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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围猎


  神隐寺位于东城外,距官道约有十里地的直线距离;它最初并不是什么名刹,但是由于前朝迁都,香火逐渐旺了起来,并于此后成为了叶氏王朝的第一寺。自换了新的主持后更是想出建造转灵阁这样的妙招:修建一座玲珑宝塔于寺中,每日都会遣数位高僧于塔顶焚香诵经,数十武僧环于塔侧以拒退往来生人。

  而帝都的达官贵人也争相将先祖灵位转驾于此,相信自家的先人终日伴着梵经香火,便会直抵极乐净土。平王叶赫煊并非当今圣上的宗亲,而是结拜之交,因战功卓越赐姓叶氏列为王室,平王极重亲情,自得知了神隐寺有这转灵阁之后便将先祖灵位请来此时,每年都来祭拜,而神隐寺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无名小山,一侧为林,一侧临海,风景也是甚好,每次来此拜祭完先祖平王都会在山上逗留半天放松身心,这个行程是十余年来雷打不动的。

  在距离开神隐寺入城后的一段路是少人居住的区域,平时偶尔会有出城打猎或是伐木的平民经过,但此时天色已黑,路人便是难见一人,路边也不似繁华的地段十步一灯了,往往走出去百尺都不见一点光亮,这十字路口的几盏灯便是方圆数十丈内唯一的光亮了。周围除了风声便是一片寂静,直到远远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踏碎了这路口的沉寂,可不知为何搬着马蹄声那几盏灯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

  “肖兄,来了。”西侧一间闲置的瓦房旁传来了一声极低的声响,那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拦了一道,除了呼吸声似乎什么都听不清,就算站在房前也很难分辨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

  “别慌,别慌。我先来一锅烟,把刀都收起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虽说那声音同样是听起来极为冰冷,但内容却似乎是没有被这个坏境影响。

  “你!”第一个声音似乎忍了极大的怒火,之前极力压抑的声音似乎有抬高的趋势,好像非常不满同僚现在的这种行为。

  肖凌玊拍了拍沈子平的胳膊,示意他自己没有携带烟斗,沈子平这才收回愤怒得要喷火的目光,重新转过头看着右前方那柱离灯约有三丈的柏树。

  “不过对方这身手似乎不像是鬼蛇啊,怎么还没动手先露了位置?”肖凌玊非常缓慢地伸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腿;在这屋顶趴伏了快一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前发现几道黑影窜到了对面的树上,而自己这方的位置是苏大人特意挑的处于守势的下风处,不易被察觉。此刻肖凌玊觉得这次的事怕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不一会,从城门的方向过来了十余骑,当头一匹骏马,通体玄色体态健壮,上乘一名身着布衣棉袍的骑手,那布衣虽用料普通,但远远就能看出工艺极好,穿在身上十分贴合;那骑手鬓发染霜,似是年纪不轻;但是那一双虎目却是向外射出精光;他身形健硕,宽肩阔背,缰绳的一收一放间都显得力道十足,腰间悬着一截朴实厚重的鲨皮刀鞘,远看便知他是个天生神力,武功高绝之人;身后十余骑也是各个骑着白马,马侧紧栓长枪,紧随领头人之后,虽说在这无人之街仍是队列分明,步调一致,显然是平素经过严格训练的。

  那带头的骑手正领着马队走向这入城必经的十字路口,待还有十丈左右就进了路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一抬手,整队人马瞬间刹住了,他向后伸手,便有一名骑士上前递过长枪。那领头骑士右手反手握住长枪,盯着路口周围的景象扫了一眼,便嘿的一声将长枪飞掷而出,那力道显然极大,离手的长枪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直直射向路旁的一株柏树,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身影就从树上栽了下来。

  “本王就在此处!鼠辈何必躲躲藏藏?尽管给本王出来!”那领头骑手显然是发现了周围的埋伏,旋即便是一声怒吼,他的嗓音就如同震天的号角,连隐匿房梁后的沈子平听了都被惊得一哆嗦。

