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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梦里落花入琴台


  自从去了定安王府,霓鸿的脸上总是喜气洋洋,不施胭脂都有个薄薄红晕,每次只要一听下人说逸尘君来了,她比谁都要快的冲到舞房,一关就是一整天。

  连续两天,我都知趣的没有踏进舞房半步,每每路过舞房旁的花廊,总会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而今日,听说霓鸿带着舞姬练舞过分勤勉崴了脚,但是逸尘君还是依旧来了宁王府。

  我也不知这崴脚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不过心里还是对逸尘君有一丢丢歉意,人家天天陪着弹琴也够累的,也好,歇两天,两人可以说说话,弹弹琴就先缓缓。

  本想进去表示感谢,我这个主人两三天不露面似乎也缺了待客之道,路过花廊时又犹豫了,只是回头吩咐了芳菲,留公子晚膳,就设宴在宁王府的最高处,摘星亭。

  不久,芳菲回话,说逸尘君先应了定安王,今日晚宴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所以只好拂了我的邀约。心里还是有这么一丝失落,好吧,谁都看得出他与霓鸿琴舞相交,实为一对璧人,我也有心成全,但是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

  摘星亭位于宁王府的西面,据说是整个王府最早看到月亮的地方,位于一堆山石小丘之上,通过一段邻水的爬山墙可以直上亭子的二楼平台,可远眺上京皇城的宫墙与重重叠叠的华殿。白日里金顶皇城就像飘在灰色海洋中的金色船帆,耀眼夺目,端穆恢弘,而夜里,沿着甬道一盏盏向前延伸的宫灯给皇城镶上一条通往天河的明珠,飞挑夜空的重檐在幽蓝的夜色中留下重重的一笔,守护着即将沉睡的上京。

  这是整个园子我最喜欢的一处地方,我摒退了所有的侍从,独自一人在备好笔墨纸砚的亭台上,煮了一壶茶,等着夜色缓缓落下。宫灯徐徐点亮的时刻,就像一种对夜的郑重仪式,更像对自己内心安宁的一种祝祷。

  古人好茶成痴,而我却偏好花果茶的香甜,单单嗅着那味道,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一想到那日在金燕楼留下的诗谜我不禁轻笑了起来,“晚忆凉泉对,闲思异果平。”不就是泉水烹煮水果茶吗?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水果茶的饮法,我倒有些好奇了,靖王将如何解。

  手边的茶炉正煨着铜壶中的泉水,火苗轻舔着壶肚像一双灼热的手捧着,哧溜的水沫暗自翻滚,顶着壶盖蠢蠢欲动。不时,壶嘴里吐着白烟,将着寂寥的夜色也妆点上些许仙气。我一手扶住宽袖,一手小心揭开铜壶,将早早令人备好的桃花、冰蜜、水梨、茉莉、杨梅、火桃等新鲜花果一一添助壶中,小火片刻,离火,注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果香在呼吸间妥帖了心肺,安抚了灵魂。

  那前世的熟悉感瞬间充盈了内心,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我端着杯子在鼻尖轻嗅,闭着眼睛去追溯那恍若隔世的记忆,妈妈、女儿、宋明、爸爸----一个个喜欢的、怀念的、厌恶的、憎恨的人在脑海中轮番出现。手里端着的似乎不是一盏茶,而是一盏有魔性的神灯,在与我记忆相链接时便会出现锁在深处的一幕幕、一段段,连同我的快乐、牵挂、遗憾一股脑的呈现在光怪陆离的白色烟尘中。

  直到,直到我听见了那个如丝绒般的磁性的声音,“不知在下能否讨公主一杯茶。”我睁开眼时,脑海中的幻影倏然散去,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对于他的到来,我竟没有一丝意外,因为隐约的期待便认定了他会来似的,所以桌上都留有一只空杯,等着踏夜而来的人。

  我朝他嫣然一笑,指了指桌边的空位,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没有主语,没有诧异的一句“坐。”

  他掀袍而坐,看着面前那只空杯,随即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公主,在等客人?在下是否唐突了?”

  “来者便是客。”我狡黠的眨眨眼。

  一瞬的诧异在他脸上闪过,随即那毫无差错的温润笑容又浮上了脸庞,他抱歉的拱手,“今日拂了公主美意,在下心感不安,所以王爷那边晚宴一结束,我便过来想当面谢罪,望公主海涵。”

  我为他斟了一盏茶,笑而不语,却示意他尝尝。

  他应声,闲闲的一手托底,一手拈起瓷杯,送入唇边,他垂目半响,半盏余茶在他鼻下氤氲散开,仿佛一笼仙气聚在他的面前,将那如玉般的容颜朦胧出一股缥缈出尘的意境。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眼睛窄窄的落在自己手中的方寸圆融之中。

  “品茶多年,在下终于知道,朝饮木兰之堕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是何种意境了。多谢公主为在下解了这多年的困惑。”他很郑重的起身拱手作了一个揖。

  我轻抿杯中的香甜,没有看他,道,“公子谬赞了,我这雕虫小技又怎么能跟屈子相提并论,这只是我的个人偏好而已,跟公子的陆羽六羡西江水,卢仝七碗玉川泉相较,贻笑大方了。”

