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司灯坊 4
“既然只是为了做生意，那好，你想要多少？条件是退出中原。”
司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轻轻笑道：“鄙安塔主果真财大气粗，难不成还想养活这整个分教的人？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呢！”
“呵，小不小数目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说出来，我才能给你。”
“塔主还没回答我，为何一定要我们退出中原呢？”
平静的瞳孔骤然紧缩，鄙安忽然从唇里挤出几个字：“邪教妖魔，我中原容不得你们。”
“那塔主为何不直接灭了我分教呢？何必来此大费周章的谈判。还是说，”说到这里，司灯平和的语气突然变得锋锐无比，冷声道：“中原武林易主，塔主如今势单力薄，自认无法将我分教之人悉数杀光，所以退而求其次，将我们驱逐出境，以恢复塔主在中原的声望？！”
“恢复声望？司灯大人说笑了，鄙安的声望从来就没好过，又何来‘恢复’一说？”
“哦？那我真的想不通，有什么理由是能让鄙安塔主做到如此地步，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让我们出境。”
没人注意到，鄙安看似懒洋洋搭在身侧的掌心里，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只是为了做生意？”
“自然。我神教对武林并没有兴趣。钱是死的，可赚钱得生意是活的，塔主这样的主意可实在没有诚意。”
司命还在努力的舔舐怀里的脚趾，时不时发出“啧啧”的水渍声，唾液沿着嘴角淌下来，将胸前一大片薄纱弄的湿泞不堪。
何为淫靡到极致？何为欲wang横流，便是如此。
鄙安望着这一切良久，忽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可以提供给贵教更好的生意，比起和各大门派暗中做些背光的交易，这条路子不仅见得了光，还可广发财路。”
司灯来了兴趣，不禁道：“别说是跟朝廷做交易，和官府打交道并不安全。塔主可不要将我们往火坑里推……”
“不是。”
“哦？”
“既然贵教在中原已经呆了这许多年，那定然也知道鄙安的历史。鄙安来自民间，更是个戏子出身。不知司灯大人知不知道，当年红极一时的名角儿‘扶桑’？”
床里的人“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应承。鄙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扶桑，就是我。艺人这碗饭，就是专靠脸皮和身体赚银子的。买卖人口、皮肉生意，这样的事儿在江湖里是大奸大恶的行当，但在艺人这一行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不用躲躲藏藏被人发现。而我既然是当红名角儿，自然有路子使贵教的货物高价卖出去。这样一来，贵教的货物既能行走在青天白日里，还能卖的更多，卖的更高。司灯大人，你说鄙安这样的提议，是不是很好？”
此话一出，里头的人陷入了沉默，不知是不是在权衡此举的利弊。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条件，光是能行走在青天白日下，就足够诱人的了。鄙安靠在软榻上，一只手随意的拨弄着桌上的蛊茶。殊不知她看似慵懒的模样下，心里已经揪成了一团。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将分教灭掉的。可后来发现这分教在各个门派都有奸细，势力也错综复杂，根本无法全部诛杀后，她就决定与其交易，而后将他们踢出中原。金钱直接收买的法子已然行不通，而现在，已经是她最后的筹码了，若是还行不通的话……
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面子上慵懒至极，心里已经紧张的发颤。
就在此时，司灯略带叹息的声音响起——
“我只是问你为何要退出，却并没有说不答应啊。”
这意思是……？
“换路子做生意就不必了，我可以命分教退出中原。但，有个条件。”
落下的心骤然又悬了起来。
大约是太过震惊，鄙安手里的茶盖碰到了杯沿，发出清脆的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
司灯闻声笑了出来，那笑声中没半分嘲讽的意味，反而带了些安抚的味道：“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
“呆在这里，陪我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会亲自送你回你想去的地方，然后领着分教返回苗疆，怎样？”
有那么一瞬，鄙安觉得自己听错了，怔忪见听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呆在这里，陪我半个月。”
明明是命令的话，语气却是商量的，好像她即便不答应，她也不会强人所难似的。想了想，她道：“如果只是呆在这里，当你的玩具的话，没问题。只是，半个月太久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玩具……？”里面的人喃喃，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最后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看鄙安一眼，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发颤：“那……你能呆多久？”