  那领头骑手对身后递过长枪的骑手抬起手比了一个手势,所有武士一齐下马,并抽出了挂在坐骑身侧的长枪,一个半弧的枪阵立刻组建在了领头骑手的马前。而周围的几棵树上也陆续跳下来十余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不对啊,平时鬼蛇都偏好从远处对目标造成打击或影响后才会动手,这老头一嗓门给他们吓傻了?”肖凌玊扒着房梁的架子探出半个头看着下面的情况心中想道,沈子平并没有与鬼蛇真正交手过,但也觉得作为一个顶级刺客集团就这么草率的暴露自己是太过于自傲了些,是认为自己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了么?却听得下面一声怒斥,再一看就发现下面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叶赫煊每每祭拜完先祖,便让手下将家人送回家,自己带着亲卫侍从去神隐寺的山下纵马飞奔一阵。和平年代的安逸对他这样武家出身的人也是一种煎熬,因为他戎马半生,只会排军布阵,只会杀人。

  远离战场的刀就算用最好的刀油保养也会有生锈的那一天。

  但今晚入城的时候他就嗅到了那熟悉的杀气,那种敌人急切的想斩杀自己的杀气。他太熟悉这样的感觉,曾经历过那么多年,战场上被逼入绝境时的怒吼,被鲜血混合污泥染红的大地,满地的尸体、残肢断臂和破裂的兵器、旗帜,铺天盖地的杀意如洪流一般席卷而来的地方才应当是他的主场。

  面前的敌人发出一声尖叫便冲了过来;自己身前的侍从都是最精锐的武士,都是从拜于自己账下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武士;纵是此刻时间紧促来不及仔细布阵,叶赫煊仍相信他们绝不会令自己失望。一生的精研,早就让这些武士参透了枪术之道;那些枪术早就超脱了手和眼的限制存在于他们的心中;有限的枪技在他们手中便能发挥出无尽的威力。

  叶赫煊知道这伙人,在雪夜击败自己派出的卫士刺杀了自己的独子,而平庸的巡察府对此却毫无作为。叶赫煊也知道这伙人应该是等在这里奔着自己来的,但却无比兴奋:那久违的杀意和将复仇的快感让他的肌肉都在颤抖,他面前就是自己最信得过也最骄傲的王牌,他圆睁着猩红的虎目盯着前面举着刀奔袭而来的刺客,一把拽断围在颈前的棉袍系带翻身下马,抽出腰侧的佩刀大走向了自己的枪阵,就要迎击面前的刺客。

  沈子平趴在那里观看着下方的战况,而肖凌玊却是急忙收回了头四处张望,似乎下面刀兵撞击的声音和奋力挥刀、挺枪刺击的低吼与自己没有关系。他只是觉得这伙人太蠢了,甚至连刺客中的好手都算不上,与鬼蛇接触这段时间他知道,鬼蛇中是不会存在这样的弱者的,他们杀最有地位的人,也只会派出最锋利的刀。

  果然,下面的战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面对隐城之中最顶尖的私人武装,这十余个刺客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甚至想撤离的人也被飞掷的长枪刺穿在逃跑的路,而这枪阵自始至终都没有后退过一寸。

  平王踹开被自己穿在钢刀上的黑衣人,环顾四周的手下,看到手下的武士都是毫发无损,一把拽起那个伏地的腹部中刀的刺客,又狠狠掼在地上,一刀刺进他的大腿,踏在他的胸口咬牙问道:“你们就是那些狗屁不如的帝都刺客?”

  躺在地上的人腿上中了一刀,本想痛呼出声,却又被叶赫煊一脚踩的咽了回去,只是却咳出一口血。想来他也是怕极,声音都变得慌乱颤抖了,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的!我是隐城人氏,平时只不过是个在码头出力的工人…只不过财迷了心窍!收了金主的钱才做出这等蠢事的..他们也都是一样的!不要…不要杀我啊!求…”这求生的话还没说出,平王已经一刀砍断了他的咽喉。

  平王抖腕振落了刀上的血珠纳刀入鞘,对着地上的尸体啐了一口,看着地上敌人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吩咐道:“老七,现在去那巡察府让他们出几个人过来收尸,没想到鬼蛇便是收集一些如此无能之人。”说完便转身招呼手下们准备上马。

  那个被唤的汉子收起长枪诺了一声,便走到马前,上马刚要跑出去,就听嗖的一声。那汉子感觉胸口一麻,渐渐一阵刺痛弥漫开来,他低头瞄了一眼却是再也挪不开双目:他的胸口插着一只黑羽短箭,箭头已经穿透外面的厚衣没入体内,箭尾还在轻轻晃动,那汉子感到胸前一股热流散开,嘴中闷哼一声,便扑通一声栽下马来。

