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幕第六场|狼藉在狂欢
一
徐新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个公式，回过头来看着全班。
“这学期重要的知识点都在这里了。大家可以自己串起来复习。明天就要考试了，之前的努力明天会见分晓。”
大家忙着抄笔记。徐新让肖翼分发资料，肖翼只穿着深灰色V领毛衣，里面的深蓝色衬衣领露在外面，没有披外套。他发的资料也是一摞A4纸，布念念翻开来，她还以为是之前看到的肖翼的手记。但，都是打印的资料。布念念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肖翼一眼，仍然是没有表情的脸。
但失落这种东西，就像喜欢，是藏不住的。
“怎么办？明天就要考试了？”
赵步萱整理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趴在上面，一脸沮丧。布念念揉了揉她乱乱的短发。赵步萱把脸侧过来压在资料上，布念念望着她肉肉的有点变形的脸，“噗嗤”笑了出来。
考试这天，布念念要去的考场不用走平时的路。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甄藏平时走的路。她这样告诉自己：反正今天他也去考场了，我不会碰到的。
布念念想去看一看他总能看到的风景，走一走他常走的路。即便现在的她，已经从一味的狂热转向迷茫，她要逼自己尽可能地多了解他，然后忘掉他。对布念念来讲，忘掉一个真实的人总比迷恋一个虚假的影子容易。
布念念放慢了步伐，这段楼梯，是可以看到校园后面的夜半湖的。夜半湖是义华民间取的名字，因为据说夜半的时候，那里会有情侣出没。可也只是据说。
即便是一班的人也很少走这段路，布念念实在好奇甄藏选择这里的原因。就在布念念又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布念念没有戴眼镜，但一身黑色风衣加上厚厚的刘海，让布念念几乎确定。
是甄藏。
甄藏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一本书，手里拿着笔在写写算算着。阳光又一次雕刻了他的脸庞。因为比较高，甄藏把头埋得很深。布念念突然想到甄藏在文驿站里写下的字：「每一缕清晨的阳光，都是时光的吻。」
于是，布念念呆了几秒。当她想要退回去时，已经来不及。她投射在楼梯上的影子暴露了她。
甄藏缓缓抬起头，阳光正好射向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片黑。布念念像是一片剪影出现在他眼前。甄藏用手遮了遮阳光，看到一片光泄在布念念一身乳白色长布袄上，泛着亮晶晶又纯净似水的涟漪。
甄藏开口道：“糯米……”然后合上书，盖上笔盖，“你怎么在这里？”
布念念脑袋飞速旋转，思考着“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
然后用手扯了扯书包带。“我……考前来看看风景。”
甄藏条件反射般地望了出去，然后笑了笑：“这样啊！义华最好的风景恐怕都在这里了。”然后开始收拾书包。布念念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三十度仰角抬头静静看着甄藏站在台阶上收拾着东西。
等甄藏收拾好了，把书包单肩背在身上的时候，布念念突然开口道：“你的病好了吗？”
甄藏腼腆地笑了笑：“没事了。”说完又加了一句，“上次真不好意思啊。”
布念念说：“没事。”心里既为着甄藏竟还有歉意而惊喜，又气这种生疏与客套。
“你在哪个考场？”甄藏问。
“我在十二班考。”
“我也在十二班诶。”
“哦。”
然后理所当然地，他们一起出发去了教学楼。
又有多少理所当然，只是秘密始料未及地出卖。
他们并肩走着，冬日臃肿的外衣偶尔触碰，甄藏若有所思着没说话，布念念心神不宁着沉默。这段路于她走成了将近十倍的路程。说不上欣喜，说不上兴奋，只有别扭与吐不出的难捱。
在教学楼区，人多了起来。吴蓓朝她们迎面走来。她迅速看了布念念一眼和她身边的甄藏，然后偏过头去。布念念望向她的时候，只看到冷漠的侧脸。
其实很早的时候，布念念就感觉到吴蓓对她有一股莫名的敌意。也许是因为她跟赵步萱的友好，那个抢了她文艺委员的赵步萱，那个跟薄冰那么亲近的赵步萱。又或许是因为她抢了她爱的风头和班上一场场风声的主角。布念念不想再想下去。
下一个碰到的熟人，是相痕。
布念念早就有预感，因为每场考试前相痕总能精准地定位她的考场，然后出现找找话题说声加油。相痕迎面走来，除了在走近的时候跟布念念说了声“早”，其余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甄藏身上。
