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炎族 修
百年前，随着人族的逐渐强盛，半神族逐渐出现衰弱的趋势。
那时，阿绿还是炎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灵力低微。
随着族人的不断减少和血统的不断弱化，炎族也和其他半神族一样几近没落。剩下的一些炎族人为了继续生存，都从原先所定居的炎吟岛离开了。
阿绿自小长在炎吟城上，原本是断然不会想到自己也有离开炎吟岛的一天。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她整个人都浸在雨里，在黑森森的雨夜跪到双膝发麻，冷到全身打寒颤的夜晚。
她的发丝沾在额上，目中的光从最初的坚决和激动，渐渐变成了疲倦和绝望。
在她跪倒几欲倒下的时候，她的主人——炎族的族长，亦是炎吟城的城主，从府邸中走出，来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阿绿，你走吧。我不希望一个伤害过她的人继续留在这儿。”
声音疏冷漠然。
而他口中的“她”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异族人罢了。
阿绿依旧不肯起身。
他却决然回头，再不理会他。
最后，在她几欲昏倒在雨里的时候，风廉带走了她。
他说：“阿绿，离开吧。炎吟城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城主也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她便听闻了炎吟城城主沉澜死去的消息。
——最终，他果然还是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下。
之后，阿绿回过炎吟城一次，但炎吟城已经彻底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城里到处都弥漫着那种衰朽而哀伤的气氛，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那个杀死沉澜的女人，相当于毁了整个炎吟城的一切。
沉澜死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继续担负起改变族人命运的责任了。
炎族的衰微，再也不可遏制。
更多的族人纷纷离开了炎吟岛，在绝创大陆与其他各族人以及人类一起分争资源。
一开始的情况还算好。
可是不久之后，人类却越来越强大了，他们的贪婪和野心驱使他们不断地开阔疆土，让他们愈来愈不想忍受半神族的牵制。
后来，拥有半神灵族血脉的灵国在人类的铁骑下覆灭，一时孤鸿遍野。
各个半神族都人人自危。
但半神族之间的隔阂太深，各组都尽力保存着自己的实力，从来没有哪一族想过要合作。
后来，统一了人类七国的徳琉皇帝终于准备对炎族下手。
风廉带领着族中的年轻人奋力反抗，但最终还是覆没于徳琉皇帝的手下。
阿绿和其他一部分人提前被风廉安排逃回了炎吟岛上。
但徳琉皇帝还是亲自带人马到了炎吟岛上。
——那个男人似乎想要向全世界宣告：凡是他所能踏及的土地，都将成为他的。即便是和绝初大陆隔了一片海的炎吟岛也不例外。
那个漆黑恐怖的夜晚，阿绿带着几个女孩子一起躲在密室里。
她从密室的孔洞里偷偷望着外面的情形。
透过那个小小的孔洞，可以看到那个已然破败不堪的宫殿里，有几个人提着灯笼走进来。
火光透过灯纸在黑沉沉的夜里晕着暖黄色的光芒，却只在她的心底照出一片冰冷的恐惧。
走在那几个人中间的便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徳琉皇帝。
就是在那个时候，阿绿瞥见了他的真容——清俊脸庞上那样幽沉而清冷的眼眸，似乎只需一眼，就可洞穿这宫殿内的一切。
“搜。”
她听到那人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声音冰冷，不着半丝怜悯。
然后，门外便又有大批带着刀的人涌进来。
一群人便在里面翻找着。那个人极其平静地站在那个宫殿的中央，殿中光线昏暗，阿绿只看到他脸上投着一片阴影，目色深邃难测。
一番搜寻之后，最终，那个密室还是被那群人发现了。
一群女孩子都没有见过什么风浪，被人从密室里拖出来后，便在刀光剑影里忍不住地哭啊喊啊，一个个都害怕极了。
其中一个官兵捏起一个女孩子的下巴，随口说了一句：“长得倒还娇俏。”
那个女孩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对那官兵哭道：“大人，不要杀我！你带我回去，我给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阿绿看到德琉皇帝的眼里掠过一丝厌恶的光。
“全部处理干净。”他淡淡吩咐众人道，然后像是再也不能忍受这殿中的令他厌烦的气息一般，踏步走出了殿外。
