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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章. 镇上来皇子,柳下憩老人


  盛夏时节空气酷热,天上的太阳好似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炉,炙烤得小镇石板烫人足底,是以少有人还在顶着烈日瞎逛闲游,甚至连勤劳的老农都不吝大好光阴懒散怠惰了下来,躲在清凉处躺着藤椅摇着蒲扇闭目养神,时不时饮一碗沁凉到心底的井水,再遐想着少年时曾错过的姑娘,生理和心理上的溽暑便皆消散得一干二净。

  午后的蝉鸣更加聒噪了,据说它们有的甚至蛰伏泥土深处十七载,才能换来一个放声歌唱的夏天,如此一来,原本人们烦闷恼燥的心情也稍稍平息了些,多了几分有情可原。

  惬意恬适的老农哼起一支曲调粗砺的乡谣,文辞难言大雅,但贵在情醇意厚,也算朗朗上口,正唱到兴起处,他忽地从藤椅上栽倒下来,坐在地面上感受到大地的震颤轰鸣,顿时呆若木鸡。

  他陡然从地上弹跳而起,一边奔腾一边振臂疾呼:“地动啦!大家快跑啊,地动啦!”

  待他随意裹卷了些钱财衣物携家带口出了巷弄时,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地动,此时正有一列整齐森严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队伍如长蛇一般绵延蜿蜒看不见尾,队首是两名驭着巨虎的骑士,各举一大纛,上面旌旗猎猎烫黑底描金字,后面是两列骑着凶猛豹兽的覆甲骑手,铁甲森森反射着冷冽白光,手持重枪,腰挎大剑,透过面甲仅能看到炸出寒光的一双眸子,骇人心神。

  再向后看去,有八顶华盖若星拱月一般簇拥一架辇车而来,老农前些天有幸见到了南兰王的骠骑驾辇,觉得那已是今生所见最为豪奢,然而此刻才知小巫见大巫,不说那辇车雍容华贵,单论八顶绘祥云画天鹤的绮丽华盖,足有五丈高,俨然遮天蔽日也似,便能猜度辇中人物贵不可言。

  张老汉双目呆滞,显然被这场面震慑住了,感受着脚下越来越明显的与那骁骑步伐一致的抖动频率,不识字的他缓过神来,朝读了几年书的儿子咬着牙根问道:“你看那杆子上,写的啥字儿嘞?”

  听到吩咐,张小海伸长了脖子眺望去,奈何旌旗随风摇曳飘摆不定加上距离较远,他怎么也看不清晰,不免好一阵气恼,再看时举纛的两名虎骑已然迈入了小镇长街,见到街头巷尾探头出来瞧动静的男女老少,胸腔大鼓,一齐震天响地喊道:“吾皇驾到!”

  正琢磨着这样的排场何人摆得出来的小镇居民闻言身子一震,犹疑的想法只一霎掠过,瞬间就压下心头惊骇,忙不迭“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匍匐,面贴石板,颤着嗓子声嘶力竭喊道:“拜见吾皇!”

  未有答话,这些身子还在颤抖的小民不敢妄动,只是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脸色涨红,既有生逢如斯场面的激动,又有不知为何惊动南斯皇至此的忐忑惶恐,当然还有头低于心脉而导致气血不流通的原因在内。

  待虎豹驻足、风尘停息,居于由三大块青玉拼锔而成、镶铆金箔的车辇亦顿了下来,后面一骑巨大白虎呼啸驰来,在靠近辇车十丈处速度转缓,等到行至辇车旁,已是如履慢步,来人面容儒朗双鬓微霜,他翻身下虎背,躬身施礼道:“皇兄,已达风车镇,我方才业已派人去传那龙展堂。”

  辇驾前的锦帘绸帐一挑,一个衣着豪贵面目清嫩的少年人就从辇上跃下,而后举着帘帐伸臂恭候。

  一只干槁如柴枝的手掌搭在少年手臂上,随后整个身子都探将出来,他踩着伏在地上的一人背部而下,仪态卓然。

  南斯皇无视四周跪倒的百姓,向着这位与自己一母同胞、又被自己许诺“三不必”的南兰王,和煦笑道:“王弟不必多礼了,本来孤一人独来便可,偏偏又劳王弟你专程陪我一趟。”

  南兰王不再前倾身子,但仍略略低眉,不去直面那位与自己一母同胞、却对自己父子都下毒损害的皇兄,笑声里带着恭谨:“皇兄好不容易亲临此地,王弟我自然要好生尽一下地主之谊了。”

  南斯皇轻轻“嗯”了一声,眼角带笑意,眼底藏杀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王,朕是王之王,整个天下都是朕的疆域,何曾需你来尽地主之谊了?