在和相痕擦肩而过的瞬间，布念念夹在了两人中间，她跟甄藏面向一边，相痕面向另一边，布念念的目光斜视着去看甄藏的神情，他只是无动于衷并渗透着一股凉意。她没发现的是，相痕也在望向她，他的眼神是有温度的，却无法被感知。
他们宛若一个钟表的三个指针，相逢在注定的时刻，却终究要奔赴各自的使命。
布念念进考场的时候，田蕊匆匆忙忙正从教室里出来。布念念想起来，她就是十二班的。
“好久不见啊小美女！”田蕊打了声招呼就挥挥手走了。
布念念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然后她很快发现，在十二班考试的，还有满柏路。
考完的第二天，有晚自习。
布念念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因为甄藏还没出教室。但当布念念再次抬头的时候，甄藏正搭着另一个男生的肩，一边讨论着考试题目，一边出了教室。她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主动接触只是她被上好发条的既定程序。但于她而言，这场暗恋除了心跳以外的所有活动，都负重累累。
布念念径直回到教室。赵步萱已经到了。她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整齐排列着五种口味的夹心饼干。
二
布念念举起一袋咖啡牛奶味的问赵步萱：“这是什么？”
“饼干啊。”
然后赵步萱开始偷笑。
“我问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饼干？”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赵步萱清了清嗓子，本来准备卖个关子，但看到布念念似乎并不关心的神情顿时又没了热情，“是相痕买的啦。他看你总不吃晚餐，就想带点干粮回教室，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集其了学校超市的所有口味。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是干粮嘛？”
布念念听得一脸惊愕，但她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迅速筹划着如何归还，接下来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有双眼睛在观察她的行踪，无时无刻不在。
“喂，你咋又不说话？感动的？”赵步萱奇怪地问布念念。
“我……不爱吃饼干。”布念念也奇怪自己竟只吐出这几个字。
“啊我错了。我看你爱吃甜的，就随口跟他建议说买饼干呗。”赵步萱挠挠脑袋，“其实是我自己爱吃啦。”
赵步萱看布念念仍在低头沉默，又凑近了一点，带着笑意与神秘地问她：“你知道我俩翘掉晚自习的那天还发生了啥吗？”
布念念其实并不想回想那一天。她与甄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她却败下阵来。
“相痕去校外给你买了一碗面，结果看到你上了公交。“”赵步萱撇了撇嘴，“怪我吧，害你没吃成晚餐，还浪费了一碗面。”
布念念想到了五院五楼长廊上的那碗粥。心里先是一紧，然后有苦苦的酸味倒进胃里。嘴角却上扬了一丝。
“还给他吧。”布念念把咖啡牛奶味摞在其他四个口味上面。
“这……”赵步萱面露难色，“我怎么还啊……”
“那你帮我给他钱好了……”布念念说着去拿钱，然后转过头对赵步萱说道，“你负责帮我吃。”
赵步萱无辜地瞪着大眼睛，看了看五袋色彩鲜艳的饼干，却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好商量。”
但她在接过钱的时候还是犹豫再三，最终为了她的糯米才无奈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个晚自习，布念念一直尽量避免回头。甚至对转身的动作都控制着幅度。她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像欠了一笔债的落魄者，并且没有还清的希望。纯粹物质的交易，最容易撇清，因为心上没有负累。可现在，布念念觉得心上挂了点什么，即便扯开，也还有压迫的不适感。
布念念想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不适，她抽出随身带的信纸，准备写点东西。提笔落下了一行字。
「你喜欢我？可以停止吗？」
