位侄子和侄媳妇真是少有的忠义之人,不仅掏出一百两白银做为贺礼,还言辞质朴,真情流露,喜欢得老太太恨不得留下他俩多盘桓几日,老太太让我转告老爷一定要好好款待人家。”

  田庆庚怕夜长梦多泄露二营的军事目的,急忙站起身说道:“秦大人,我们身兼重任,得赶紧回大营筹划明日的行程,我们就不打扰老祖宗的寿筵了,等我们打败英法联军接回皇上后再登门拜访,告辞!”

  田庆庚的理由冠冕堂皇,秦容急忙站起身说道:“田大人说的不错,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万事当以国事为重,就让我送送精忠报国的诸位勇士出城。”

  回到大营,等讲完这段插曲之后章馨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揶揄道:“七娃,你不是说不扒下官老爷身上一层皮就不回来吗?米没要回一粒,反倒搭进一百两纹银,这回的买卖可亏大喽。”

  “嘿嘿,我有什么办法?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团主的亲人,这要是进入山东境内多遇到几位,咱们二营非得变成跟捻军一样的军队,走一路抢一路,没等到地方黄团主他们已经结束战斗,实在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

  “七娃兄也别气馁,这次碰见秦容也许还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章馨海安慰道。

  “怎么讲?”

  “你想想,咱们这次北上要在胶州半岛建立一块新的根据地,这灵璧正处于两块根据地的要冲,是我们相互往来的必经之地,有了秦容这层独特的关系,以后咱们就算举起义旗与清廷为敌也能畅通无阻,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可是我见那位秦大人挺忠于朝廷,如果咱们真的和朝廷翻了脸,他不一定敢站在咱们这一边。”田庆庚怀疑道。

  “理是这个理,那得分谁,”章馨海揉搓着蒜头鼻子缓缓道:“七娃兄,你置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换你是秦容,听说自己的侄子为了救皇上舍死忘生与英法联军打得不可开交,朝廷反过来却联合洋人向黄公子开刀,你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田庆庚若有所思说道:“我嘴上不说,其实内心会把皇帝的八辈祖宗都骂个遍。”

  “这不就对了!”章馨海侃侃道:“所以说,如果咱真的跟清廷打起来,秦容明里站在朝廷一方,其实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咱们不把战火引到这里,他一定置身事外出工不出力。我们暗地里借助这个跳板就可以把两块根据地联系起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你们这一趟虽然没有要回一粒米,但是却等于要回一座金山银山,多亏了大熊这名福将跟着咱们,否则就会错过这次大好机会。”

  一番话说得田庆庚频频点头,思路豁然开通,兴奋道:“如果事情真像黄公子预测的那样发展,像秦大人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一定大有人在,那咱独立团可不是孤军作战,明里暗里得有多少人站在咱们这一边?”

  章馨海感叹道:“这就是黄公子高明之处,深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借机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俯瞰天下。清廷见利忘义,忠奸不分,用不多久其丑陋的嘴脸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支持拥护清廷的人会越来越少,弄不好连他们满族内部也会有人背叛他;反过来咱们独立团会得到全天下有志之士的归顺,并以此为跳板反戈一击,对咱们竖起义旗的举动只能竖起大拇指,而不是骂咱们是一伙狼子野心的叛离者,故咱独立团行得正,战必胜!”

  两人越谈越兴奋,若不是次日要继续赶路,都能烫上一壶酒秉烛畅谈一宿,直到半夜时分才各自散去,第二日黎明便拔寨启程。

  渡黄河,过运河,正像秦容所说,独立团二营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山东境内,当来到一座名叫李棠庄驿的小县城时遇到第一只拦路虎。

  李棠庄驿城墙高不过丈,护城河里的河水深不过膝,一撮撮水草有气无力斜躺在护城河底,可是护城河两岸却站满了手执各式武器的乡民,看人数没有两万也得有三万,用被单、帐幔改制的大旗遮天蔽日,每个旗帜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汉”字,成千上万人挥舞着刀枪农具一起高声嚎叫:“大汉必胜,大汉必胜,大汉必胜……”

