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夜浮生
最后九班还是没有在运动会上拿到第一名,甚至前三。他们得到的是一个比较靠中的名次——第四名,以及一个精神文明奖。
老纪已经高兴傻了——这是有史以来的几届九班中取得的最好成绩。君不见,历来九班吊车尾吊得当当儿的,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这么一高兴,老纪便在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上说:“国庆五天假期在家里好好玩耍,回来了以后一直到初中毕业,你们都不会有除了寒暑假以外的超过三天的假期了。”
九班众:QAQ
老纪又说:“对了,二号晚上我们搞个聚会,我去海上天订个包厢,大家能来的都来,促进促进感情,毕竟未来的两年大家可都是同班同学了,没准高中也在一块儿呢。”
同学们被老纪的豪爽惊呆了——海上天诶,本市最有名的海鲜楼啊,海鲜鲜嫩可口,包厢内附KTV全套设备和各种棋牌,简直是聚会的不二场所——如果它的消费不那么贵的话。
“老师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有人嚎了一嗓子。
老纪笑眯眯道:“一顿饭能花掉多少啊?顶了天了三四千,到时候你们考上省重点,学校发的奖金可是这个的十倍不止呢。”
同学们恍然大悟。商恣的学校是私立学校,给老师发的工资都很高,还会根据学生的表现给老师发奖金,以此增强老师的工作积极性——尤其是带实验班、火箭班等重点班的老师,拿奖金简直拿到手软。
见状同学们也收起了心中那让老师破费而升起的小小愧疚感,纷纷表示:
“成啊老师,到时候我们全班上盛德,让你被奖金淹没!”
——盛德就是省里文科排名第一理科排名第一艺术还是排名第一的综合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在全国也是前五的存在。它每年3月面向全省招收优秀生或是特长生,每次只招80人两个班的人数。被盛德招上的学生就可免除中考,在5月份前去补习了。即使商恣的学校在市里数一数二,每年考上盛德的也不多,顶了天也就五个。
“是啊老师,盛德、实验什么的随你挑!保证让你不后悔2号请的那一顿!”
老纪哈哈一笑:“希望等你们学到提招要考的内容,做过提招的试卷以后还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商恣在底下翻了个白眼——可不是,盛德的提招试卷可是全省有资格自主招生的高中里出的最难的,连高中生都觉得有些吃力,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没有系统性地学习高中知识的初中生?
众人又嬉闹了一会,老纪宣布下课放学,大家便欢呼一声涌出了教室。商恣拉着慕清水回寝室收拾了一番,便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少,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站稳了脚,更遑论找到座位了。所幸学校离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
回家这天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的,却不会影响人的心情。影响心情的是车里的味道。商恣在车上闻着那一股浓郁的汗臭,觉得自己离升天不远了。她碰碰慕清水,“睡睡,有风油精不。”
慕清水艰难地在人堆中把自己的书包拽到前面,在夹层里摸了一番,掏出一个小小的风油精瓶子递给商恣。商恣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接过风油精握在手里,大拇指和食指双指并用地拧开盖子,然后捏着小瓶子放在鼻尖,贪婪地嗅了一大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商恣眼睛通红,泪珠摇摇欲坠,可怜巴巴道:“睡睡,我失去了嗅觉。”
“谁让你闻得那么用力。”慕清水皱眉,“自作孽不可活。”
“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风油精可以助我驱散这迷人的汗臭味,却不知道这风油精也是一个烈性的玩意儿。”商恣随口就来了一句鲁先生“我真傻”的梗。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慕清水没有get到这个笑点。她这才想起来,《祝福》是高中课文,“我真傻”的梗对孩子们还很陌生。
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为这目前只有自己理解的笑点。商恣抽了抽鼻子,风油精的气味简直呛死个人。
于是整条回家的路上商恣再没开口——她在专心致志地祛除风油精的刺激性气味。
见状慕清水撇了撇嘴,摸摸她的头:“看你下次还要不要这么冲动。”
商恣:TAT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到家了。商恣刷一下跳下车,和慕清水噔噔噔地跑进小区,跑上楼梯,直到各自对门的家门口,约定了2号晚上一起去海上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商恣特狂野地咚咚咚地敲门,然后门刷得一开,商妈叫道:“敲敲敲!夺命还是索魂啊!”
商恣嘿嘿一笑:“老妈我想死你啦!”
私立学校就是这点不好,一个多月才放一次假。商恣又是来自未来的商恣,细算来她都好久没见老妈了,想念的话张嘴就来。
家里就自己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之前那么多世年纪轻轻就死了以后老爸老妈怎么过活。商恣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而又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妈,老纪说2号晚上请九班吃饭!”
“九班?你不是一班的吗?”商妈狐疑。
……好像,忘了告诉老妈自己进了火箭班的事……商恣一个激灵,忙讨好地笑:“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了,我进火箭班了,就是九班。”
商妈的第一反应是:“那岂不是很累?你会不会吃不消?”
商恣鼻子一酸,“那哪会啊,我可是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学起来分分钟秒杀啊!”