然后一把抓起来揉成一团。相痕从没跟她说过些什么，只是默默做着一些再怎样也不能称作伤害的关怀。自己凭什么写文字去声讨，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吧。何况，用写信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方式。布念念捏着有些扎手的纸团，不禁想起，自己曾有多少秘密，除了被揉成一团的信纸和垃圾桶，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些没投递出去的，帮她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
布念念怯场了。
晚自习铃声响起，布念念趁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把五盒饼干抱到教室后面，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她看见肖翼也在往柜子里塞东西，布念念定睛一看，是当初看见他手写的资料。
“这是你做的？”布念念轻声问道。
肖翼抬起了头，发现布念念在和自己说话。
“哦……是。”
“可以借我看看吗？”
布念念一直想找机会借这份资料来看，毕竟物理第一名的笔记是很具有吸引力的。但其实还有个缘故，她目睹资料完成，到徐新办公室的训话，再到资料的销声匿迹，布念念好奇的是里面到底包含着怎样的心思和故事。肖翼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厚厚的眼镜配上西瓜太郎似的刘海竟显得有些可爱。
“可以啊！”肖翼说着，接着把资料递给了布念念。
布念念捧着资料，开心地说道：谢谢你！我可以寒假带回去吗？”因为这已经是学期最后一天了。
“可以，可以。”肖翼显得有些局促，只是很真诚地点着头。
“前两天见你在徐新办公室，也是在讨论这套资料吗？”
肖翼听见这话，垂下了头，声音变轻了：“嗯……徐老师不用这个，说同学们自己做才印象深刻。”
布念念想起来了在办公室听见的对话。看眼前肖翼的样子，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便又道了声谢，离开了。
夜，布念念收到赵步萱的短信。
「明天先去看电影，再去吃晚饭，然后去唱歌！」
「和谁？」
「甄藏那个家伙请客！你忘了么？」
布念念怎么会忘？但也一直没好意思提起。
「就我们仨？」
「我还叫上了薄冰和相痕，甄藏也要带同学。」
布念念看到这几个名字，笑了起来。薄冰在她心里始终是阿萱的，相痕不是自己的，甄藏更不是。但她要在相痕面前要扮演什么，又要在甄藏面前扮演什么呢？甄藏又要带上谁？
她的笑只是在嘲笑自己罢了。
布念念觉得很奇妙。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连成了错综复杂的线条。
她又掏出雪白小本子，在这里倾诉的频率已经降低了。翻到自己写在医院探望前的内容，她曾在设计发送给甄藏的新年问候。
「新年快乐。祝每个梦都实现。」
「新年快乐。祝天天快乐。」
「新年快乐。祝竞赛成功。」
……
布念念看着自己划掉的那么多祝福，她预感到，即便她鼓起勇气发送祝福，也只说得出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拿出手机，翻出了甄藏生病那天赵步萱打给她的电话号码。是他的手机号吗？布念念已经无数次起过想发短信去问一问的冲动，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而眼前这个电话号码她已烂熟于心。
布念念又提起笔，这段时间，她又与甄藏打了好几次照面，有那么多想要发声到嗓子冒烟的瞬间。此刻她却呆愣了一会儿，写不出一个字来。
就这样合上了本子。布念念抱着小本子和衣躺在了床上。
高一上就这样结束了。诶。
每年期末几乎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布念念穿上白色长羽绒服，围上妈妈新织的白色围巾，把高高的马尾辫从围巾里抽了出来，扶了扶眼镜，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一会。
然后决定摘下眼镜，放进了镜盒。
布念念到的时候，赵步萱、薄冰和相痕已经到了。
相痕穿着青色羽绒外套，一直注视着布念念走向他们。赵步萱和薄冰聊着天，赵步萱穿着酱红色的大衣，戴着黑白条纹手套，薄冰穿着蓝色羽绒服，戴的围巾也是黑白条纹的。布念念想起来，那副黑白条纹手套是薄冰送给赵步萱的新年礼物。当她看到薄冰的黑白条纹围巾，便懂了些什么，他估计在学校里不敢戴那围巾，所以直到今天出来玩才戴出来。
布念念一直觉得，薄冰面前的赵步萱，和其他人面前的不一样。不再那么大大咧咧，而是有一点小女生的青涩。
“你的围巾好漂亮呀。”赵步萱朝布念念走过来。