  “公主所言折杀在下了,此盏香茗胜在取材新颖,口感独特,唇齿留香,意味绵长。在下心悦诚服,绝无丝毫奉承之意,公主明鉴。”他饮下了剩下的果茶,目光清透卓然,一席话坦荡得体,滴水不漏。

  我心下乐坏了,但面上比他还处事不惊,有时候真的很烦他们一个比一个的喜形不于色,害得我只有跟着装端庄装淡定,可面前人的清逸从容偏偏就不令人生厌,谁叫他长得那么好看。

  他转头处,突然看到桌上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落有我刚刚写的一段小词,顿生了兴趣,便仔细研读了起来:

  看春风,把乌云都吹开,

  吹不散,我眼底的无奈,

  只因为,暮色又染重了窗台,

  梦的颜色被掩盖。

  琴声来,

  陪我细数无限的感慨,

  跟着你月光下的节拍,

  漫步璀璨星海。

  谁在红尘置身事外,

  谁在遥遥无期沉默等待,

  独自寻遍了沧海,

  只为任性能停在,

  在你琴声中,

  短暂的依赖。

  谁在放纵青春痛快,

  谁在酒醉之后不肯醒来,

  人面桃花为君裁,

  心思如尘埃,

  笑颜依旧情深不改。

  梦里面,十里桃花已开,

  夜徘徊,相约的人未来,

  又一年,浅醉在等你的花海,

  风里呜咽的独白。

  琴声来,

  拨开一切沉重的阴霾,

  你让这世界失了色彩,

  我的心潮澎湃。

  谁在曲中弹着情爱,

  谁在寥寥寂寞留着空白,

  明月清风的难耐,

  只愿在你的胸怀,

  入梦回应我,

  此情可等待。

  谁在流连心门之外,

  谁在独自飘零心墙不拆,

  等到云破日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栽,

  你就会踏着琴声回来。

  看桃花,在光阴中摇摆,

  不负我,对时间的崇拜,

  倚琴台,你携着桃花入梦来,

  许我一世的挚爱。

  细细读完,他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彩,“公主所作?”他偏头看向我,探究着问。

  “嗯?”我有些不解。

  “这首词似乎蕴藏了一个关于琴的故事?”他续而问。

  我认真的看着他,他正也定定的看着我,安静的等待着我的答案,那一刻内心突然涌出三个字‘他明白’,甚至我都自动忽略了他夺目的容颜,无关风月,只是一场单纯的欣赏与字里行间的交流。

  我点点头,踱步走到台边探手折了一支盛开正酣的桃花,道,“古人云,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只是无双认为谁又能真正禁锢汤汤的情感、孜孜不倦的爱?它们并非隐忍不发,只在轻调素琴时,迎面而来。因而,这故事里虽不未曾大悲大喜、刻骨相思,但求隽永执着、意犹未尽的留白,就如琴声之悠远绵长,含情知怯,缓缓而来。”

  掩不住的欣喜在他脸上慢慢蕴成一个比朗月更亮,比茶香更浓的一个醇美的笑,他再次向我拱手,道,“牧游那日的确道出了在下的心声,能与公主以知己相交的确三生有幸,虽然此话唐突,但逸尘有个不情之请,请公主应允。”

  我把玩着桃花,佯装微怒,道,“你确实唐突,你既然引我为知己,又为何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在下,这是知己该有的态度,你这是糊弄我,并非真心相交吧。”

  他顿时收了笑意,有些尴尬,微张了嘴,却不敢再说公主二字。

  半晌,口中才溢出一句,“惊云是我的字。”

  听着他口中的“惊云”二字,心里竟砰然乱跳起来,生怕他下一刻反悔,我慌乱的忙挥了挥手中的桃枝,一副随意的神情道,“你称我无双便可。”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也是转眼间的事情,他略微沉吟,便恢复了清风霁月的和煦笑容,“无双。”

  若不是夜色的掩映,暖色的烛火照得脸庞发烫,定会被人看去了红自耳根的羞怯,我低下头,道“说吧,要我允何事?”

  新泡开的果茶在抬手间被我注入了杯盏,一股冲鼻的甜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似乎夜不那么黑,微凉的平台顿时被一团沁人心脾的馨香与暖意包围,有些倦怠的脸上又增了几丝灵秀的神采。

  “我想为这首词谱写琴曲,再让霓鸿姑娘就此曲编舞,我想这就作为你入宫献舞之曲,如何?”点点澄明的烛火在他转向我的眸子中轻盈的跳动,温和的黑瞳被添上了一抹明媚摇曳的流沙,似乎要倾尽进人的心里。

  我一时失神,但在听到霓鸿二字时,便清醒过来,哪些心思不能妄动,在心里顿时便画了一条清晰的界线,立马将眼前人划割到朋友之夫与君子之交的范畴,止乎礼可以,发乎情不行。

  我整理了前一刻的迷失陷入,果断的将自己拔了出来,欣欣然道,“甚好,惊云,就有劳了,这本应是无双感涕,你如此说来倒是令我窘迫了。”

  我坦荡的将桌上的新词收好,递与他,“那,无双就静候佳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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