商妈放心了,这才道:“骄傲个什么劲儿啊,有本事高中也考第一给我看看。”
“好啦,我一定会努力的!”商恣吐吐舌头,“饿死我了,我要吃饭吃饭吃饭!”
“行行行,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不少,可见还是辛苦的。”商妈去盛饭了。
又过了半小时,商爸回来了,一推门就被自家女儿来了个乳燕投林的拥抱,听她道:“爸,我这几次考试都是段一!”
——老妖怪商恣半点没有用前世前前世经验碾压同龄小伙伴的心虚感,她可就等着用这个让爸妈高兴呢。
果不其然,商爸对此表示了高度赞赏,然后说:“初二了,要不给你买个手机?在学校里我们联系也方便。”
商恣爽快地应了:“老爸万岁!放心,我一定不会因为手机影响学习!”
商家人向来是说做就做的类型,吃完饭就去给商恣买了个智能手机。于是2号这天晚上,商恣喜滋滋地带着手机和睡睡去了海上天。
到了海上天老纪订的大包厢,人已经来了十几个。包厢里四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一桌,商恣便跟慕清水坐到另一张空桌,然后跟同学们聊了起来。
几分钟后老纪点完了菜回来说:“都是一些家常小炒和常见的海鲜,你们别介意。”
这期间人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各自坐了些位置,包厢内便没有整张的空桌了,座位们零零散散的,都等着新来几个人填满。
有人听了老纪的话,搓搓手笑道:“哪会啊老师,其实我们期待的是K歌——哎,老师,要不你先来一首?”
老纪也不推脱,当下唱了一首近期很火的歌——反正商恣作为音乐渣是不知道他在唱什么的——赢得了满堂喝彩。
商恣跟着鼓了鼓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包厢的装潢。灯光黯淡却浓郁,四面的壁纸在灯光的晕染下显露出几分瑰丽。硕大的镶钻吊灯自天花板垂下,一圈又一圈的流苏坠子悬在灯角,显得神秘曼妙。
门口又站了两个人。商恣略略一扫,才知道灯光还能带来“王子驾临”的效果——暗黄却浓厚的灯光浅浅地照在来人身上,显得人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再仔细一看,哦,是严瑾。
至于严瑾身边的季澄泓,已经被“眼里只容得下一人”的商恣自动忽略了。
严瑾穿的很休闲——事实上也并没有人装老成穿个正装——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格子衬衫,搭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摘了眼镜,五官在灯晕下模糊却温和,令商恣的目光顿了好久。
“严瑾和橙子来了啊。”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严瑾点点头,跟季澄泓走到了商恣他们坐的这桌施施然坐下——也是巧,刚好这桌还剩下两个位置——在商恣的对面。
于是商恣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严瑾……和季澄泓。
这感觉简直酸爽——她想。今夜是注定不能敞开肚皮吃了。虽然这一世她和严瑾不会有纠葛,她也不能在严瑾心里留下贪吃的印象。
又聊了几分钟,来了几个人,位置便满了。商恣看了看,都来齐了,便将目光投向老纪等待他说点什么。
老纪坐在另一桌,笑眯眯道:“来来来,你们吃,不够再点,吃饱了就唱,玩点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啊,uno啊之类的小游戏,尽管玩,不要拘束,不要顾忌我,我没比你们大多少的,待会玩的时候还可以加我一个嘛。”
商恣跟老纪熟,便答了一句:“是啊,没比我们大多少,就是我们的二点五倍嘛。”
立马有人道:“老师你好……”不要脸。
当然,没敢说出来就是了。毕竟是老师嘛,再逗比的老师也是有尊严的。九班同学们想。他们还是得让着老纪一点啊。
老纪:莫名其妙收到了疑似宠溺的目光……
又有人道:“既然老师你没比我们大多少,我们待会玩的时候可就不会尊老爱幼了。”
大家笑。场子就这么热起来。
趁大家都在看老纪等他说话,商恣把筷子伸向了刚刚端上来的酸菜鱼,无比自然地夹起了最大的一块鱼片放进嘴里——酸酸辣辣,唇齿生香,像是溜了醋的小辣椒在舌尖上跳探戈,这感觉简直不能再好了!
她咂吧咂吧嘴,又夹了一片。
好幸福(*^▽^*)
然而这种幸福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
“商恣!你居然趁我们不注意夹走了酸菜鱼的精华部分!可耻!”一声大喝把商恣吓得筷子抖了抖。她看向声源,是季澄泓。
这一看季澄泓便免不了看到严瑾。严瑾的嘴角正噙着笑,高深莫测的那种。
笑笑笑,笑什么笑!商恣在心里恨恨道,再笑把你扔出去!然后朝季澄泓道:“我已经吃下去啦,不服来战啊~”
见状,众人忙不迭地握紧筷子,吃吃吃!酸菜鱼其实还有很多呀,新上来的糖醋排骨也不错呀。
……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正是一个让我们加强对彼此了解的好时机。”那人说。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从大家嘴里掏出八卦,这也是不宣之密了。
老纪说:“我附议。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管是你们谁喜欢谁还是大冒险谁亲了谁,我都会保密的。”
“老师英明!”
