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故知

　　明钦和杨再思玩闹了一会儿，顾及她的颜面，也不能过于纵恣。分开之后，杨再思去看望花鬟，明钦则出城探访晏轻舞的行踪。

　　杨再思对江水湄一家的去向语焉不详，江水湄离开有鼻国之前和晏轻舞接触过，具体情形可以找她问问。

　　晏轻舞在城外买下了一座旧宅，明钦来过几次，道路很熟。趁着象兵没有大举攻城，空气还不那么紧张，明钦施展神飞术出了城，飞往林木繁茂的城西。

　　蒲扇郡的郡守齐善和杨贯一颇有来往，虽然早就接到森江的命令攻打东原城，他在城外屯兵数月，却没有上紧攻城，想来是不想两败俱伤。如今森江已经扫除了异己，御宗玄亲统大军前来，必是要见个真章了。

　　明钦离开有鼻国数月，宅子倒无甚变化，他收敛金翅降落下来，一看院门虚掩，似乎有人居住，不由心头一喜。

　　屋子里空荡荡的，好像许久无人打扫，明钦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晏轻舞和芈溪的踪迹，顿时大失所望。

　　“难道师姐没有回来过？”

　　明钦知道晏轻舞是祖龙帝后派来寻找莺粟花的，行踪无定，她帮助杨再思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对于东原的存亡并不特别关心。

　　明钦细想晏轻舞可能去的地方，心底忽生警兆，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侵身而至，掌心剑芒吞吐，犹如匹练。

　　“谁？”

　　明钦大喝一声，幻化出凤凰金翅，宛若两只巨大的蒲扇猛然一煽，掀起汹涌狂风。

　　那人微吃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明钦有此变法，披风往头顶一遮，霎时间隐去了形迹。

　　“翳形术？”

　　明钦眉峰微拧，翳形术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对战之时每能收奇兵之效，让人防不胜防。

　　明钦微一沉吟，双目微阖，神游镜化作一道真气直冲霄府，眉心倏地一烫，霍然洞开，迸射出一道神光，这是神游镜所化，能堪破种种幻象。

　　明钦运用神光在屋里一扫，发觉那人隐藏在梁柱上，伺机而动。

　　明钦暗暗冷笑，假意不知他的所在，缓步往门外走去。

　　那人以为有机可乘，翩然落下朝着明钦后背挺剑疾刺。

　　明钦早有防备，将戮仙剑摄在手中，危急之际横剑一扫，耳听铛的一声两剑相交，明钦迅速催动灵力，戮仙剑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那人不虞有此，长剑登时结了一层寒冰，刺骨的寒气透射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撤剑——”

　　明钦冷喝一声，运转金刚掌力轰然拍去，那人不甘示弱，连忙挥掌挡格。明钦虽然达不到藏器天地的境界，他神魂出窍之后，借助神游镜凝聚神魂，省去了结丹的功夫，运用金刚法相锻炼神魂，炼体、炼气并行不悖，堪称是一个异数。

　　自从阴阳两分，阴者为魂，阳者为魄，炼体、炼气孰优孰劣的争论便没有停止过。盘古神王以后，皇天鸿钧、天皇帝俊、天神刑天、雷神夔龙、山神夸父、火神祝融都是炼体的佼佼者。

　　太元圣母及其门徒太清老子、元始天尊之流又认为柔弱胜刚强，八大古神或死或隐之后，炼体法门也几乎成了绝学。

　　当今仙界无疑仍是炼气者的天下，许多修行者孤陋寡闻，甚至将炼气视为惟一正途，不知道金丹、元婴之外还有别的法门。

　　大道三千，惟余炼气。太上老君亲传的天师道只能摆弄一些符箓木剑，道术成为招摇撞骗、求取福报的工具，自然难有什么新气象。

　　人类的体质无法和四灵相比，武术也可说是炼体之法，但成效显然无法和仙术相提并论。道家炼体极为重视服食，最著名的就是金丹大药，颇有几个著名的皇帝，为求长生中了丹毒一命呜呼的。