  “章先生,怎么办?”田庆庚发愁道:“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都是贫苦人出身,要不咱绕道别的地方安营扎寨?”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四周虽然不是丛山峻岭,但也是层层叠叠变化莫测,连一条小路都没有,万一夜晚遭到伏击势必影响第二天的行程,章馨海阴沉着脸说道:“七娃,你让曹洪心上前喊话,就说我们是安徽六安来的义军,北上登州府要攻打洋人,让他们让开一条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否则枪炮无情。”

  少顷,曹洪心驱马来到两阵之中,抱拳喊道:“各位乡亲们,我们并不是清妖,只想借条路过去到蓬莱打洋人,因为军情紧急也来不及绕道而行,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事后一定大礼回报。”

  曹洪心用山东方言喊话,果然引起一阵骚动,只见一位穿着号衣的公差驱马冲出队伍,指着曹洪心破口大骂:“放屁!就你们这点人马就敢跟洋人过招?你骗三岁小孩呢?我们大汉德主乃真龙天子,方圆八百里都是我们的领地,想过去可以,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等待刘德主的恩赐,他让你们过去才能过去,否则我们这几万人马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一番话气得大熊暴跳如雷,拎起黑棍就要冲进对方阵内大开杀戒,被田庆庚一把拉住,没等开口劝说,但见从人群中又冲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着清朝官袍,头戴明朝乌纱帽,脚踏厚底官靴,手执一块竹制朝板,得意洋洋说道:“这位英雄,听你口音也是山东沂州人,难道你连我们大汉德主的年号都没听说过?看在你们恭敬有加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让你们的头领放下武器跟我一起进城膜拜刘德主,若是皇上高兴,或许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全都得交代这里,统统一把火烧了当做肥料扔进大地里,让你们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我只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到时候不投降大军一过,齑身粉骨,悔之晚矣!”

  一句话没把众人鼻子气歪了,曹洪心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我乃大汉王朝左丞相邹沛永!”

  话音刚落,独立团传来哄天的笑声,田庆庚苦笑道:“嘿嘿,章先生,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占据一座小小的县城就敢登基称帝,那要是打进京师去还不得自封为玉皇大帝?”

  “呵呵,想当皇帝都想疯了,命令兄弟们打开缺口,以城门和吊桥为目标枪炮齐发,有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田庆庚唤回曹洪心,队伍很快散开一个缺口,二十多门榆木炮同时开火,紧接着一排排枪弹扫向正面的人群,不到一袋烟工夫,堵在城门口和吊桥附近的乌合之众已经见不到一位能够站立的人,全都兽聚鸟散,众将士连战场都没打扫,队伍分成三个梯队依次驶入李棠庄驿。

  县城小,还没有高塘镇大,二营很快就找到那位左丞相所说的刘德主的“行宫”,一座大户人家的四合院。

  进入院内,就见厢房的墙壁上全都挂着红漆木板,上面分别写着“户部”、“礼部”、“兵部”等六部衙门,在紧靠正门一间厢房门脸旁,竟然还挂着一块“军机处”的招牌,地上到处都是丢弃的衣物和纸张,一片狼藉。

  章馨海拣起一张告示,一目十行看过笑道:“呵呵,这位大汉德主还挺有文采,把一张蛊惑人心的告示说成为乡民免去赋税共享太平的倡议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亏得遇到咱们,若是碰见清妖今晚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章先生,”说话间,曹洪心从正屋跑出禀告道:“那位大汉德主上吊死了,同时陪他一起上吊的还有五位女子,看穿衣打扮好像都是他的皇后妃子,弟兄们已经把他们放在地上,怎么处理他们?”