布念念注意到不远处，甄藏仍旧一身黑色出现了。一起来的，还有齐刘海女生。她已经知道了女生名叫贾迪，赵步萱已经有意无意跟她提起过很多次。贾迪这个名字其实很好记，布念念第一次听到就立马联想到假想敌了。不禁感叹仿佛一切都已在冥冥中注定。
可如今见到这场景，布念念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说，之前看到她都很合理，那么，现在看到她，意味着什么呢？她在心里默默做着最坏的打算，这样想尽管心疼，但自我麻醉这招可以帮助自己表现得和甄藏无关一点。
“哟！”赵步萱迎了上去，“还带了个姑娘。”赵步萱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甄藏没说话，但听过这话脸色看上去不太开心。
“诶你不是说要带两个人的吗？”赵步萱继续问道。
“胖子有事不来了。”
胖子，就是景过。那天在病房里的男生。布念念在脑子里闪过当天的情景。所以甄藏不是特地带了贾迪来的。她心上放下来，却又故意想：那又怎样，他们关系还是不一般的。像是在提醒自己淡定一些。
一行六个人出发了。贾迪一直跟着甄藏，赵步萱跟布念念走在一起，偶尔跟相痕拌两句嘴，薄冰在一旁配合着笑。
公交来了，相痕打头跳上了车。布念念因为找公交卡落下了，最后一个上了车，正好跟在甄藏身后。相痕在前面一直回头看，但公交上人实在太多，大家被分割成几处。
布念念找到一个支撑自己的柱子抓着，然后看向窗外。甄藏挨着自己，一手抓着头顶的把手，一手扶在单肩背包上。
“听说你作文写的挺好的。”甄藏突然看向布念念，开口问道。
布念念没料到话题竟然转向这个，“哦……我比较喜欢写……”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毕竟不是一个问题。虽然心里生出了一些欣喜。公交车突然一个急转弯。布念念没站稳，头磕在了柱子上，一瞬间生疼。但余光瞥见，甄藏一把抓住了右侧贾迪的胳膊，她得以安然无恙。
布念念却瞬间崩塌了，她把头偏向一边，闭上了眼睛强把奔涌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是因为我抓着柱子，贾迪没地方靠吗？是因为我们不熟吧？可他刚才明明在看着我说话呀。所以我什么都不是？不值得半点留意？所以我的猜想都是真的？他们真的关系不一般吧？……”
布念念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窗外，刚刚磕过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疼。甄藏也没再说话。
窗外即逝的一栋两栋高楼，五颜六色商铺，在布念念眼中化作亮晶晶的霓虹。
三
布念念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大家在选电影的时候，也默不作声。
相痕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凑过来：“你想看什么啊？”
“你们定吧。”布念念答道。
相痕不想对话就此终结，又问布念念：“放假准备干什么？”
布念念迄今为止对假期的所有期待，都与甄藏有关。也许，她可以偶尔找甄藏聊聊天，也许，她可以跟着赵步萱去多接触甄藏，也许，她可以设计更多场与甄藏的偶遇……
可这个问题是相痕问的。
“学习吧。”她最后说。
现在的布念念，正在心底嘲笑自己所有的也许，一万遍。
大家决定看的电影是一部美国片子。买到的电影票分散在两排，每排三个座位。电影入场选座时，赵步萱、薄冰坐定后，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贾迪，她回过头看向甄藏，就在她犹豫的正当，甄藏已经按着顺序走进了另一排。
布念念目睹着这一切，又一股暖意袭来，心里某个角落突然明亮了一点。
相痕一直跟在布念念身后，于是，布念念最终坐在了两人之间。
布念念抱着书包，一动不动地坐着，这样的座位安排，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她内心无法平静。她觉得自己就是只提线木偶，提线人只是动了动手指，她便在自己的剧场里哭哭又笑笑。而提线人就坐在她身旁，她只能越发不自在。
开始放片头了。
“这个男星好眼熟啊。”甄藏突然望向布念念评论道。
“我记得他演过……”布念念也觉得这个明星眼熟，“想不起来了……也忘记他名字了。”
甄藏并没有很在意地听，只是在低头看手机。
电影开始了，布念念却一直在思考这个男明星在哪里见过。
“哦，我想到了！”布念念突然两眼放光，侧过头去看着甄藏。
“嗯？”甄藏也侧过头来。
“我说我知道他在哪部剧出演过了。”布念念又说了一遍，身体也向甄藏倾斜了一些。
但显然布念念声音太小，甄藏并没有听清，于是他凑得更近了一些。
