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家族大会 上

　　巳时将近，日头刚刚掠过眉梢，苍族族殿阊阖殿前早已人声喧沸，苍族中大大小小的主事者或驱车驭马或御空信步，聚集至此，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不时地冒出“族长”、“族魂”之类的字眼，神情或愤慨激昂或低郁垂丧。

　　突然阊阖门大开，众人连忙走了进去，刚才的神情早不复见，面无表情不知心中所想，真是应了一句话：“朝堂如戏场，群臣善描妆。”

　　按往常一般坐好，众人皆是把目光投向了主座上的苍茫，等待着一波暴风雨的到来，不像海燕，倒像是一群缩着脖子蜷着身子的企鹅，紧张而忐忑。

　　扫了一下堂内在座的十来人，便是这九人身居大长老至九长老之职，身份只在族长之下，掌管着族内各大小事务，也正是此番换血的主要对象。环顾一圈，只见眼中尽是苍苍老态，毫无生气，苍茫更是坚定了退禅换血的决心，当下便不再犹豫：“诸位，今天召来大家所为的乃是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着我苍族未来的前途命运，不可谓不重要！所以，接下来请各位用心听了。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半月前魔族兽帝凯歌与我神族天帝尘涯大战分出胜负，结果却是尘涯败于其手，虽尘涯竭尽全力只输了一招，但世人关注的永远只是结果，令我神族颜面有失；数日前，妖族也将其总殿妖墟迁入了中域，算是在大陆中心落稳了根脚，这片大陆上妖族数量何其之多，只怕日后发展起来堪比神、魔两族；再说外族，随着近年来神、魔、妖三族冲突加剧，越来越多不愿卷入纷争的修者都涌入了外族，虽然目前其内的顶级强者还不算多，但毫无疑问的，只要三族纷争不断，外族势必会日益壮大，然而大陆上资源毕竟有限，各族要想发展就不得不和其他部族产生冲突，外族之崛起我们实无法阻挡。”

　　“族长，我们趁他们还未发展起来，直接打烂他们不就好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嚷嚷起来，显然其年轻时候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呃，现在也是。

　　“哼，苍启功你这个蠢蛋，我苍族本就发展不顺，你却还要招致来一个强敌？更何况，外族的人是几次阵仗就能杀光的？”五长老苍不韦一向自诩以智服人而非以力降人，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种一切问题主张靠暴力解决的，所以一直和三长老苍启功不对付，而且各长老虽主管事务不同，但身份地位却无明定高下之分，此时便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干恁娘的，苍不韦你个老乌龟，上次还没被老子打怕吗？”原来上次苍不韦冷嘲热讽苍启功，早已被苍启功狠狠地修理过一顿。苍启功积极好战，酷爱修炼，一身修为如今已将入帝级，苍不韦虽也从未落下修炼，却怎么也比不上修炼狂人的他，当时被激将气愤不过出手，交手过程中却一直被全面压制，幸好他趁机脱离战斗逃回了家，但也因此也落下了“遇事缩头老乌龟”这个绰号。

　　已经吃过了一次亏，苍不韦暗自安慰道“老夫不与尔等莽夫一般见识”，便悻悻不再言。

　　苍茫心中暗笑，脸上却无甚大表情，只是向苍启功解释道：“启功，五长老说得不错，我们不能再去招惹外族这个强敌了，而且，我神族以正统自居，怎能籍一点无理的借口便将刀剑加至人身，这岂非魔族妖人之行径？

　　“但是你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另外三族前景大好，对我神族来说实非幸事，而且限制其他三族的发展已不实际，唯一对策便是发展壮大我神族了，但依目前之势，我神族前途甚不明朗啊！

　　诸位是否还记得尊为神族两极之一的耀族？其先祖创世之神帝——耀一身开辟之力，立下我人族发展繁衍数十万年之基石，何等的丰功伟业令人敬仰！但是如今的耀族呢，在神族中早已不复当初的神帝后裔之族胜状了，原因何在，还不是其族内封闭自守、不重开通革新？

　　如今的神族两极只剩我苍族这一极，还承担着支撑整个神族的重任，虽然神族内的其他世家部族也建功不少，分担了不少力，但是前车之鉴便在眼前，我苍族又怎能重走耀族的前路，重蹈覆辙？”

　　众人知道重点来了，只听苍茫一字一顿地说出：“因此我决定，给我苍族这潭静水，注入一股延续发展之活泉！”

　　“我决定，裁撤掉一批位高职重的老辈人，引入封禅我族有为之晚辈后生，让我苍族与这些年轻人一起，继续生长。因此我诚挚希望，在座的诸位，为我苍族之前途命运，顾全大局，不吝己利！给各位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各位有什么想法意见一炷香后直言便是，对了，为做表率，我会自明日起辞去族长之位，苍族新一任族长，自是我苍族有能者居之。”

　　众人听了皆是哗然，虽然之前已有耳闻，但是听说是一回事，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是一回事，众人只道苍茫不愧是族长，果有魄力。当然，也有像苍不韦这类的，略一思量便分析出了苍茫的意图，“有能者居之”，其子苍阳如今正值青壮，可当“有能”二字，如今岂不正是他上位的好时机？

　　一炷香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终归是过去了。

　　苍茫又看了一圈，缓缓开口：“各位，表态吧。”