  沈子平低呼一声不好,肖凌头立即探出头想找到飞箭发出的源头在哪,周围却突然响起一阵嘶嘶蛇鸣,那声音夹在寒风中听起来就如同钢针刻骨一般让人浑身一阵寒战。随后周围就一片弓弩激发的声音,飞箭疾射而出的破空声,马受惊的嘶鸣。然而那群武士却并没有慌乱,而是举起长枪尽力隔开周围飞箭,渐渐后退形成一个更小的半弧将平王护在中间。但是路口灯光太过昏暗,箭的来势又疾又密,纵然这些武士枪术卓绝,也还是无法完全避开这箭雨。

  “肖兄!我们还不出去么!”沈子平手握刀柄,咬着牙看着下面被压的寸步难行的平王一伙人,对肖凌玊喝道,肖凌玊也是收起平时的轻松表情皱眉看着下方。

  虽说他不懂枪技艺,但同为武者,他还是很敬重下面这些将生命都献给武道的侍从,而此刻看着他们受人屠戮却无能为力自然心痛,只能摇头答道:“冷静点子平,敌人在哪我们还不知道,出去就是陪平王送死,现在我们只能等!”

  那箭雨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平王手下的武士已然倒下了不少,幸存的武士拽过已阵亡的同僚的躯体遮在身前才撑到箭雨结束,但身上大多也都有了箭伤;身后的马群也是死的死,跑的跑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平王左手握紧大腿上中的那只箭的箭尾,反手一刀将箭杆砍断扔在地上,嘴里骂了一句,又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七八号人。龙王枪生于战阵,失去了真刀真枪、生死一瞬的那种艰难磨练就永远不会练出真正的技艺;所以这些最后的侍卫们是失去一个少一个,每一个人对于平王来说都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叶赫煊仰天一叹,看着身边这几个手下,却是咧开嘴笑了:那笑声从最初带着自嘲和一丝无奈的轻笑;慢慢变成了释然的笑声;又到最后豪迈的朗声大笑,而身边的武士们也都渐渐跟着笑了。

  平王收了声,对身边的人说道:“想不到老夫戎马一生,最后却犯了这轻敌的兵家大忌,倒是拖累你们陪着我这老头子送死了。”那群武士却都是没有说话,而是重新握紧手中长枪摆好了架势,远处那刺耳的嘶嘶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就如同一群恶魔在避开光的角落里低语。

  叶赫煊摇摇头,撇除脑子中的杂乱想法,低喝一声:“闲聊的时间待到了那边多的是!他们要压上来了!站到路中央枪尖向前!”那群武士吼了一声,所有人统一的几声脚步后,一个新的枪阵出现在了道路中央,似乎是感受了主人的必死之念,长枪的枪尖儿上也泛出一阵幽光。

  沈子平仍是紧紧盯着平王那一伙人,而肖凌玊却是一刻不停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在这黑夜中看出一丝异样;平王带着自己的人站在灯光之下,远离路边的房屋树木倒是帮了他们自己不小的忙。因为当箭雨将目标消耗损伤过后,鬼蛇的刺客就该去收割受伤的猎物了!肖凌玊头正转向平王右侧的房屋时,发现屋檐上突然多出了一定阴影,便立刻示意沈子平向那边看,并从后腰取出一个非常短小的木笛,死死盯着那边的动作。

  过了约有三分钟后,周围的蛇鸣达到最大的响声之后突然又变的一片死寂,刚刚还一副进了蛇窝的感觉,此刻周围却又只有风声。也幸亏这些武士都曾上过生命如草芥一般的修罗场,不然这心里压力便是寻常的兵士怕是也承受不住。

  突然黑暗中一阵刺耳的尖叫,一把短刀从枪阵的右侧飞射而来,一名武士身子侧偏,一枪挑开了面前的飞刀,却又见一把刀紧跟飞刀袭来;然而他虽是手中长枪尚未收回,眼见这一刀要刺入自己胸膛却并不慌乱,身后随即探出一条银龙,将那柄跟进的快刀逼退。原来是身侧的武士一手救援而至,想来这定是经过无数次生死磨练才得来的配合与信任。

  那刀被逼退后,先前的武士缓了口气,才发现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遍体黑衣的刺客,他看起来身形瘦削却不单薄,整个人隐匿在黑紧身衣下,连胸口的皮甲也漆成了黑色,眼睛周围似是也涂了炭粉,除了那一双不断射出毒光的双目,整个人就如同从阴影中撕下来的一角。

