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急性肠胃炎！”医生检查后说，“烧得很厉害，先挂水。”
韩飞肖菲下午都有考试，得先走。牟雨连忙说：“你们考试去吧，反正我今天也没啥事，要不就留下来照顾她吧……”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她俩。
肖菲正跟韩飞商量，是否通知江晨父母。韩飞说自己也得过急性肠胃炎，挂上水就没事了，还是不要通知家人，免得父母担心。
肖菲现在对牟雨很是信赖，便拍拍牟雨的肩膀说，“也好也好。校医院护士少，一两个小时也不见得会转过来看一趟。你要是没啥事的话，就帮忙在这里看着吧，药水快挂完的时候要赶紧通知护士。谢谢啦。”
牟雨按捺不住喜色，连连点头：“今天没课，就是晚上要去陈老师实验室采集一个实验数据。我们寝室离得不远，我回去拿本书来这里看。病房里又安静又有暖气，比待在寝室强多了……”
“那就拜托你了。晚上我们就过来换你。”韩飞和肖菲急急忙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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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昏沉沉地睡着。
守在病床边的牟雨百感交集，他好喜欢这样静静守候的感觉。如同几个月前，明月高悬的夜晚，他坐在湖心亭里守望着山林里那只金丝雀时的感觉一样，心暖、心安。以前的他，知道她在不远处就已经很满足了。如今，她竟然就躺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就像穿行在非洲沙漠里的土著人，突然发现满满一汽油桶的清水，幸福得手足无措，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一样。
这一次，金丝雀病了，倦了，睡了，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素日里白暂的面容烧得红通通的，嘴唇干涩，眉头偶尔一蹙，他的心也同时跟着一紧。那不可逾越的女神形象，此时变成了需要人怜爱呵护的邻家妹妹。他好想俯在她的床边，用滴管给她喂水，湿润一下她的嘴唇和喉咙。然后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有我在这里，别担心。可是他不能够，他只是她的普通同学，不能失礼。
药水挂完了，牟雨提醒护士过来取掉，江晨还是静静地睡着。看着她渐趋平缓的呼吸，他知道应该不大要紧了，如果他还坐在床边，一来没有理由，二来也不合适，便起身坐到了门外的凳子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他使劲追忆着自己一路狂奔背她过来的一幕一幕。当时太着急，太紧张了，只感觉背上的身体滚烫滚烫的。这还是头一次，他们隔得如此之近，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鼻息热热地喷在脖子上。牟雨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脖子，那种滚烫的感觉仿佛还在。然而，救她犹如一个神圣的使命，驱使着他发足狂奔，驱逐了其他一切杂念。
那次歌唱比赛，让江晨对外形俊朗，弹得一手好吉他，声音富有磁性，看起来仿佛有故事的牟雨印象极佳。事后，因为这个那个原因，也偶尔见过两三面。但多半是和肖菲同时出现的场合。牟雨坦率阳光、沉稳不张扬的个性，更加深了她的好印象。开始她以为牟雨是肖菲的又一个追求者。不过似乎看起来也不太像。两个“金嗓子”，显然有很多共同语言，但他俩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江晨也注意到牟雨对自己的热情，似乎一点也不比对肖菲的少。也许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吧。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是那么真诚，就像星星一样闪亮，虽然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缕忧伤。其实，她好几次想问，唱歌前那几句令人难忘的开场白的意思，却又觉得过于唐突、冒昧了。一个普通朋友，还是不要随便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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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慢慢退却，困倦中醒来的江晨，伸手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弄出的一点声响，惊动了坐在门外的牟雨，牟雨闻声赶忙进来问“要喝水是吗？我来……”
“牟雨，怎么是你？”江晨有点吃惊。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医院的。
“啊，韩飞她们要考试，让我在这帮忙照看一下。”牟雨轻描淡写地说着，“哦，水冷了，你稍等。”
旋即走去开水房换水。记得听人常说发高烧会出汗的，得多补充水分。他开始接了一杯开水，试了一下觉得不妥，她正等着喝呢。这么烫怎么行呢？于是倒出来一些，补进去一些矿泉水。又倒出一点水到另一个杯子里，试了一下，觉得太凉，就又添了点点开水，水温正好。牟雨拿出一张纸巾，细心地边走边吸干杯子外侧的水珠。等走到江晨的病床前，正好是一个干燥的杯子，一杯舒服的温水。
江晨对这杯完美的水略感吃惊，深深地望了牟雨一眼：“谢谢！”然后开始慢慢地喝。很慢，因为高烧，身体过度缺水，喝水不能急躁，需要慢慢送服。很慢，也是因为怕放下杯子，不知跟身边这位仿佛相识已久，却又相当陌生的男生说些什么。
