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约定
用晚饭时，王氏带着季凝一同来了。王氏脸上仍旧挂着笑，只是笑得太过牵强。而季凝只是闷声不语，楚湄有些纳闷，她难道是转了性？自小时，季凝便爱和她针锋相对，因此两个小姑娘也没少吵架。可今日，季凝见她回来，没吵没闹，连一句讥讽的话也没说，真是奇怪。
王氏瞟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楚湄，夹了一筷菜漫不经心道：“湄儿，你如今都满十八了，这年纪在姑娘中都算大了。也该寻个人嫁了。”
楚湄抬头看她，她又想干什么？
王氏没等楚湄回话，又对季正青道：“我瞧林大人家那个二公子倒是不错，虽说人不太灵光，但林家又是个富贵人家，如果湄儿嫁过去，也不算吃亏了。”
京城的人都知道林家二公子生来痴呆，日常的生活都无法自理，即使林家再富贵，谁想嫁给这么一个人呢？肖曼雪皱了眉头。
“大娘，”季正青放下筷子，略有不悦道，“湄儿的婚事，我们听她自己的。大娘就不必忧心了。”
“这怎么行呢？”王氏着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爷卧病在床，就让我来当这个主吧。”
楚湄见她这么热心地帮自己张罗婚事，挑了挑眉微笑道：“我是不打紧的，想来大家也不知季家又多了一位姑娘，因此倒也不会丢了季家的脸面。”又看了看季凝道，“可妹妹如今也十七了，打小就在京城生长，模样也好，大娘怎么就还没替妹妹寻人家呢？可是来提亲的人太多？需要仔细甄选？”
听了这话，季凝又气又羞，她早已倾心于当朝丞相的长子萧然，也曾放下脸面向他示好，奈何他竟不为所动。她是想过放弃的，可又瞧不上其他人。因此又恨又不甘心。
王氏又气又尴尬，但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你比凝儿大，你先出嫁了，凝儿才好出嫁，这是规矩。”
季凝无奈叹气道：“那……可能就要劳烦妹妹多等会了。因为我不着急这事。”
“你……”王氏气怒，不知好歹的贱蹄子！
“改日再说这些吧。”肖曼雪看向众人，圆场道，“先吃饭吧。”
王氏哪还吃得下饭啊，一气之下带着季凝回房了。
楚湄倒是吃得很欢，季正青看向她，叹了口气道：“你何必说那些话呢？大哥自会帮你回绝的。”
楚湄坦然笑道：“大哥，没事，我自有打算。”
楚湄以前和她娘住的院子，季博一直派人管着，因此过了这些年，院子倒也干净整齐。季正青怕她住那会触景伤情，原打算另给她找间屋子，但楚湄笑称哪那么矫情了，便拿着行李进去了。
院子里花草琳琅，屋子里也还是以前的陈设，楚湄在房里转了几圈，然后往床上一躺。要说没有感触是假的，但过了这么些年，如今她对季博的心结也解开了，也见到了大哥、嫂子，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是想着如果娘还在，那个温柔的女子还在，那该多好。
窗外月色清冷，楚湄不知不觉间想着心事沉沉睡去。
**
楚湄平日里的穿的衣裳都是以舒适、方便为主，自然没有那些精美但繁琐的衣裳，但因要进宫，于是肖曼雪一早就把她唤起来，准备带她去挑些衣裳首饰。
“嫂子，这也太早了吧。”楚湄打着哈欠。
“这还早呢？”肖曼雪斜睨她一眼，“大后日就要进宫了，得先带你挑料子做衣裳，还不知来不来得及呢。其余的首饰也得尽心挑，不能太过招摇但也不能过于小家子气。最后，还得将宫中的礼仪悉数交给你。我只怕时间不够。”
“嫂子，我明白了。都听你的。”听她说了这么一些话，楚湄连忙笑着应道。
“对了，今早季凝她们也去吗？”
“差人问过了，她们说不和我们一道去。”
楚湄点头。这也好，省的她们互相看着不自在。
用过早饭后，肖曼雪便带着楚湄和几个丫鬟上街了。
秀云阁内。
雪纱、云缎锦、江南俏……肖曼雪拿起一匹匹布料在楚湄身上试着。
“这个料子太厚，穿着不大舒适。”
“这个颜色又太亮了。”
……
一番挑选后，肖曼雪拿起一匹云雾绡，又看了看楚湄，说道：“这匹好，颜色浅淡又大方，摸着手感也好，不会扎皮肤，夏日穿着也凉快。”
楚湄连忙点头：“就这匹了。”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要叫她这么早起了，原来挑个布料都要费这么多神。