“是。”
阿绿知道，那个人是看不起她们那群可怜虫的。
在他眼里，一群声称比人类高贵，但却连故土都败落至此、又无力反抗的半神族，根本不值得半点怜惜。
那个夜晚最后的结局是，只有阿绿逃了出来。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全部都被杀死了，但想来结局应该和她所想象的差不多。
那次事件之后，炎族被几近灭族。
剩下的一小部分炎族人，也多半是像阿绿一样意外捡回一条性命的，多不敢继续以炎族人的身份自居，隐姓埋名暗暗活在生活的角落里。
阿绿更是不必说了。
一路逃亡，坎坷难言，多次都险些丧命。
然而，她还是不肯就此放弃。
——虽然风廉已经死了，和她一起的族人也都已经死了，但是，那个人的身体还躺在炎吟城的地下室里——沉澜被那个女人挖去心脏后，族人并没有放弃他。
从沉澜死去到炎族被屠杀的将近百年里，他的身体一直都被封存在炎吟城的地下室里，被族人期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醒来。
所以，阿绿想：她还不能死。
半神族的寿命只比人类多了几倍，大多只能活四五百年。为了更长久的活下去，阿绿选择了变成了一个妖。
妖化的过程是痛苦的，她也无心再去回忆那种痛苦，可成为妖之后这百年来的孤寂和茫然却已经浸满了她的身心，怎么消除都消除不干净了。可她不后悔，因为只有成为了一个妖，她才能长久地活下去，活一千多年，甚至将来顺利度过劫数，活两千多年、三千多年……
总有一天，她会等到沉澜醒来，等着他来惩罚这些狂妄的人类。
——是的，她素来不怀疑沉澜的能力。
半神族中，本来就数浮族和炎族最为接近神。当年，浮族的优煌、灰释，炎族的沉澜，这三个人是世上传说一般的存在。
浮族之所以有两个最强者，是因为浮族人在漫长的分化后，分为了白浮和黑浮两个派别。
白浮人拥有最纯净的浮族血统和灵力，自然强大。而黑浮人的血统里存在着暗黑偏执的不稳定因子，和那部分守旧浮族人的观念常常无法统一，被族内人视为可怕的异类。这也是他们被称为“黑浮”的原因。
不过，到德琉皇帝那个时代的时候，优煌和灰释都已经不在了。
只有沉澜还躺在炎吟城的地下室里。
阿绿相信，只要沉澜还能醒来，他一定能够改变一些什么的……即便不能改变什么，也没有关系。
如果沉澜还能醒来，至少能够证明她这百年的孤独等待不是白费的。
在这百年时光里，物是人非，阿绿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炎吟城里的小丫头了，也不是当年那个发疯一样逃命的柔弱女子了。
在这段等待沉澜醒来的日子里，她一直都期许着复仇。
几年前，她终于一眼看到了在月阙城颇有名气的沉月三世子公子裂月。
——那个人，和当年的德琉皇帝长得实在太像了。
虽然阿绿当年只见过那个德琉皇帝一次，对他的面容可能有些许记忆模糊，但阿绿觉得自己没有搞错，公子裂月的身上有一种和当年的德琉皇帝极其相似的气息——这种气息，至少她百年来都不曾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过。
后来的事，就更加坚定了阿绿的想法了：那个女人居然也出现在了月阕城，出现在了公子裂月的身边。
相比于巧合，阿绿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有某种推力促就的相遇。
可惜她只是个法力并不强的小妖，而且以公子裂月的身份，自己杀了他之后定然难以脱身。反正那时独孤拓也想杀他，阿绿便想到了帮独孤拓一把。
没有想到，看上去那么厉害的独孤拓居然会失败得这么彻底。阿绿想到此处不由撇了撇嘴。最后，她还是得靠自己。
那天从戏院回来后，阿绿又遇到了墨尘。
得知阿绿刚刚伤了公子裂月的墨尘又要举剑杀她。
她冷声一哼，便决定奉陪他到底。
打的过程中，阿绿一时没忍住讽了他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为之卖命的那个人前世对你和你的族人赶尽杀绝？”
墨尘只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愣色，随即便回应她：“你这个满嘴胡言的女妖，少在这儿指望用这些胡话让我分心！”
“哼，我还需要用这种把戏来让你分心？”阿绿遂感愤懑，“我这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于是，下手之间不免狠厉了几分，最终重伤了墨尘。
若不是后来轻幕阁的其余几人出现阻挠，她说不定真的会杀死他。
呵呵，可如今呢？
如今墨尘被人在轻幕阁好生照顾着，她却反倒受了重伤，逃窜至冷巷仍不得停歇。
此时的阿绿，只觉得心底一片荒芜。
她觉得自己甚至有些嫉妒起选择了投胎转世的风廉了。
可是不行——沉澜还躺在炎吟城里，万一有一天他真的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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