  “拉到城外都埋在一起,生前没实现自己的宏愿,死后给他们葬在一起,也算咱独立团帮他了却一桩心愿。”

  一宿无话,翌日天刚蒙蒙亮,突然城外传来千军万马喊杀声,吓得章馨海急忙披上衣服冲出四合院,不一刻一位士兵跑来报告:“章先生,县城北门来了一支服色诡异的队伍,他们喊着刀枪不入不要命地攻击北门,被我们已经打死了已经有上千人,再这么打下去咱们的弹药就得全耗在这帮来历不明的乱匪身上,田营官让你赶快想办法。”

  章馨海闻听气得哭笑不得,率领大熊等护卫直奔北门,登山城墙但见一群群穿着鲜红上衣的骑兵挥舞着一拿长的飞镖冲向城门,还不等靠近护城河,就被一排排枪弹撂倒一片,后面的骑兵踏着自己同伴的尸体继续前仆后继,大有一去不复返的大无畏英雄气概,看得章馨海大惊失色,急忙让大熊竖起独立团军旗。

  别说,章馨海这招还真的起到效果,“华夏独立团”军旗刚刚竖起,对方突然吹响悠扬的号角,剩下的红衣骑兵纷纷退去,少顷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在一群教众簇拥下驱马来到吊桥旁,伸出左手食指行礼道:“无量天尊,你是何人?为何竖起这么一面旗帜?难道刘家小儿幡然悔悟取消了帝号答应入我们离卦教?”

  章馨海没想到在此地竟然遇到自己的同行,忍不住哈哈大笑,也伸出左手食指礼道:“贫道路过此地,并不想据县城为己有,既然大水冲了龙王庙,让你的徒子徒孙让开一条路,我们把县城留给你离开此地。”

  中年道人看了看遍地的尸骸,冷然道:“你们打死我这么多徒子徒孙,红口白牙张张嘴说走就走,羽士不觉得过分了吗?”

  “你想怎样?”

  “要不你加入我们离卦教,我封你任乾卦长,要不给每位升天的教子每人五两超度银子,否则我七星剑一指,让你们这些不知何路而来的妖魔鬼怪全都化为灰烬,形神俱灭,死都不得超生!”

  一句话气得章馨海浑身发抖,望着一望无际的离卦教教众一时一筹莫展,田庆庚说道:“章先生,要不咱就给他们吧?这帮穷鬼也没见过钱,每人才五两银子,总共不过五千多两,等咱们到了登州府办完正事后再回来跟他们算账。”

  章馨海压下火气叹道:“你说的有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这次携带的军火是用来对付洋人的,而不是对付这些亡命之徒,你带人取来五千两银子放在城门楼,等我交涉完毕咱就离开这阴阳怪气的地方。”

  等田庆庚等人离开城墙,章馨海阴沉着脸说道:“念在同门的道义上我答应你后一个要求,把银子放在城门楼上,你派几个人上来验收,如果不差的话就让你的徒子徒孙让出宽两百丈的通道,我们马上离开此地。”

  “嘿嘿嘿,”中年道人发出一串鹰隼般笑声,阴阳怪气说道:“你骗三岁小孩呢?上千人都倒在你们火枪之下,过去几个教众还不够你们塞牙缝的,我们让开通道,万一你们裹挟着我的徒子徒孙扬长而去,我上哪去找你们?”

  “那你想怎样?”

  “放下火枪空手走出城门,我保证放你们离开李棠庄驿,那银子我也不用你们赔了,怎么样?”

  “哈哈哈,好好好,这主意不错,即能省掉一笔费用还能保住性命,你稍等片刻,等我让手下放下武器就打开城门!”

  章馨海话毕转身走下城墙,把还没走远的田庆庚叫回来说道:“七娃,不用取银子了,通知兄弟们弹药上膛,插上刺刀,告诉大熊打开城门后一定活捉那位领头的道长,然后交给曹洪心当人质,或许他能为咱们剩下一些弹药。”

  “章先生,他们为什么不怕死?”

  “他们这些教众临上战场之前都喝下焚烧过的纸符,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说战死之后都会得到达知老教主的超度,到了阴间可享受荣华富贵,名为天盘挂号,其实都是骗人的东西。”

  “噢,”田庆庚恍然大悟,又道:“万一那杂毛老道不起作用怎么办?”

  章馨海冷笑道:“那就大开杀戒冲出城去,等对方靠近了尽量用手榴弹招呼,听奇丰说朱师傅跟黄公子一起北上登州府,有他在不愁没有手榴弹,往死地揍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就不信了还有谁能阻挡住咱独立团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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