  平王望着周围不断出现的刺客:有从树上滑下,房上跳下的,甚至有的就那样从面前走出来的!自己是眼花了么?刚才这些地方明明都仔细观察过的,却是没有发现刺客的身影。但叶赫煊也知道这伙人出现在这肯定不是来给前面那批废物收尸的,也不答话,直接怒吼一声,指挥手下武士迎击这些刺客,自己也双手持刀冲进了枪阵的核心位。那些刺客也是纷纷尖鸣着冲向枪阵,那声音刺耳无比,似乎是忍了极大的笑意又带着一股见到猎物垂死挣扎的嘲笑与欣喜。不一会枪阵之前就传来了金属的撞击声。

  肖凌玊一看下面交起手,拍了拍身边的沈子平,又将木笛放在嘴中,长吸了口气疾吹三声,那声音急促清越,犹如掠过海面的翔隼,又似名剑出鞘时的龙吟;而他的身后也是自四方响起一阵回应,房屋组成的暗巷、胡同中传来了脚步声。

  那沈子平掀开匿身的黑布,更是直接将绑着背后刀鞘的系带解开,一把将刀鞘掷落,握着钢刀就跃下屋顶,奔着灯光下的战团就冲了过去;身后几个同样脸覆面具的黑衣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战团的四周,那昏暗的街道便更亮了一些,几名铁面鬼就像连成一片的黑影掠向正在交战的平王枪队。

  肖凌玊还蹲在屋檐之上没有立即跟着沈子平跳下去,按照鬼蛇的规矩后面一定会有守望人,而且一下出动这么多鬼蛇刺客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守望人。他还没有发现守望人的位置,身后一里的地方有张万堂带着二十个巡察府的好手守着路口,鬼蛇这次是万难逃出的。

  那沈子平一路贴地而飞,鬼蛇刺客似是已然察觉背后的杀意,早有几个人从平王的枪阵之前抽身撤出,沈子平身后的人怕他有失,高呼着“巡察府苏穆云苏大人办事!平王莫要伤了自家人!”那沈子平却是不管不顾,抡圆了臂膀一刀砍了过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引得身侧一阵风动,他身形极快,那鬼蛇刺客眼见躲避不及便横刀硬挡,也被震得后退两步。

  一刀交击之后,沈子平将刀换到了左手,甩了一下被震得发麻的右手,咬着牙说道:“有两下子啊。”

  此时他脸上也是覆了面具的,鬼蛇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自己心中确是非常吃惊:自己借疾冲之势,又靠了劈砍的身形居高之压,倾尽全力的一刀这鬼蛇刺客居然只是后退了两步!手上虽是缠了一层纱布防止脱手,但是掌中却是感到一阵黏糊的热流,想来应该是虎口被震裂了。

  对面那鬼蛇刺客却是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踏前一步指着他的胸口便一刀刺了过来。纵使周围有了火光的照明,这一刀却依然快到模糊不清,沈子平尽力侧身并用左手反手向鬼蛇刺客的侧腹抽去,左臂之上硝牛皮的护臂中暗藏钢条,被这一下子扫到至少要断两根肋骨。却不料那刺客斜过身子提膝跳起,那刺出的刀也被反手握着手中。

  砰地一声,沈子平这一重击打在了鬼蛇刺客的胫甲上,那刺客借这一击之力在空中一拧腰,一刀就冲着沈子平的脖颈划了过去;沈子平急退一步,那刀只在铜皮面具的下颚处留下一道划痕,沈子平这才有惊无险的算躲过了一记杀招,但后背却已然被冷汗湿透。

  这时身后已有一个同僚赶上,那人双手两把长短不同的直刃钢刀,身上的夜行衣也不似其他人是纯黑而是一股墨红色;面具上额头处刻着一道形似太阳的纹章,双刀一挑逼退了沈子平面前的刺客,随后两人就战作一处。而沈子平缓了口气,看身后的同僚们已经跟进而上,与其他鬼蛇刺客交上了手。身侧就有一对人在厮杀,沈子平低喝一声便挺刀刺向了身侧那个刺客。

