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琴音起
第十三章琴音起
罗帷被安置在清泉宫中，换了身干净衣裳，躺在床上歇息。刚才在池中冻得发紫的双唇现在也有了些血色，除了时不时咳几声，倒也没什么事。
罗镜红着眼守在旁边，难得十分安静。
房门缓缓打开，一人轻轻走进房间，来到罗帷床边。
“贤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您没着凉吧？”罗帷强支起身子，却被央泽坤示意躺下。
“我身强体壮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之前便得了风寒吧？”
“小女没事。刚才在玉清池，多亏殿下及时救了小女，小女不知如何感谢...”
“你真想感谢我？”
罗帷诚挚地点了点头。
“那便嫁与我做王妃吧。”
“啊？”
见罗帷吓得不轻，他轻笑道：
“开个玩笑，别那么认真。”
“殿下莫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央泽坤心中这般回答，目光温柔。
“你没什么事就行，可要好好养着身体。”
“小女知道了。”
央泽坤离开后，罗镜凑到姐姐身边，道：
“还未出阁，就和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姐姐，不如你就嫁给贤王做个王妃，岂不快活？”
“胡说什么呢，刚才救我的除了贤王，还有一干侍卫，与我有肌肤之亲的还有那一群御医，你说我是轮流嫁呢还是一口气嫁这么多人？”
见姐姐还有闲心开玩笑，罗镜倒不那么担心了。
“姐姐，我看这个贤王似乎对你有意思呢，当时他想也不想便跳下池去救你，简直帅呆了...”
“罗镜！”罗帷嗔道。她从没想过会得到王爷青睐，也从没希冀成为王妃，她的一生，只愿凭心出发。
清泉宫外，宴会还在进行着。
罗帷被公主推进水池里这件事，让群臣的喜庆兴头都消去了一大半，更别提今日的寿星宣城公主了。
她皱着小脸凑到二皇兄身边，声音细细：
“皇兄，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央泽坤别过脸，自顾自地喝着清酒。
“皇兄...”
“清莲，不是皇兄说你，你对着我们任性任性也就罢了，怎么可叫罗丞相的女儿做那般下贱的事情呢。”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埋怨。
“这也不能全怪我，这罗姐姐还算好，可她的妹妹罗镜，一点不把我这公主放在眼里呢。”
“我看明明是你在找茬。”
央清莲自知理亏，便不再说话。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她哪还有脸面对大臣们的庆贺？
犹自啜饮着茶水，却见一人款款而来，步态从容。那眉目好似远山，俊逸出尘，唇色如樱，肤色若玉，更兼身材高挑，纵使是见惯了两位兄长出众容颜的她，也不得不屏息赞叹。
这不就是自己本欲寻找的大理寺卿杜衡之吗？
杜衡之经过贤王与宣城公主面前时，停下行了个礼。央泽坤朝他点了点头，他正欲离开。
“杜大人？”
“公主殿下。”他再行一礼，天籁般的嗓音，低沉而悦耳，央清莲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
“杜大人...可是在寻什么人？”
“下臣正在寻找大皇子殿下。”
“噢，皇兄此时应该在清泉宫花园里，大人不如去那里找找。”
“多谢公主指点。”话落礼毕，杜衡之便信步离去。那背影挺拔若松，气质斐然，直至看不见了央清莲才收回目光。
这一切尽被央泽坤收进眼底。
“皇妹，你何时这么温柔地和皇兄说过话？”他不禁打趣。央清莲红着脸，不做任何回答。
自从罗帷意外落水后，罗丞相对她的看管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等级。但凡罗帷离开闺房前的小花园，或是走到罗府的外堂去，就会有府内的下人“贴心”提醒她，让她回到后院好好休养。
罗帷的日常，除了弹琴，和母亲妹妹聊天，就是逗逗家里那只鹦鹉“三妹”。
这三妹兴许是怕了罗镜，在罗镜面前像个呆瓜，若是罗帷独自找它说话，它倒还时不时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只鹦鹉上青天。”
“...”罗帷惊的吞了一口口水，又问，“三妹，你说，我怎样才能出去玩呢？”
“老爷！老爷！”
这......这我也知道，可父亲能看不出我的小伎俩吗？
“那，假如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傻了，问一只鹦鹉这个作甚？
罗三妹遇到这个问题，竟还歪了歪头，就像在思考一样。
“追他！追他！”
“傻三妹，你当吃虫子呢？”罗帷无奈道。
天气一日一日温暖起来，她在家中足足待了一个月，从不曾踏出家门，实在无聊得紧。相反的，罗丞相没过几天闲适日子，总被急召进宫和陛下商讨国事。
原来央国北边的邻国苍琅国，近日里发出了停战申请，愿与央国共结盟友，而苍琅国出使央国的使团已在前往玉京的路上。皇宫里忙内忙外，都在准备迎接邻国使团的到来。
七日之后，待使团在玉京休整完毕，央国皇室将为邻国使臣准备一场别开生面的国宴。这为别国人民举办的宴会，自然不同于自己国内办事，为了彰显国力，表现自己的大国风范，央国的伶官臣子无不忙得焦头烂额。
苍琅国的使团里，除却国君任命的正式使者，还跟着一位无官无职的少女。她以使臣亲眷的身份住入央国皇宫，自从入了央国深宫，就从没有人见过她离开宫殿一步。