她在想，如果是杨铭来了，她会是什么感觉，估计应该是愧疚吧。在他那样的强者面前，她希望自己总是自信美丽、神采飞扬的。现在这样楚楚可怜，孤独无助的样子，她是不愿意再被他看到的。虽然他要是真来的话，她依旧会很高兴。如果是马丁，她又会是什么感觉呢？她也许会紧张。马丁那犀利的目光，好像可以洞悉一切。马丁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他那天马行空的大脑里，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古灵精怪的点子，让她好气又好笑呢……
倒是眼前这个高高大大，却温温和和的牟雨，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和踏实。她不禁饶有兴趣地想逗逗他：“哎，反正没啥事，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讲故事啊？我不会啊……”牟雨一下子窘得面红耳赤。
江晨看着好笑，却不依不饶：“那就说说你自己呗？”
“我，我有啥好说的？……”不过他马上意识到，如果再推诿下去，可能就万劫不复了。女人有时会撒娇地露出无助状赖着你。可是她不会赖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不接上，你大概真的就变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了。看来莫莫和章迩的教化没有白费。
“这样吧，我给你说说我们神农架的事吧。”
“哇，你是从神农架考过来的？好啊，好啊。”江晨憔悴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牟雨见江晨这么有兴趣听，心里挺激动，话匣子也就随之打开了。
“是啊，我的家乡就在神农架的木鱼镇。神农架在中国那么出名是因为野人吧。其实野人传得那么凶，我们可没有亲眼见过。白化熊倒是时有出没，是不是有人把白熊当野人了，也未可知。对了，神农架名字的由来，你知道吗？”
江晨当然清楚，不过见牟雨那么认真地问，也就顽皮地说，“不清楚耶，你给说说吧。”
“神农架，山清水秀，地形复杂，气候多变，盛产神奇草药。传说神农氏采草药采到这里大喜过望。不过因为山势太高、太险，他上不去，于是就架木为梯，登山采尝百草，为百姓治病。神农架因此而得名。据说这个神农氏呀，有一个透明的水晶肚子，吃下去的各种草药，只要看看在肚子里的反应，就可以把药性记录下来。直到有一次他吃了一种草，却使他肝肠寸断，于是忍痛写下三个字‘断肠草’，然后就死掉了。”
江晨还是第一次听到断肠草的说法，吃惊地问，“真的？”
牟雨有些得意：“当然是真的。我是说，传说里就是这么说的。话说回来，我们那里的草药真是又多又神奇。其中最有名的四种，你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叫：‘文王一支笔，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各有各的奇效呢。”
江晨开心地说：“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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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雨也开心地笑笑：“我们家养蜂。小蜜蜂到处飞，见花就采。那些花，多数都是名贵药材，所以那蜜自然就是药蜜。那可是极其养人的东西，产量又低，所以更加珍贵。说起来，我才想起，我寝室里有一小瓶呢。呵呵呵，下次给你带来尝尝，那味道绝对让你难忘。”
“好啊，好啊。”
“神农架不但产草药，而且奇事也多。神农顶海拔3105米，是华中最高峰。我就爬上去过。你知道吗，这么高的地方，原先可是一片汪洋大海呢。”
“不会吧？大海？”
“是啊，大海。我们那里有一个燕子洞，里面住着一种短嘴金丝燕，它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变成了留鸟的候鸟。那些美丽的燕子，鸣叫清脆而自信，在阳光下，羽翼下的绒毛金光闪闪，煞是好看。可是，你哪里会想到，它们以前栖息的地方，竟然就在海边陡峭的悬崖上。这些燕子曾经是抓鱼虾的海燕，这就是所谓的沧海桑田吧……”
江晨听得饶有兴味，牟雨更加兴奋了，“关于燕子洞还有很多传说。话说我就钻过一次。”
江晨不解地问，“啥叫钻过一次啊？”
“就是黑黢黢的洞，我爬进去过一次啊。燕子洞是个野洞，还没有开发。我和两个朋友好奇就拿着手电筒往里面走，好深好黑啊。洞里冬暖夏凉、钟乳下垂、石笋峭立。不时可以看见一两处泉水，滴水不绝、叮咚作响。洞壁非常光洁，干燥的石壁上挂满了燕窝。我们还抓过一只燕子，又放了。后来实在怕迷路，不敢继续往前走了才回来。”
“燕子洞很深吗？”江晨彻底被吸引了。
“深，深得很，没人知道到底有多深。我们那里有这么一个说法：‘八百里燕子洞’。据说沿着洞走，可以一直走到四川的青城山……”
“你瞎说，”江晨觉得夸张了点，笑了。
“不是瞎说。嗯，也可能是吧。咳，我也不知道啊。一直这样传的，这个没有假，呵呵呵。”牟雨也心虚地笑了起来。
“神农架一定很美吧？”
“美，美极了。山上好多山花。你知道吗，海拔越高地方的花就越艳。因为它要是不艳啊，那些蜂啊蝶啊的，哪里会费那么大劲飞上去采花粉花蜜呢？最美的当属杜鹃花，我们那里可以看到七八上十种。五月份杜鹃怒放的时候，满山遍野的杜鹃，大红的、粉红的、黄的、紫的，美得你都不愿意走。”
江晨已经听呆了。
“还有我家附近的香溪源。半山腰上，就见一眼冰冷、清冽的深泉从地底下冒出来，在各种好看的植物铺满的深涧，随着地势，或缓或急地流淌，就像一泓透明流动的甘露，润泽大地。最好玩的是升腾的那一片片雾气，低低地飘浮在溪水的上方，飘飘悠悠，如仙境一般呢。”牟雨眉飞色舞地说着。
“太美了！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就好了……”江晨眼睛里闪出了悠然神往的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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