  这两位同父同母的皇家贵胄血脉相同,相貌身姿却迥异,首先南斯皇就比南兰王年长足足十一岁,如今已近耳顺之年,虽说有皇级修为在身,却头染霜发、容貌清癯,以金丝勾摹出凤鸟翔天图的黑缎皇袍覆在身上,更显宽大不合躯体,可见其身形消瘦到了什么程度,与旁边儒雅俊朗的南兰王站在一起,恐怕未必不会有不知情的人混淆了二者身份,尤其是南斯皇好似病疾久缠,风态仪度更是远不及恍在中年的南兰王。

  南斯皇犹若未曾想过这般念头,只是扭头朝身后腰束玉带头戴玉冠脚踏玉履的如玉少年道:“及儿,怎地不向你王叔见礼?”话语似是责怪,腔调却未有埋怨。

  少年一身华丽,显然是不可小觑的膏粱子弟,又能与南斯皇同乘一辇,那么身份自然随着俨如枯槁老者的南斯皇那句“王叔”水落石出了。

  被点名的少年略一拍袖以示尊敬不怠慢,弯下腰身的同时笑得温良恭俭:“皇侄南及,见过王叔。”

  相比于一脸人畜无害的南及,南兰王的笑容更像是发自脏腑情真意切,他赶忙扶住少年捧起的双手,温声道:“原来这就是及儿啊,王叔早闻你少年美名,方才见你从辇中下来,气宇轩昂灵台俊秀,料想许是及儿你了,只是未敢相认罢了。”

  他十八年前被封敕为“南兰王”,坐拥海峰镇以南数百里袤土,又被许以包括“不必朝觐述职”在内的“三不必”,故而十八年来除特殊事务以外从未踏入京畿御城附近半步,说来“特殊事务”也不过只今年“龙皇”此事一件,是以从未与这个年过十三便被赞誉“丰容瑰姿玉面郎”的九皇侄见过面。

  南及谈吐不失礼节:“王叔折煞皇侄了,论起姿容乾雅谁不说南斯兰陵,以管窥豹以蠡测海,小侄今日一观王叔仪貌,当年风姿便可以想见了。”

  “哈哈,及儿乖巧会言,难怪甚得皇兄喜爱,若你那个恺堂兄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常生懑气了!”

  不想南及却是心高气傲,虽是低眉顺目,然而话里藏了个机锋:“小侄可不是靠巧如舌簧才得父皇恩宠。”

  南兰王一愣,意识到己言有失,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物件,讨饶道:“哈哈,怪王叔说错了话,来来,及儿,素闻你爱玉如醉,这枚独山红玉乃是你婶婶特意交代于我要送予你的,权当见面礼了罢。”

  南及眼前一亮,他全身无一处不佩玉、起居无一地不嵌玉、饮食无一器不用玉,嗜上等好玉为痴狂,接过这块红玉后喜不自胜,侃侃而谈了一大堆识玉辨玉的诀窍,神采飞扬。

  南兰王则不时置喙几句,言语中肯说明其见解不俗。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南斯皇笑着打断:“好了好了,这些爱好之谈你们回头有的是时间闲聊,反正及儿要在此地长居,日后还需王弟你多照顾了啊。”

  南兰王初闻此事,反应了会儿,错愕道:“及儿要在此地‘长居’?”他说着看了一眼南及,见其虽郁郁寡欢却没有反驳,便知此事已然八九不离十。

  果然,南斯皇笑着解释:“上次你说那位‘龙皇’身边还有一位暗属性王级巅峰强者,恰好及儿是暗属性之躯,却苦于皇宫里并无高等级暗属性强者调教他。故而朕此番前来,一为见识下当年龙王今日龙皇的风采,二来便是为及儿拜师求学了。”

  ————

  自从半旬前铸炼完妖决剑,龙展堂的元气就好像被抽去了不少,兴许是那几日劳累过度的缘故吧,众人如是安慰自己,却只有苍天一人脑中总浮现出那双褐斑嶙峋的手掌,眼神复杂。

  可总算是剑成之后闲适了不少,日头正烈,精神恹恹的老人于老柳下搁了一方躺椅,悠悠地摇了起来,身旁温婉娴秀的灵儿荡着秋千,哼起一首流传此地的安神曲,婉转悠扬,娓娓若良子轻唤,,又似故人温言。

  曲子果然不负安定心神之名,摇椅上的老人似乎睡着了,呼吸匀畅,神情祥和。

  少女哼着小调观察了一阵,见老人无甚动作,蹑手蹑脚便要走开,不料背后传来揶揄声:“啧啧,又要跑去找小七啊?”

  被抓住现形的少女面映红晕,赧然道:“哪有,灵儿这是……这是想去找一把扇子给爷爷您驱散热气嘛!”奈何一句谎话还没编完,她已是满脸通红,连带耳根也是粉莹若蒸熟了一般。

  老人哈哈大笑,刚要调笑两句,便听见大门声“砰砰”为人敲……呃,砸响。

  虽然对其极尽调侃促狭,但是龙展堂委实对这唯一的一个孙女疼爱到了极点,不说铸器贩物的杂事,就连走几步的辛苦都不愿她累着,自己起身向大门走去。

  打开院门,巷子里站着的是一个街坊和一位素昧相识的甲士打扮的来人,未等龙展堂开口,后者便摘下头盔夹在腋下,单膝跪地恭声道:“大人,吾皇欲要一睹大人风采,现正于街上等候。”

  龙展堂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他其实刚才就察觉到了有不少人马进驻本镇,然而……南斯皇要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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