“老师你太不纯洁了!居然说亲!”
有一个奇葩带了卡西欧的计算器在身边,见状掏出来说:“按随机数吧,用学号来按,每轮按三次,第一个人出题,第二个人接受惩罚,第三个人去唱歌当BGM。”
“不是吧你居然带了计算器?”
“我想这么玩已经很久了【迷之微笑】。”
于是带了卡西欧的奇葩按计算器。第一轮,九班众好运地抽中了老纪作为被惩罚对象。看着孩子们绿油油的眼神,老纪表示即使自己的年龄是他们的二点五倍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呢。
为老纪点蜡。
“老师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提问的人问的还不算掉节操。
老纪说:“没有。不过我有老婆啦,哈哈,羡慕吗,你们这群小屁孩。”
负责BGM的人直接唱:“错错错,是我的错……”
众:……BGM请优雅一点高端一点好吗!
后来大家又发现唱歌要好几分钟,玩一局有时候一分钟都不到,于是又决定唱歌的人单独抽,被抽到的人上去唱一首然后就换下一个去。
没有反对意见。于是游戏再次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第二轮。
同学甲:“现在,请乙去【深情】地亲吻桌子三十秒!”
乙把脸铺在了桌上,表情迷醉。
丙:“你的微博,辣妹有那么多……”
第三轮。
同学A:“B啊,在场的有没有你喜欢的女生啊。”
老纪竖起了耳朵。
即使灯光黯淡,大家也能清晰地看见B同学耳尖的通红。然后B说:“……有。”
“哇哦——”起哄不断。
“是谁是谁!”
“只能问一个问题好吗……”B害羞得快要钻到桌子底下了。
丙还在旁若无人地唱:“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爱你爱你爱你爱到昏天黑地……”
第四轮。
“七号谁?哦!橙子!出题啊!三十号谁?哟,大才女!别看了商恣,就是你呢,准备好了吗!再来一个!四十二号BGM赶紧的!哟,严瑾啊!”
商恣:不妙。
季澄泓已经嚷嚷起来:“看我的吧!让我想想……有了!商恣啊,你听好了啊……请问!你觉得我们班上谁最帅!”
有人不满:“这问题太简单了啊,明显是我啊!”
“是你妹啊是你!你能不能体会到这个问题背后的良苦用心啊!”
商恣:……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严瑾了可是这让我如何说出口啊摔!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之策,严瑾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她听过千百遍的歌,被虐过千百遍的歌,每次听都睹歌思人泪如雨下的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昨天最爱哭的你……”
严瑾的声音一如前面那么多世他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温柔,低沉,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磁性,带着令她泥足深陷的宠溺。
他唱着歌,她却听见了他们的过往。他们的过往像初中毕业那年她看的电影《同桌的你》,他们曾经那么好那么好,最后却终于比蒸馏水还淡。同桌这个镣铐给她烙下了岁月也无法抹去的烙印,使她生生世世因为想起这个词语而思绪万千。
他的声音像山里的溪流,平静地流过岁深月久。
大家不知道严瑾唱歌唱的这么好,听的他们这群不识世事不懂爱情的小孩们都想哭了。
最帅的男生,当然是严瑾啊,除了严瑾还有谁呢。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啊。商恣想。
可是她怎么说,怎么能让大家知道这隐晦的绝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她怎么舍得再让严瑾为难?
沉默。商恣良久不语。
她的耳尖没有变红,因为她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旖旎的事。她难过得就像被人扼住了心脏,紧紧地攥住,用力地挤压,淌出的血滴在她的灵魂里,却把灵魂染成了苍白。
季澄泓已经缓过神来,笑道:“是谁啊商恣。”
她挤出一个笑,漫不经心道:“当然是纪老师啦。纪老师可是超级无敌大才子,超级无敌大帅哥呀。”
“这样都行……”
“不算不算,这个不算啊!”
商恣却没精力反驳了。她捂着肚子说:“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去去就来啊。你们继续。”
出了门,把严瑾的歌声隔在包厢里,商恣这才抬起头来——泪如雨下。
很多人都不会理解她的矫情,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拥有了爱情后的矫情。商恣时常想为什么高中的自己那么喜欢写一些辞藻华丽无病□□的散文,后来终于知道,空虚的情感往往催生浮夸的华章。
就如她此刻,明明已经难过怅然地落泪,心里仍然冒出一句,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
这么多世,她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她了。
现在的她,经历了十八世的得而失之,已经变得矫情得令人生厌了。
《同桌的你》里女主角嫁给了别人,可是现实里商恣甚至没能看到严瑾娶妻的那一天——她死的那样早——甚至也许她的死亡在他的生活里也不过是平静湖面里投下的一颗极小的石子,只能激起几分钟的波澜吧。
严瑾啊严瑾。
商恣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去洗手间扑了扑脸,稀释去眼角的微红,这才走回包厢。
严瑾还没唱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会有我的妻……”
她想,爱情这孤鸟,是不是因为栖身之处那么多,才只吝啬地给予她两年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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