替楚湄量了尺寸，肖曼雪又对掌柜道：“因日子紧，还望掌柜能抓紧时间赶这衣裳，价钱我自会多付些。”
“夫人客气了，我一定会尽快做好衣裳送去的。”掌柜应允。
肖曼雪又带着楚湄前去挑首饰。天气闷热，楚湄一边扇着风，一边四处看着。忽然便瞥到了一座四层楼的楼阁，正中挂着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聚云楼。”
诶？师父那日不就是说他住在聚云楼吗？楚湄停下脚步。
“怎么了？”肖曼雪见楚湄不往前走，也停下脚步。
“天热，我想先在外面凉快会。嫂子先去瞧瞧首饰吧，我待会就来。”
“那好吧。”肖曼雪带着丫鬟向前走。
楚湄向那聚云楼走去，岂料还没进门，便被个小二拦出来：“客官，真不巧。今个有客人包了楼，所以外人是不准进的。”
“我只找个人，然后立马就走。”楚湄说清来意。
“这也不行。客官还是回吧。”小二态度坚决。
楚湄没法子，无奈地转身回去了。老狐狸倒好，挑了一个连进都不能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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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云楼里，二楼雅间，方正漆红木桌旁，一男子手执茶盏，宽广的袖袍遮住了眉眼，但却更显风流雅致。
“公子。”景云低声唤了一声面前的那人。
易吾放下茶盏，抬眼看他，往日和楚湄在一起时的轻佻模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
“公良淏对你可有怀疑？”他问。
“应当没有。”
“他为人狡诈阴险，虽让你潜伏在鲁光耀身旁多年，看似相信你，但肯定对你还是有几分戒备的。你能背叛鲁光耀，也有可能背叛他。这就是他所担心的。”
景云皱眉。
“不过，你只须小心行事，也不必太过担心。宫中自会有人接应你的。”易吾道。
“嗯。”
“让你找的东西，你也须尽快找。拖延久了不好。”
景云垂眸：“我知道。已经在计划中了。”
易吾点了点头，随即抬头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湄儿是怎么和你们扯上关系的？”
听到楚湄的名字，景云略微惊讶，半响后道：“不小心才将楚姑娘牵扯进来的，望公子见谅。但，她不认识我，想必也没有识破公子的身份。”
易吾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是怕楚湄知道他的身份。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但她也应当能猜到一二的，只是装得不知道而已。
“那便好，你先回去吧。也不可在外面耽搁太久惹人怀疑。”
“是。”景云告退。
楚湄随着肖曼雪在千禧斋里挑着首饰，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肖曼雪在替她挑着，因为她也不大懂这些。但也正好乐得自在，便倚在门边吹风。
因此，从聚云楼出来的景云就正好被楚湄逮着了。
“景云。”楚湄跑到他面前拦住他。
景云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楚湄，回神后朝她拱了拱手：“楚姑娘。”
“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在这？”楚湄问。
“皇上让我出宫办些事。”
“看来皇上很赏识你嘛。”楚湄笑道。
景云望了望她狡黠的眸子，轻声道：“楚姑娘，别打趣我了。”
“我这是由衷的赞美你呢。”楚湄正经道。
景云：“……”
此时，聚云楼二楼的窗户边正立着二人，老狐狸望着街上的景云楚湄二人，神色复杂。
景云这小子很有一套嘛，前一刻还在请他见谅，后一刻又和他家小湄儿说得那么欢。
“你说，湄儿是不是想嫁人了？”他问着身旁的聂扬。
聂扬笑道：“湄姑娘长得好，有公子喜欢也是正常。”
老狐狸眯了眯眼，想要和他家小狐狸在一起的，首先呐，得先经过他这一关。
“走，我们下去瞧瞧。”老狐狸勾唇，扬着扇子带着聂扬下楼了。