　　但要说人类的体质根本不适合炼体，也是自欺欺人。封神大战之后，杨戬、韦护、雷震子和李靖父子四人皆肉身成圣，堪称是一时绝响。

　　有趣的是道家对此现象视而不见，并没有借此机会复兴炼体之法。实在这里面另有隐情。除杨戬、哪吒之外，其他几人在封神大战的时候还都是血肉之躯，跟死掉的黄天化、土行孙、杨任一样。截教死掉的炼气士更是车载斗量，可见阐截两教的修行法门本质上并无区别，而且肉身稀疏平常，不论修为多高，一旦肉身死亡，便成了无主游魂。

　　之后韦护、金吒、木吒投入佛门，雷震子是将星下凡，周文王的义子，凤鸣歧山，周室的兴起得到凤凰的丹诏，雷震子胁生双翅，显然是羽族派来助阵的。

　　雷震子的风雷双翅据说是吃了两枚野果生长出来的，这点也很可疑。大约野果只是激发了他的血脉神通，否则野果并非珍奇之物，如若真有此等神异，大可以多造就几个雷震子出来。人参果要珍奇的多，然而也不过延年益寿而已。

　　江湖中还有一种说法叫作以武入道，这个‘武’指的也不是打熬筋骨，而是内家功法。内家功法本来就是道家炼气之法，不同的是，道家炼气需要筑结金丹，进一步修炼元婴、元神。

　　武者用丹田储存真气，丹田和金丹、元婴相比，器量有质的差异。风之积也不厚，则负大翼也无力。器量的大小决定动力的强弱，腾云驾雾必须有足够的动力和器量，武者不走金丹的路子，不论功力如何精纯，器量终究是有限的。

　　当然器量的最高境界并不是金丹、元婴，而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的无待境界。藏器于天地，放量于宇宙，云轻素修炼的‘天则道经’中有‘生息术’，就是气吸风云的法门。

　　但是用气窍呼吸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凡人只能用鼻腔呼吸，用嘴巴呼吸便容易得病，更别说气窍了。偶尔着了凉气都可能卧病不起，修行者体质虽然强一些，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秦琼只因一场大病落魄到当锏卖马，气窍呼吸始终是危险的事。

　　神族古神能运用炼体法门跟他们的体质有很大关系，像刑天、夸父之类，实在不是常人所能仿效。

　　武者如若能把肉身淬炼到水火不侵、金铁难伤的地步，或许可能抵抗住虚空的罡风。

　　以前修行者不论炼体还是炼气都很少借助外力。有的穷其一生无所成就，一朝寿元耗尽，毕生苦修便付之东流。虽然有传功、灌顶、夺舍之类的法门，究竟也不是万全之策。

　　如今仙界器物之道日渐精进，已经出现了替代金丹的假丹，可以直接植入体内，省却数十年炼气之功。

　　明钦用神游镜代替肉身，也属于此类法门。此道虽是方兴未艾，弊端也已经显露出来，甚至出现猎杀修行者盗取金丹的情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天地间，有时候真和鸟兽相差无几。

　　明钦这两年四处游历，不但增长了不少见识，修为也大为提升，加上法宝的助力，真人境以下都有一战之力。

　　明钦害怕那人再施展翳形术遁逃，先用戮仙剑冻住他的长剑，再用金刚掌力拼，掌劲交撞，响起砰訇一响，那人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孔涨得通红。

　　“怎么是你？”

　　明钦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稍一放松，那人夺了长剑，掠出门户，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难道我看错了？”

　　明钦呆了半晌，原来那人和他在秦朝结识的侠盗冷如心极为相似。

　　当初烟波山庄召开论道会，邀请诸天修士争夺重明铠，制作了一幅灵图唤作玄元大陆，延请修行者进入试炼。灵图中开辟了几条云路，据说可以通往前古的朝代。明钦和燕秋晴、颜舜英、瑞仙一同进入，未曾想真的到了秦朝。