　　“我同意族长的决定，我苍族之发展早晚要落在这些年轻人身上，一味出世修炼终要入世，倒不如早点让其出来锻炼。我身居五长老之位，如有所需，甘愿为宗族牺牲些个人小利。”谁成想最先站出来表态的不是脾气最为急躁的三长老苍启功，竟是最计蝇头小利的苍不韦，不只苍茫大出所料，就连包括苍启功在内的诸多长老也是一头雾水。

　　苍启功这才顾得上出言：“族长吧，你看我这就步入帝级了，年纪吧也才不到百岁，这……算了算了，你说啥是啥吧，我也同苍不韦那老乌龟一样。”

　　二长老苍擎本就是苍茫嫡系，此刻也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其决定，其余的几位长老皆是左右相顾，而后沉默了下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苍族贵为神帝后裔，其内天才骄子不知几何，从普通族众一步步攀登向上，终于成了只在一人之下的长老，而现在却叫他们辞去职位复归族众，谁会轻易舍去？毕竟像苍启功那样真正一副直心维系部族的只在少数，二长老苍擎也是因其为苍茫嫡系自然支持同意，至于苍不韦呢，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人均是如此想。

　　一番申明利害关键之后，九人中却只有三个长老表了态，苍茫大失所望之余，更觉气愤：这帮老货只计个人得失，身居长老要职却不思为部族谋利，要之何用！此时便冷冷出声：“三位长老顾全大局，着实令人钦佩！其余的几位长老难以权衡也可以理解，但是我苍族命途如此艰辛，有的人却身处高位而只营小利，活像一只只寄生虫贪食我族的精血生机，对于这些人的存在，本族长岂有放过之理？阳儿，将我族得失簿取来！”

　　得失簿乃是苍族历代族长所设的一种机制，目的便是为了监察众长老，历代长老对此皆是心有惶恐而计无可施，因为得失簿中的投笔人本就是族众，隐于泱泱部族中根本判断不出来，但无疑的是任何一个有长老掌管的地方都会有投笔人的存在，他们将其上各长老的功过得失皆会毫无纰漏地投笔呈报于上，归录入得失簿之中。孰是孰非很难辨别出来，各长老总不能将所有辖内下属尽皆剔除吧，这不是明显告诉你“我有鬼，快来查我吧”嘛，因而众长老只得吞下这口黄连，有苦自知。

　　“大长老，你掌管对外交易事宜，数月前族内花费三千二百万高级灵石购入二百万斤精炼钢，花费一千一百万高级灵石购入十万斤星辰金，花费六百万高级灵石购入四十万斤赤炎石，平均价格是每斤精炼钢十六颗高级灵石，每斤星辰金一百一十颗高级灵石，每斤赤炎石十五颗高级灵石，但按我所知，在族外精炼钢每斤乃是九颗高级灵石，至多不会超过十颗高级灵石，而星辰金和赤炎石每斤也不过九十颗和十颗高级灵石，如此算来，你总计花费四千九百万高级灵石，却购买了只需三千三百万高级灵石便足够的物需，大长老，我说的可有差错？”

　　大长老在听到“大长老”三个字时便心里咯噔一声，他原本还在贪想自己乃是帝级四段修为，苍茫禅让之后便是自己修为最高最有可能当任族长，再也不用继续做那“一人之下”。虽然苍茫拿出了得失簿，但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揭露，一来因为他是帝级四段修为，在苍族内也就只在苍茫之下；二来他掌管对外交易，苍族居于中域一方，与外沟通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换了自己谁堪应对？可谁料苍茫第一个便拿他开刀，由此也见苍茫整顿苍族之决心啊。

　　回过神来，大长老深知若是此番败下阵来，将再无翻身之可能，于是巧舌如簧狡辩道：“族长，你说得不错，我工作是出了疏忽，为作弥补，我愿私人出资填补上那一千六百万高级灵石。”

　　苍茫只是冷笑更甚：“工作疏忽？得失簿上共记载你二十三处失绩，那其余二十二处也都是工作疏忽？更何况，你身为苍族大长老，供奉每年不过一万高级灵石，你又无私产在身，哪来的一千六百万高级灵石？”

　　大长老暗骂糊涂，一时失言忘了这茬，也知道苍茫乃是下了决心对付自己，自己都退让了他却还不放过，于是奋起反击：“你若想罢黜我，那也需整个长老会投票决定，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又回过身鼓吹众人：“各位，你们还在等什么，他这是下定决心要裁撤我们了，我们可要团结一心啊！”

　　见只有九长老缓缓起身，表示与他同一战线，大长老愤然出声：“此时不站出来，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非得等到他把刀也架在你们脖子上吗？”

　　将众人怯懦畏缩之表情尽收眼底，苍茫虽大为鄙夷，却还是不动神色地稳住他们：“诸位毋需担心，大长老之行径本族长早有耳闻，今日只为清除此毒瘤，未有其余想法，只是出乎本族长的意料，九长老竟自投罗网。”

　　那九长老听了神情大变，脸上一片灰白之色，再无希望，而其余长老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更是对九长老幸灾乐祸。

　　大长老犹不死心：“苍茫，我可是帝级四段修为，对苍族劳苦功高，你不能罢免我！”

　　只见苍茫厉声喝道：“放肆！我身为苍族族长，你却敢直呼我名，将一族族长之威严置于何地？别说你是帝级四段，纵然你修为达到帝级九段，对我苍族却无大爱，屡次以权谋私，我杀你都不为过！”

　　说罢一掌重伤于他，吩咐道：“押下去！连同九长老一起，贬为庶众，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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