  叶赫煊身居王侯之位,朝中之事也是熟谙,自然知道这个苏穆云的,见这队人称是来帮助自己的,却因刚才的事生了疑心没有轻易相信,直到见了他们与鬼蛇刺客交手死斗才勉强信了一些,本以为自己已经必死于此,此刻重燃了生的希望自然斗志激昂。一扭头看到一个自己的手下正从刺客的肩头抽回长枪,那一枪似乎是劈砸上去,那名鬼蛇刺客肩膀塌陷入胸,定是必死无疑了。

  但那名武士还未来得及收回长枪,便已有一名鬼蛇刺客从侧面滑到他身后,将手中钢刀刺入他的后背,并将近身短刀插入他的脖颈,那名武士没吭出声就蓦然跪倒。

  叶赫煊怒吼一声,将手中钢刀掷出刺中那刺客腰腹直至刀柄,又大步上前一脚将刀柄踏入那刺客体内。他拉过那名跪在地上的手下,却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叶赫煊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哑着嗓子低吼着,拾起已死手下的长枪,看着眼前自己仅存的三个还在拼死厮杀的武士,嘶吼一声如同发狂一般挥抢冲入战局的最前沿。

  叶赫煊曾是战场上的军神,天生神力,自己一人便足以拒退万夫,平素惯用一杆四十八斤重的镔铁钢枪。而此时手下那杆较轻的钢枪更是被舞的如同蛟龙出海一般,所到之处带起无形的劲风和飞溅的鲜血,而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身上不断出现的刀伤了,那枪势狂如风,猛若浪,迅疾如闪电,竟是将围在身边的刺客们一举逼退。一时间这方圆十丈之内净是金属撞击声、拼尽全力的低吼、垂死的哀鸣、刀剑破碎的脆响、鲜血从体内飞溅而出的声音以及躯体倒地的闷响;但这一切声音似乎都像是刻意抑制了,连那重伤倒地的人伤痛垂死的呻吟也都含在喉中打转。

  可这次鬼蛇似是下了血本,一次出动了近二十名刺客,若不是铁面鬼及时进入战局想来平王那一队人已经全数阵亡。而此时鬼蛇刺客将铁面鬼与平王相隔开来,似是要不计代价斩杀平王。沈子平缓过胸腔中那团气之后又持刀进入战局,却发现刚才与自己対招的的鬼蛇刺客已经被刚刚顶替自己的人压制的节节败退。

  自己那同僚一拳直击鬼蛇刺客面门,那鬼蛇刺客后撤一步退开,却被拽住了肩头的皮甲,那刺客刚举刀要刺向对手的面门,却突然发出一声轻吐的声音,手垂了下去。那名铁面鬼将鬼蛇刺客的尸体扔下,便立刻去寻身边最近的目标,沈子平侧目一瞧,发现这鬼蛇刺客胸口处的皮甲已经被刺穿,想来是心脏被钢刀刺入后搅动拔出,尸体下地面立即被迅速泛出的鲜血掩盖。

  沈子平才一转头就找不到刚才那个助自己的人了,却看得前面依然战的激烈,便又举刀冲上,但这次却已经冷静许多,不再妄寻鬼蛇刺客单挑了。铁面鬼本为两营精锐军士,精通合战之术,又占了后发制人的优势,慢慢地局势开始向本阵胜利的方向靠近。

  沈子平在一位同僚的配合下一刀刺入了一名鬼蛇刺客的腹部,正待回手拔刀时却见那刺客一把握紧仍未离体的刀刃,拔出腿侧的短刀就要反手刺向沈子平。沈子平一惊之下忘了松手,而那刺客却发出被呛住一样的声音,应该是血涌上了喉咙,却不知怎的临死之际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道。

  沈子平仍在用力向回抽刀,眼见就要来不及。却听身侧一声低叱,抬头一看便是一道耀目的寒光闪过,似那清冷的月光却比之耀眼的多。那寒光在刺客的手腕处一闪那鬼蛇刺客持刀的手便无声的脱落了,下一道寒光之后那刺客的心口处已然多了一个逐渐****的洞。

  “子平兄,切要小心!”原来来的人便是肖凌玊。沈子平一脚踢开面前刺客的尸体,这才将刀抽回。那肖凌玊收剑回身摆好剑架,面具下的双眼紧盯面前的战况,声音中隐带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对沈子平说道:“切记要击打要害!一次疏忽就足够对面将你斩杀!”说完便擎剑疾冲向前,手腕轻抖划出几道剑**退一个正欲斩杀铁面鬼同僚的鬼蛇刺客。