他每次露出这个笑容，聂扬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楚姑娘，我得回宫了。”一番说话后，景云准备离开。
楚湄见他模样匆忙，点了点头，让出路来。
看着景云离去的背影，楚湄叹了口气，正提脚想去千禧斋看看肖曼雪选好首饰没，却听到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湄儿啊……”这带着三分挑趣、七分做作的声音，除了老狐狸还会有谁会这么喊……
“嘚，狐狸，哪里跑！”
“没大没小。”易吾用折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喊师父。”
楚湄捂着头：“你怎么来了？刚才想去聚云楼找你，小二却说封楼了，不让我进。”
“我也不知是哪个闲人公子包的楼，害得我在房里都不能出来。”老狐狸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湄儿，你在这呢。”肖曼雪在千禧斋没看到楚湄，便出来寻她，见她在大街上，便向她走来。
见她身旁还有两个陌生男子，肖曼雪问楚湄：“他们是？”
“他们便是我同你说过的，收养我多年的师父和聂叔。”
肖曼雪朝他们福了福身：“多谢二位这些年对湄儿的照顾。”
“这是我大嫂。”楚湄向他们介绍。
“夫人不必客气。”易吾浅笑。
肖曼雪细细打量着他，见他举止有礼、气度不凡，心里默默想着，湄儿这些年能得他教导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既遇到了，便请二位同我们回季府用顿午饭吧。”肖曼雪邀请道。
“多谢夫人好意，但我们还有些事要办，便不叨扰了。”易吾回绝。
“如此便不强求二位了。”肖曼雪颔首。
“还有几句话，同湄儿说了，我们便离开了。”老狐狸倒装得一副很忙的模样。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肖曼雪看了看楚湄，“我在千禧斋里等你。”
待她走后，老狐狸看了看千禧斋，又回头问楚湄：“挑这么好的首饰，是要去哪？”
楚湄叹了口气：“进宫，给皇后贺寿。”
楚湄以前和老狐狸聊过自己以前的生活，就算她不说，老狐狸也差不多都知道她的身世。此刻听到她要进宫，也没太惊讶。只是微微皱眉。
见他这样，楚湄问道：“怎么了？”
老狐狸冲她一笑：“徒儿，我和你做个约定。”
“什么？”
“不管你此次进宫，还是以后找夫婿，答应我，这几类人不要招惹。”
楚湄好笑地看着他，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啊。
老狐狸却一本正经起来：“侠客、将军、朝廷重臣要不得；相貌妖孽者去之；多情好色者毙之；品行不端的，师父会在你考虑前把他们打出门的。”
眯了眯眼，他轻合折扇，“先就这么多吧。”
楚湄笑道：“哪来的这么多条件？还有，我若答应这个约定，你给我什么好处？”
易吾看着她，挑眉道：“给你几条人命怎么样？你让我护着谁，师父便答应你护他们安全。”
楚湄听着他那轻快的语气，知道这又是他的玩笑话，但身子却止不住一颤。失神间，老狐狸又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道：“唬你呢。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师父，”楚湄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下次，别说这些话了。我不想要谁的命，我只想你们都好好活着。”
易吾看着她认真的眼神，一时有些恍惚。多年前，好像也有那么一个姑娘，倔强地抓着他的手和他说：“你别说这些话了，我不爱听。”
到底是多久前的事呢？久到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他敲了一下楚湄的头，轻轻笑道：“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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