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蔷薇溅血

　　出了太师府，王允思忖：众所周知，刀锐膝下只有一女，若将刀府团团围住，如何才能让替代刀女的芳儿安然脱身呢，单枪匹马的显然不行，到时候自己驱车前往，在刀府门前堆上柴禾，淋上桐油，火焚刀府，趁烟雾缭绕时，寻机在混乱之中悄悄将女儿领上车轿，藏匿车中带回，人不知鬼不觉唱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于是对跟随身后的徐荣说：“你去清点人马，我乘车，随后就来。”

　　“好好好，”徐荣满口应允。查抄府邸，等于抢劫，这等好事，岂能让别人抢去，贪婪的徐荣早已心急如焚，见王允驱车远去，也不清点人马，急忙叫上自己信任的二三十个心腹兵丁，跑步前去刀府。

　　董卓下令查抄刀府，刀家上下早已乱着一团。刀锐平日善待兵士，生活节俭，家财不多，童仆侍女不过十几人，分男女两行站立，清点造册后，准备移送当地府衙，卖作奴婢下人。刀锐积蓄家资不多，衣饰锦被也不过几箱笼。王允将这些资财悉数送与徐荣。

　　司徒这样善解人意，徐荣笑眯了眼，赶紧押送着抄没的资财回去复命。

　　王允见徐荣远去，赶紧带领余下的兵士，在院坝里堆上柴禾，浇上桐油，带着刀府一列人犯退至府门，以身掩护王芳，吩咐军士点火，准备趁烟火起时，掩护女儿上车离去。

　　“且慢！”太师董卓突然挡住去路：“徐荣小子这样匆匆忙忙的离去，抄家灭三族的事他就办完了？”

　　王允细看，董卓带领二十名虎贲卫士，身后吕布骑马持戟护卫，徐荣此时也被叫了回来，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众人的出现，打破了王允的计划，王允心中喑喑叫苦，还得要装着高兴的样子，急忙恭身施礼说：“我叫徐荣将军将刀府资财押送先走，以充军用，子师正准备将刀府上下人等押去大牢。”

　　董卓带兵进入刀府，望着押在院坝里的刀府人犯，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恬不知耻地说：

　　“我听说刀锐膝下有一女子，年方二八，乃当今绝世美人，棋琴书画无一不晓，诗词歌赋尽皆精通，老夫已然垂涎久矣。那年迁都长安，老夫有幸见得一面，那时蔷薇才放枝头，弱女不谙人事，况且碍于刀锐之面，没有将其纳入郿坞，今日既然刀锐已成新鬼，正该老夫好好享用享用了。军士，把刀锐之女带来。”

　　两军士听命，把头戴面纱的王芳从犯人群中推了出来。

　　“让老夫来揭去面纱，好好欣赏欣赏这美人儿，我的小心肝儿。”董卓狞笑着，淫*秽地闪动着贼眼，往前移动着肥胖的身躯。

　　老贼刚走两步，突然看见女子长袖一挽，毫光耀眼，这金属的光芒，董卓自然是十分熟悉的，知此女袖中藏有凶器，老贼便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再也不靠近女子，而是指着刀府人犯中的一个童仆说：

　　“刀枭，老夫派你潜伏刀府已经三年，你对阖府上下尽皆熟悉，你说说，此女子可是刀家小姐。”

　　王允没想到在刀府居然藏有董卓安插的卧底，大吃一惊。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连跟随他多年的刀锐都信不过，何况我等洛阳旧臣。不难设想，在我的府上，也一定有老贼安插的间谍。

　　王允恨自己太过大意，真是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哀叹自己此番搭救女儿的举措已成幻想，心痛如绞，慌忙以牙咬舌，镇静自己不得失态，暗暗握紧刀柄，静观事变。

　　“太师请看！”刀枭有了表功的机会，走到王芳面前，伸出手去要撩开面纱，让董卓看看此女子的真面目，嘴上挂着冷笑说：“此女子是王……”

　　这家伙后面的“王司徒之女”几个字还未吐出口，顷刻之间，王芳抽出短剑，在刀枭颈项奋力一挥，血溅数尺之外，卧底奸细连话都没说完，就怆然倒地，心中的秘密随着他带进了阴曹地府。