  沈子平懊恼的怒骂一句,自下而上狠狠一刀格开了身侧一名鬼蛇刺客的斩击,并双手举刀还以一击有着力劈华山之势的重劈,又踏前一步送上钢刀,俩人便缠斗于一处,虽说沈子平家传的屠龙术不适于这样敌我难辨的狭小环境,但苦练三个月沈子平的身手也较一般用刀好手更高,此时更是被激起了一丝怒气,更是招招快式式疾,竟也将那鬼蛇刺客逼得退了好几步。

  原来肖凌玊在屋檐上观望许久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而下面的战斗渐渐走进尾声,想来守望人怕是已经将这队刺客当做弃子离去了,便发了鸣镝箭示意张万堂带巡卫们过来收尾,自己也跳下去加入了战局。

  过了约莫五分钟,所有鬼蛇的刺客都被击杀殆尽,而平王和他仅有的几名还能站着的手下也都伤痕累累,可平王却并不显得疲劳,挨个翻看倒地的武士,似乎及为希望地上躺着的手下有人能答复他;有两名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刀伤需要及时医治;而肖凌玊带队的铁面鬼也阵亡了数人,此时没受伤的人正给受重伤的伤患包扎伤口,另一些行动较方便的人则又隐入了黑夜。街口渐渐静了下来,似乎刚才这里并没有发生一场生死搏杀,只有地上的尸体、断肢、破碎的兵器以及满地的血迹还记得前半个时辰发生的一切。

  肖凌玊摘了脸上的面具,在整个街口来回走动着似乎想寻找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并巡视每一个黑衣局铁面鬼的情况,看到了一个正坐在路边用衣角擦拭刀刃的墨红色衣着的人,拱手叫了一声邱先生。那人似乎是不喜说话,仅是抬抬手答了一下。肖凌玊也没在意,接着巡视下去,却想起刚才自己出击前给张万堂发了鸣镝箭,到现在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

  然而肖凌玊等了有一会也不见张万堂带人过来,他们来的方向也没有脚步声和火光,顿时心中生疑,便点了几个状态尚好的铁面鬼重新整装,覆好面具,重新点起了火把准备去张万堂和他的人藏身的大屋查看一番。

  沈子平则是留了下来,对平王鞠了一躬便上前扶他挨着一颗树坐下。平王似乎是刚才血战的斗志过去了,身上的伤可是渐渐发痛,额上渗出一层薄汗但却未吭一声,接过了沈子平递过来的袍子环在身上,低声问道:“你们都是苏穆云的人么,他什么时候组了这么一队人。”

  沈子平在一旁答道:“禀平王,下官乃是巡察府二所巡察副使沈子平。”叶赫煊斜眼瞧了沈子平一眼,嗤笑一声:“我说怎么巡察府现在废物成这副模样,原来有点身手的人都被苏穆云这老贼调走了。”沈子平听了这话也不是很舒服,但与苏穆云平素接触尚少,也并没有因为平王这句话有什么情绪,只能继续微弓着腰守在平王身边。

  那个先前被肖凌玊叫做邱先生的人却是收了刀走了过来,直挺挺的站在叶赫煊面前,也没行礼就那么说道:“平王现在感觉好点了么?前面应该是出了点麻烦,此地远离巡察府的兵站也不宜久留,先寻路回城内吧!”沈子平抬头看着那人面具上的浅纹,发现这便是之前救自己一手,刀法刁钻毒辣的那人。

  叶赫煊也是抬起头瞧了瞧这个见到自己却仍是挺着腰的黑衣人,连面具都不摘。但平王能嗅出他身上的血腥气,并不是因为他刚杀过人;而是他定是杀过很多的人,那些死于他凌厉刀术之下的亡魂紧紧缠绕在他的双手上,便显得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浓郁的死气。

  这个人应该不会在乎生命的价值所以更不会在意所谓王侯的地位吧?叶赫煊嘿嘿一笑没有答话,却是推开了手下武士搀扶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示意可以出发了。

  肖凌玊带着人到了张万堂隐匿的地方,却发现大屋前一点火光没有,而大屋的门也只是半掩着,便摆摆手示意准备,身后的铁面鬼立刻滑入了周围的黑影中。肖凌玊自己一个人右手持剑,左手控弩缓步走到门侧,听着里面一点动静没有,轻呼一口气,一脚将门踹开闪身到一侧,从身后的阴影中射出两道影子进入大屋,过了几秒听到屋内喊了一声“干净的。”肖凌玊才将手弩别到腰后走进屋内。