“至多三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鄙安觉得里头的人抖了一下，随即就听见她温和的声音淡淡传来：“好，那就三天。”
给鄙安安排的寝房在司灯的对面，中央隔了一条宽阔的长廊，廊中筑了一方巨大的水池，池中花草树木假山凉亭一应俱全，随着假山上水流淌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宛若精心演奏的乐曲。
鄙安站在那池边站了良久，直到旁边领路的侍女叫她，才回过神来。
侍女不似这里其他人那样古怪，性子挺正常，有种邻家女孩的纯良感觉，想来是司灯怕她厌恶这里的人，特地挑的。
“塔主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儿罢了。”面对这样的女孩，鄙安的心情也难得变得很好。随口问道：“你似乎跟这里的人很不一样，叫什么？”
“回塔主，我叫欢喜。”
“年年欢笑，岁岁喜乐。”鄙安莞尔，道：“替你取名字的人，定然很爱你。”
“恩，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丫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飞速垂下的脸上飞起两抹嫣丽的红霞。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的鄙安忍不住笑了出来，下意识伸手就去揉她的头发。
手碰到头发的时候，两人同是一愣。
鄙安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正巧已经到了寝房前，解了两人的尴尬。鄙安推开门，却在一抬头看到里头的摆设时一下子怔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入目的房间不似其他屋子那样金碧辉煌的异域风格，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原摆设，挂着淡色纱幔的木床、绘着点点花瓣的小巧屏风、雕着精致花纹的妆台，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素雅画卷……
没有九重塔那样富丽堂皇，却简洁舒适，像个普通女孩温馨的闺房。
欢喜从桌子下拽出一方桐木雕花的木凳，让鄙安坐下，欢快道：“司灯大人说塔主不习惯这里的东西，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房间给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大人亲自挑选的，也是他布置的呢！”
“恩。”鄙安望着屋里的一切，一时竟说不出会话。
欢喜以为她不满意，忙跑开两步，鄙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跟着她一起寻到内室，看见她敞开了墙边的两个衣柜。
衣柜里，挂满了崭新的女子衣裳，浅米分淡黄烟荷月色无一不有，虽然样式都很简单，可那料子都是极其柔软舒适的。
她只在这里住三日而已……
“这些都是大人亲自挑的，说中原的女孩子都喜欢，塔主您……真的都不喜欢么？一件都不喜欢……塔主？”欢喜紧张的手发抖，瞄着眼睛小心翼翼观察鄙安的脸色。
鄙安深吸口气，声音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我很喜欢。你去告诉你们司灯大人，就说这些东西我很喜欢，让他费心了。”
“恩！”
欢喜欢呼一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那我现在就去跟大人说？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去吧。”
柔柔笑了笑，鄙安开始沿着边缘，一点点观察这个用心布置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像是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床头的小柜子上放着两盘做好的点心，一盘桂花糕一盘芝麻酥，应该是才摆上不久的，指尖捏上去还有微微的热意。
桂花糕甜度刚好，不腻，也不淡。
芝麻酥脆度也好，不软，也不硬。
莫名的，却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的以前，久得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
那时候她很喜欢街头那家阿婆的桂花糕，阿婆的桂花糕是附近最便宜的，糕面上总是沾着一些莫名的黑色东西，味道也甜的腻人。就这样一家几乎没人买的桂花糕，她就是很喜欢，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买得起的东西。
唯一能买得起，也只买过一次。
那次她用攒了很久的工钱买了两块桂花糕，小心翼翼的捧回戏班子里，扫了一天工之后在躲回屋子里，一块用纸包好留给瑾哥哥，另一块托在手心里，用舌头一点点的舔。
她不敢用牙咬，那样很快就吃完了，所以只好舔。
然后瑾哥哥冲进来，一把夺掉了她手里的桂花糕，狠狠砸在地上，还抬脚用力的碾了两脚！
“你知不知道你在吊嗓子，这东西谁叫你吃的！你吐出来！吐出来啊！我叫你不学好！叫你吃！吃！叫你吃……！”
她从来没见过瑾哥哥这么可怕的模样，吓得杵在原地，连辩解都忘了开口。目瞪口在的看着瑾哥哥抬起手，往她脸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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