布念念的额头已经可以感受到来自甄藏的体温，她的面颊被甄藏呼吸的气息拂过，甄藏厚厚的刘海和布念念的睫毛齐平了。只有电影屏幕发出的光，微弱地点亮了几处。黑暗里，布念念看着这张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的黑眼珠很黑，黑到把布念念眼里的所有光都吸走了。让她动弹不得。
甄藏突然皱了皱眉，见她不说话，退回了座椅上。
布念念晃过神来后，只觉得尴尬。
靠在座椅上，大屏幕里的世界已经与布念念无关。她脑袋里像放电影一般，重温着五个月前的初见。储藏室里，她握着琴，他挠头微笑。
而就在刚刚的一瞬间，那个甄藏，那个有呼吸有情绪有动作的甄藏，反而把布念念所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支撑，击溃了。
电影结束了。布念念依旧魂不守舍。
“去哪吃饭啊？”赵步萱向众人发问。
布念念把赵步萱拉到一旁，说：“我先回去了。”
赵步萱满脸疑惑地望着她。但布念念已经准备转身离开。
“你送送她。”赵步萱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阻止，而是去拍了拍相痕。然后跟其他人说了声：“她有事先走了。”
相痕也一头雾水，只是小跑着跟上了布念念。
布念念见相痕跟上来，嘴里念到：“别……”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用尽了力气。
见布念念说得很急促，表情也很焦急，这是相痕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控的布念念。他不敢触碰，只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布念念跑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视线中，仍没有挪步。
布念念把自己关进卧室。
她蜷缩在被子里，翻着小本子，一页，一页，读着自己一学期以来的疯狂。她从没想过，自己辛苦筑起的城堡，如此轻易便坍塌。而推倒的力量，只是虚拟和现实之间巨大的不适感。
有一页被撕掉了。布念念跑去翻抽屉。
她并没有舍得把想对他说的话扔进垃圾桶。被撕掉的那一页，是她落泪打湿的那页。是她写自己“失去自由”的那一页。
布念念蹲在地上，捏着皱皱的纸张，哭笑不得起来。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再想了。今天一天里堆积起来的情绪太重，快要把她压断了。不，已经把她压断了。
她知道，结束了。
和甄藏有关的一切，曾经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如今，在她想要赋予这个结束一场仪式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力气提笔了。
布念念把小本子扔进书柜的角落，连同那张记录泪水的一页。这一片狼藉，就放任其狂欢好了。仪式感，从来只留给心事。心跳一旦平了，多一点，都是累赘。
大年三十，布念念没有跟爸妈一起看晚会。而是在自己屋子里翻着肖翼的笔记，这是一本错题整理，布念念看出，肖翼真的很用心。因为他显然是从全班的试卷里找的各式各类错题，有详细的错题归类和知识点总结。但那天办公室里徐新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样做看似很无私，但却不一定是好的方式。”
这么负责用心的物理课代表徐新竟然不买账？！
正思考着，布念念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又是祝福短信吧。她想。
「糯米，新年快乐。」
扫了一眼后，布念念迅速按了退出键，埋头趴在了桌子上。肩膀有些抖动。
这个号码是她已经熟记的，他生病那天阿萱打来的号码。
而且，只有他和阿萱会喊自己，糯米。
他，是甄藏。
他从哪里得来她的手机号？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是不是只是群发短信前加了个称呼？为什么只有四个字的祝福？……布念念还是无法抑制地胡思乱想了片刻。
然后起身。按键打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
她终于把练习了无数遍的祝福，发送了出去。
然后布念念捏着手机不可自制地笑了起来。
多少次，她所以为的结束，只是不期而遇的开始。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她，他，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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