  有人找到了被打灭的火把重新点燃,肖凌玊就这火光看着屋内的景象却是皱起了眉:屋内横着几具身着黑衣却不是夜行服的人,地上和墙上也都泼了不少血迹,地上的人已经是没救的了,从佩刀和服装的样式能看出这是巡察府的人。

  肖凌玊接过一只火把,蹲下去翻过一具尸体:是咽喉处受了致命伤,那一刀又快又狠,直接割断了动脉和器官,连颈骨都切入一半,这个巡卫在中招的一瞬间立刻就死了。他有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一个坐在墙边的尸体,也是心口和肺部都受到了深达透体的刺伤,即使巡察府最好的医官在当时就在现场也是救不回来的。可是张万堂带了二十个好手啊!这地上才折五六个兄弟,其余的人在哪?是谁下的杀手?

  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而且似乎有火光靠近,肖凌玊知道鬼蛇刺客绝不会在这里点火的,便自己走了出去查看,走到门口才发现是张万堂带着他的人回来了。

  “前方何人?”张万堂显然是方才遭遇过什么,虽说看到前面是带着面具的自己人,仍是立刻举起钢刀指着肖凌玊,扯着嗓门喊着,但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

  肖凌玊解开了绑面具的绳带,拿着火把放到脸侧照亮自己的面容,张万堂这才松了口气,带着自己的人靠了过来。肖凌玊却看到这队人很多已经挂了彩,相互搀扶着慢慢前进。肖凌玊紧皱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万堂叹了口气,对肖凌玊说道:“方才刚听到你的信号,准备叫弟兄们点起火把冲过去,却不料刚把东西备好,就有三个人踹开门冲了进来,话都不说就动手,还先砍了门口拿火把的弟兄,身手还非常了得,兄弟们拼了命才给那三个人顶了出去,本想追一阵,却是踩了他们的铁蒺藜。”肖凌玊低头思虑一会,自己的人和平王把所有街道上的鬼蛇全斩杀了,那逃掉的一定就是守望人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趁自己击杀剩余鬼蛇刺客的时候找到了张万堂的藏身处,本来想撒个大网,没想到还被鱼给网咬了个窟窿。

  肖凌玊低哼了一声,走进屋内想抬手点人,刚数了几个张万堂就叹道:“不用点了,一共折了七个,屋里五个,外面还有两个,怕他们有后手没敢去抢尸体。”肖凌玊收起手瞥了张万堂一眼,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过了苏大人的卷宗知道一般情况下守望人较执行任务的鬼蛇刺客身手要好出一些,但这屋里的也都是巡察府的精锐,怎么会被三个人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七人。

  肖凌玊又看了看屋里那些面色惨然,表情惊慌的巡卫,叹了口气,招过来一个手下,给了他自己的兵符让他去府内调人来。那人微一弓腰就跑了出去。

  “怎么?”院子外头想起了一个疑惑的声音,肖凌玊一看,是街口的人过来了,当头一个腰后插着两柄刀的铁面鬼,额头一道简约的太阳刻痕,肖凌玊微一点头:“邱先生。”那邱先生走进屋内查看一圈,回来便说道:“本以为能在正面吃掉他们,没想到后背却被人捅了一刀,这就是苏大人说的守望人么?有点意思。”但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却是冷涩磨耳,根本听不出一丝情绪。

  肖凌玊看到后面搀着平王手下武士的人也跟了进来,平王虽说身上有几处不轻的伤,却依然健步如飞,不见疲倦。叶赫煊进了院子就说道:“你们巡察府的人就这么办事?后援部队躲在后面都能死人!”那张万堂早已吓得伏在地上发抖,肖凌玊看着张万堂摇摇头:他进了他不该踏足的战场,恐惧比敌人的刀剑更早击溃了他,而死亡也会更早地降临在他的头上。肖凌玊走过去搀起张万堂,拍了拍他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对他说道:“这不全是你的错,先回家休息几天吧。”

  说完,肖凌玊便走出了院子,屋内的伤者太多,没有马车的话很难行动,还好这城东边缘人迹稀少,不然过不了几日就会在帝都引起轩然大波。肖凌玊倚在树旁看着面前月光下楼房的轮廓想到:他们这次应该已经确定己方的存在了,巡察府这次派出的好手伤亡惨重,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敌人血偿!帝都的夜晚不会再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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