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明月,大事
明月城之由来有两种说法。
第一个说法是上古有一明姓文人，游旅至此城，夜望明月有美人轻舞，其姿其貌天下无双，明姓文人见之痴醉如狂，为得见明月，便日寝夜作，每晚必临城对月作诗长歌，诉己思慕，表吾衷肠，二十年间竟不曾断缺一次。
天感其诚，便教此地二十年夜不雨雪暮无阴云，使其夜夜可对婵娟。
但二十年后明姓文人身染恶疾，别世前最后一晚坐于城头，既无怨愤也无悔恨，只是遗憾落泪长歌：“少年旅至此，夜夜笙歌吟，天亦感吾诚，廿岁晚长晴。今宵将辞世，久病断续声，明月若有情，何不对和鸣？明月若有情，怎教痴情浪子留余恨，怎教天涯孤影目难瞑？”
其人歌罢气绝，而后天雨大雪似垂泪，阴云覆城若披麻，但是明月却未退去，竟洒下光辉刺破重云，令全城可见，城中众人眼中，只见月中人影绰绰，仿佛在素手挽袖，作霓裳羽衣舞，众人泣道“明月亦有情”，因此此城得名“明月城”。
相比第一种说法，第二种解释则显得更加浪漫而真实可据，说是古有一游侠，腰挎一把破铁剑，手牵一匹老跛马，游历至此地，竟爱慕上了一位唤明月的明姓女子，不可自拔。
女子明月本与游侠情投意合，奈何其宗族却不同意族中骄女嫁给一个破落游侠，于是放言：“除非把月亮摘下来，以明月换明月，才可把她嫁于你。”游侠闻言离去，女子明月以为其知难而退负了自己，竟郁郁寡欢而死。
不成想二十年后游侠归来，修为竟已通天彻地，一手掌心向月，月亮生生被拉近了三千里，游侠道：“我以明月换明月。”
明家人无可奈何，便实言明月已死，死前遗言埋于城外一株柳树下，早非小小游侠的柳姓大能闻言涕泪俱下，失魂落魄寻到坟茔，坟旁柳树早已衰残枯槁，而后见其墓碑上所刻“柳明氏之墓”五字，更是嚎哭得撕心裂肺，边泣边诉：“二十年来生生死死，不想如今死死生生，本欲生时共寝不负伊，惟愿死后同坟长伴卿。明月既非明月，明月怎换明月，罢罢罢，便让这明月，近观人世沧桑也罢。”说完七窍流血抱碑而死，明家人心怀愧疚，便将其葬于那女子坟侧，谁想培完土那一瞬，那棵已死柳树竟生芽抽枝，未有片刻便枝繁叶茂如华盖，浓荫撒落恰将两座坟丘罩下。
时至今日，据说城外仍有那株柳树、那两座坟茔，而每月十五立于城头，晴夜更可见明月如玉盘，比其他处竟大了一半，便是与其相邻仅五十里的另一座城池都无有此奇景，因此那座城也被戏称“小月城”。
不管两种说法孰是孰非，都与“情”字脱不开干系，于是便惹得万千痴男怨女纷至沓来，一为凭吊坟茔，二为的便是那天下九大胜景之一的“晴夜硕月”了。
苍阳此行原只是为城主府明家而来，观景说到底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本想在中州城只观了“中州鼎盛”，那“十里秦淮”未有机会去，这次的“晴夜硕月”便能不错过便不错过了，不曾想如今也添了凭吊“情场先烈”的意味，那“晴夜硕月”看来是非去不可了，至于那“十里秦淮”……苍阳看了一眼天馨儿，压下了这个想法。
两人行在街上，天馨儿戚戚然：“明月有情，只是可怜了那个明姓文人了。是吧，阳哥？”
苍阳无奈，天馨儿本比苍阳大两岁，但说叫“苍阳”显得一点儿都不亲近，非要叫他“阳哥”，真是任性，当下应付道：“是、是。”
天馨儿没听出他的敷衍，说起另一个传说更是满脸悲戚，泫然欲泣：“那明月女子与那柳姓游侠才更可怜，两情相悦却横遭拆散，修炼归来时良人却已不在，那帮明家人真是可恶！”
“哎，馨儿，你小点声啊，我这次可是来拜访明家的！”
“不，我就说、就说！这种棒打鸳鸯的最是可恶了！阳哥，你给你爹发了玉简他也不回，你说……你说他老人家不会不同意吧？”
怪不得天馨儿如此愤慨，原来是还在担心她与苍阳也被拆散，便和那传说故事中人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紫衣一副小女子模样，哪里还有当初紫裳紫剑挥月斩星的英气姿态，苍阳蓦然一笑，将其脸庞揽入自己怀中，温声道：“没事的，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便又当爹又当娘的，最是通情达理，他要是知道我家馨儿这么漂亮又那么善良，一定会高兴有你这个儿媳妇。”
第一次被苍阳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亲昵举动，天馨儿感觉脸色发烫，埋头于其胸前，低声如蚊蚋：“嗯。”
过了一会儿，女子又道：“今天是十五，咱们去瞧那硕月去，好不好？”
“你若是喜欢，我便陪你赏遍天下九大胜景，好不？”