直到国宴举办那天，这位白棠姑娘才身着盛装华服，出现在了举行宴会的麟德殿上。她坐在使团之中，却显得异常耀眼。
美，实在是太美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一颦一笑，一顾一盼，皆摄人心魂。流光溢彩的凤目柔波荡漾，袅娜多姿的身段更是无画能描。自她进入了麟德殿，央国人民无不惊艳，更有甚者盯着那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掌仪司官执壶、爵、金卮，大乐作起，宴会正式开始。
歌舞渐起，水袖花裙、艺伎佳丽令人眼花缭乱。苍琅国使臣连连拍手叫绝，元厚帝心情大好，饮茶赐酒不歇。
那白棠姑娘似乎没太在意殿中舞蹈，只对案上的瓜果糕点感到无比新奇。吃饱喝足之后，她端详起在座的央国臣子。
别说，这央国的东西好吃，人长得倒也真不赖。她这般想着，浅浅笑了笑。
坐在九卿之列，最年轻的那位公子生得甚是好看，而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年纪不大，竟也生得眉清目秀......这一看不得了，她瞄到了坐在正席之上的皇子之列，为首的两位皇子也这般英俊端正。
白棠远远望向了大皇子央泽明，猜想着他是不是央国的下一任国君，刚巧央泽明朝殿下使臣所坐之席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白棠探寻的目光。
扑通，她听见自己胸腔内猛然一跳，慌忙看向了桌案上的糕点。
央泽明心下也是一惊。刚才这位姑娘是不是朝自己看了一眼？
酒过三巡，笙歌顿休。
杜衡之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善饮酒，可今日觥筹交错，不得不多饮了几杯。
“今日苍琅与我大央结为盟友，北国使臣远道而来，朕特地为各位友人与众卿准备了一个助兴的节目。听闻北国人民尤其向往我大央子民的高超琴技，而茶馆酒楼里艺伎琴声不够清雅庄严，朕今日请来一位琴艺高超的琴师，为众卿演奏一曲，权当解酒。因其并非普通艺伎，身份面貌不便示人，望诸位见谅。”
语毕，殿上西北角搬来一面巨大屏风，几位宫人在屏风后置好琴座与琴。屏风全然遮住了屛后风景，直到乐声响起，众人才得知琴师已然入座。
究竟是谁人在此表演，才能让君主都替他隐瞒身份？
殿下官员纷纷揣测，就连杜衡之也感到了奇怪。
一曲《古梅暗花》，泠泠琴声涤荡在麟德殿之上，起调委婉连绵，如歌如诉，听来好似慢饮清茶，温暖下腹；忽而如霜雪急飞，梅枝狂颤，摇落漫天花瓣。
此人琴艺何止娴熟，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每一下轻拢慢捻，都能够牵引人心，一时声似银瓶乍破，满堂宾客皆为其牵神动魄。
杜衡之将手垂至膝上，静息聆听。他自诩辨识百琴之声，听遍万千琴奏，此时也不禁凝神心荡，随着那琴音起起伏伏。
每一段旋律都在他眼前描绘出一幅幅似真似梦的画像。古梅绽开，暗香浮动，冬雪忽来，花落遍野。悠扬如荡舟，澄脆如摇铃，周郎顾曲，广陵余音。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能听得这般琴奏，遇到这般知音！
这时的杜衡之，也如朝上众人般忍不住开始臆测。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屏风许久，想捕捉到些许光影轮廓。只可惜那影像实在模糊，看到眼酸，也只不过能觉察到这是一个女子。
她是谁？
杜衡之鲜少如此急切。她究竟是谁？
宴会结束，皇室成员先行回宫。杜衡之和同行的几位官员告别，又绕回了内宫宫门前。
“殿下久等。”
“无妨。”
二人漫步在御道上，并无任何侍从。宫墙幽森高大，衬得夜色更为沉静。
“杜大人，前些日里你所说兵部尚书私运军火之事，可查得些眉目了？”
“回殿下，是有了些收获。只是该案牵扯众多，臣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查清。”
“杜卿辛苦。”
“殿下，臣在查案过程中顺带探了探兵部尚书之子刘司铭的京中背景，也发现了他的诸多不轨之事。受害百姓数目之多，实在令人寒心。”
黑暗中看不清央泽明此时的神色。
“杜卿，三日之内我会遣人送信给你，到时候麻烦你随我走这一遭。”
“臣领命。”
二人又谈了些国事，只是时候不早，掌灯巡城的将士马上就要经过。
“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杜卿请说。”
杜衡之垂了眼脸，耳畔又响起今日宴会之上的绕梁琴音。
“敢问殿下，今日国宴上抚琴的琴师是为何人？”
“哦，杜卿对这琴师感兴趣？”
“在下对乐理颇有研究，尤其喜琴，今日听这位姑娘演奏，其艺之精，实在万分景仰，故......”
“谁说这位琴师是女子了？”
杜衡之惊讶，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哈哈，杜卿莫怪，我跟你开个玩笑。这位琴师的确是个女子，只是父皇特地嘱咐我们不可告知他人其身份，实在抱歉。”
“啊......既是如此，是臣僭越了。时辰已晚，殿下，臣先告退了。”语气中难掩失望。
“好，路上小心。”
杜衡之才往前走了几步，大皇子再次叫住了他。
“我知杜卿难觅一位知音，但还是想嘱咐一句。”
“殿下请讲。”
“莫怪我多言，杜卿，此女身份不凡，幸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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