　　但是这个秦朝和古史记载颇不相同，最特别的是有一个御神宫，是截教门长无当圣母一手操控。

　　据说始皇帝是金乌皇子转世，华山君和滈池君奉天庭之命，打算在始皇帝死后引动山河之力封印他的魂魄，白素贞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想要阻止胡亥继位，两人追踪始皇帝车驾到博浪沙，明钦发觉主持刺杀始皇的竟然是黎山老母二弟子祝英台。

　　接着结识了滈池君的女儿林舒、林沫姐妹和大盗盟的侠盗冷如心，不久明钦便用神游镜中的九通神力神魂出窍回到了穆清绝那里，之后跟着甘婀荷离开玉京，更不知道灵图中的情景了。

　　烟波山庄声称灵图是修复了前古的八极残卷。天道四图在仙界享有盛名，太上老君的太极图、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法力广大为人熟知。但能否摄入数万人还是未知之数。

　　仙界虽然有不少灵图游戏，也并不能将修行者摄入灵图之中，不过是使用人偶作为替代品。

　　明钦很奇怪冷如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也通过云路出来了？还是自己眼花了，那人和冷如心也未免太过相似。

　　仙家有大道三千的说法，光、暗、时间、空间和五行灵力都是蔚然大宗的法门。时间法门又是关注度极高的一种。

　　时间是不可逆的，孔子说‘逝者如斯’，地星绕着太阳总是朝着一个方向转动，如果时常也朝相反方向转一下，或许又是不同的光景。

　　有的人向往未来，有的人缅怀过去，幻想着有一个从新来过的机会。当然，这只是一种无望的憧憬。

　　明钦追出宅院，忽听得树林中传出一阵吵闹之声，掠到高处一看，就见冷如心被几个修士挡住去路，一个个长剑出鞘，神色不善。

　　“姓冷的，把青冥**出来，饶你不死。”

　　明钦心头微动，既然此人姓冷，十有八九就是冷如心了，两人好歹也有数面之缘，她装作不认识也就罢了，不知为何要痛下杀手。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什么青冥兽，都给我滚开，不然本公子不客气了。”

　　冷如心女扮男装，白衣如雪，罩一件黑色的毛氅，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绰一把大环刀，豹头环眼，威风凛凛。他一振长刀，拱了拱手道：“冷大侠，咱们帮主等着青冥兽救命，还望冷大侠卖我们正义帮一个面子，老夫定有厚报。”

　　冷如心斜睨了他一眼，漠然道：“说了没有青冥兽。”

　　老者是正义帮五老之一夏东海，闻言脸色一沉。身边的老者也都是五老中的人物，纷纷勃然大怒，“夏老哥，别跟他废话。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何本事。”

　　夏东海压了下火气，冷如心是无双门的人，他一个人不算什么，正义帮和无双门都是大摩国极有声望的道派。号称八大辅翼，又叫白马义从。

　　当初聚麀门和江山门争鼎，八大辅翼纷纷站到聚麀门一边，聚麀门主斩白马为誓，要和他们共坐江山。

　　冷如心是无双门的后起之秀，夏东海人多势众，自然不惧他。但是正义帮和无双门刀兵相见，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样吧，冷大侠，老夫来和你过几招，倘若侥幸赢了你一招半式，就请冷大侠赏我一个薄面，把青冥兽留下。”

　　冷如心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他有多大道行，岂是夏老哥的对手。”

　　正义帮的人轻声嗤笑，面露不屑，夏东海是五老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年过六旬，仍是老当益壮。这次他亲自带队捕捉青冥兽，实是此举关系到帮主的性命，不得不格外重视。

　　夏东海掀髯一笑，显然也不相信冷如心能胜过他，挥了挥手，故作大度的道：“如若老夫输了，冷大侠但请自便就是。”

　　“希望你说话算数。”

　　冷如心脸色稍和，正义帮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的话他确实没什么胜算。夏东海顾忌两派的关系，提出单打独斗的法子还算公平合理，夏东海年过花甲，冷如心风头正劲，也不能说谁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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