“嗯……”天馨儿轻轻点头答应，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头乜着眼睛道，“你说的九大胜景，是不是把‘十里秦淮’也算上了？”
苍阳一脸尴尬：“咳咳，哪有，馨儿你净瞎说！”
“常听人说，叫什么‘每个男人心里都装着一个关于秦淮河的梦’，嗯哼？”
“那句话我也听过，但是好像还有后面一句。”
“每个男人的心里都装着一个关于秦淮河的梦，但是苍阳除外。”苍阳一本正经。
“嘻嘻！呸，不要脸！”
————
“好了，馨儿，你在这里小憩一会，要是饿了就先吃些东西，我去一趟明家，乖乖等我回来，好吗？”两人在一家酒楼前站定，苍阳努嘴示意着眼前的酒楼，对怀中女子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虽明知答案，女子还是满含希望地问道。
苍阳无奈笑笑，将她鬓角一缕乱发拢到耳后，也不说话。
女子仿佛知道了男子心意，便轻声道：“那你快点回来。”
望着男子缓缓离去，女子站在街上，满面愁容怎么也化解不开，明明知其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回，却仍是不愿、不舍和他分开，哪怕只是片刻。
恋爱中的女子，真是吝啬。这般，让人欢喜的吝啬。
————
不论是明月城由来的哪个说法，除都与“情”字有关之余，其实也都涉及到“明姓”，第一个传说里的文人姓明，第二个故事中的女子姓明，若说明月城与明家没有干系，恐怕傻子都得跳出来打我。
正如那两个传说一般，明家坐镇明月城之年月也已不可考证，只是众人皆知明家确系一上古世家，不说实力，只谈底蕴确实毋庸置疑，而明月城城主也由历代明家家主世袭继承，其族人称其家主也多是称为“城主”而非“家主”，明月城与明家糅杂之久可见一斑。
当代明月城城主说起来与苍阳大略算是一辈人，如今四十岁，便已是帝级三段，天赋堪称骇人，其唤明是非，人如其名，此人虽嫉恶如仇却非白即黑，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是以苍阳便未让天馨儿一同前往。
行至城主府，未等苍阳抬步上前，已有甲士持剑厉喝：“站住！大胆，此乃城主府，你想做什么？”
苍阳略一拱手，彬彬有礼道：“在下苍族族长苍阳，特来拜访明城主，还望通传。”
众甲士听了均是大吃一惊，早闻苍族新任族长外出历练已有月余，也知自家一向与苍族交好，是以料想明月城肯定是其行程中一站，只是不成想来得这么快，惊疑之余一位头目模样的将士站出，恭敬道：“阁下还请稍加等待，容小将通报一声。”说着向其余甲士使了个眼色，而后转身入府。
众甲士也不是傻子，听其自报身份之时只是有些惊异，缓过神儿来才想起这不过是那小子的一面之词，虽看其仪态不似作伪，但最终是真是假还未知晓，闻那将士言辞后便隐隐提神。
一面凶甲士心中暗想：兀那小子，你若是个假货，老子定叫你尝尝咱手中精钢长矛的厉害，你若想逃，咱便先一矛刺穿你的小腿，让你跑脱不得，你若回头欲拔出长矛，咱便一脚踩断你的手腕，让你拔不出，你若张口欲求饶，咱……
不容面凶甲士再天马行空想下去，先前那将士已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平日里难见一面的城主大人，只见那城主大人看到来人便大步而去，展臂豪爽道：“哈哈，苍族长！今日光临寒舍，当真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苍阳抬手抱拳道：“苍阳不请自来，叨扰明老哥了啊！”
“哈哈，你这声老哥叫得舒坦，来，苍老弟，里面请！”
看着两位大人物谈笑着相偕走入府内，那面凶甲士暗自腹诽：哼，幸好你小子是个真品，若你是个假货，老子定叫你尝尝咱手中精钢长矛的厉害，你若想逃……
一番穿苑过廊，登楼上阁，两人已在城主府内坐定，看得出明是非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等他挥下管事去端茶奉水，便直言问道：“苍老弟，昨夜那事到底是咋回事啊？”
苍阳不明所以，茫然道：“恩？什么事啊？”
“咦？苍老弟还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件大事啊，天辜那老贼和令尊苍老族长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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