　　在众人惊愕不知所措时，王芳指着刀枭的尸首，怒骂说：

　　“他骂我是亡命之徒刀锐的女儿，不错，我就是亡命之徒的女儿，爹爹保重，孩儿替您报仇！”王芳举着短剑，直扑董卓，口中怒骂：“董卓奸贼，我跟你拼了！”

　　刺客扑来，众军士护住董卓，挥舞刀剑，砍杀来人。

　　一个弱女子，哪是虎狼士兵的对手，王芳身中数刀，鲜血四溅，挣扎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烈女美貌婉容，岂让奸贼玷污。”说完，从容地挥刀剜掉口鼻，毁坏面容，气绝身亡。

　　王允见女儿死得如此惨烈，怆然悲痛，心中流泪，失声哀叫：“我的……”好在“儿呐”两字还没出口，顿觉失态，慌忙改口呼喊：“……天呐，我的天呐。”

　　董卓也被这突然的惊变气极了，目视王允，追问：“王司徒和刀锐颇有交往，应该认识刀小姐，你说此女子可是刀锐之女？”

　　王允痛苦地摇头：“此女已毁容，子师无法辩认。”

　　董卓想起此女刚才的话，分明是话中有话，奸诈地说：“她刚才说的爹爹保重，这爹爹会是谁呢，难道这人众中有她的爹爹？王司徒，你说呢。”

　　“我想，此女子并不知刀锐已死，故尔遥祝爹爹保重！临死之前的遗言，应该如此。”王允义正严词，坦坦荡荡。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过去，董卓想想王允说的话确有道理，沉思一会，突然又发现了可疑的地方，摇了摇头说：“只是仲颖想不明白，她既已决心赴死，又何必要毁容呢，我定要弄个明白。”

　　王允再次向董卓解释说：“此女子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美貌婉忍，岂让奸贼玷污’，所以愤而毁面。”

　　死了也要毁容，不让老夫欣赏她的美貌，可见本人在长安女人心目中的印象，是何等的不堪。董卓不想不气，越想越气，恨恨地冲进人群，抓住一个厨娘，励声问：“你说，这女子是不是刀小姐？”

　　厨娘缄口不语，她怎么会告诉面前的魔鬼，昂首挺胸，怒目而视。

　　董卓不敢面对这正义的目光，奋臂挥刀，厨娘身首异处，扑倒在地。董卓跨过女尸，又抓住一个老仆，既是告诫众人，也是为自己打气，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我就不信这群人都不怕死，老东西给我指认指认，究竟谁才是刀锐真正的女儿。”

　　老仆从容地整理着衣冠，笑着说：“我这把年纪了，何惧一死，只笑你如此作恶，他日必不得好死！来吧，杂种！”

　　董卓气得哇哇大叫，挥舞宝剑，腰斩老仆，而后又找到一个最年幼的丫环，拖了出来。没想到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抓住董贼的手臂，狠狠咬住，一阵撕扯，痛得董卓哇哇直叫，举起手臂，摔死小姑娘在阶沿石上，小姑娘怒目圆瞪，也和老仆一样，坦然而亡。

　　董卓哪肯甘心，抓住刀家仆佣一个一个审问，刀家人个个怒目圆瞪，毫不示弱，一家大小，二十多口男女老幼，被董卓全部斩于刀下，鲜血在院坝里汇成一塘血池，却没有一人出来指认王芳的真假。

　　这时，徐荣猛然想起长安道上的一幕，冷笑着对近乎疯狂的董卓说：

　　“太师即便杀遍天下人，要指认小姐，只怕也是枉然，想当年长安道上，太师不也见过刀家女子一面吗？”

　　董卓恍然大悟，喟然一叹：“可惜长安道上匆匆一瞥，只晓得小女子确实可爱，我见犹怜。而且，当初垂髻之年，如今是婷婷玉立，时隔数年，老夫已然忘了。”

　　说着，董卓缓缓走到刀枭身边，假意以袖掩面，故作悲声：“刀枭侠士追随老夫多年，潜匿刀锐府中，可惜遭此惨祸。此人尽管无功，一片忠心可嘉，还请司徒大人替我厚葬此人。”又指着倒卧院坝里的一片尸首：“这些卧尸，不得流于户外，就在这府邸之中，一把火通通烧掉！”

　　刀府内外，焚于一片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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