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笔尖朱砂
一大早上耳根子就不清静，朦朦胧胧间我又感觉流苏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大意是想要我同意在五日后的百花宴上跳舞。
九重天是个常年不过节，一过节就如放鞭炮般各种节日都抖出来的地方。
每年蟠桃宴后就会有各种阖宫宫宴，接着又是百花宴，由天上的女主人们轮流着手操办，这次轮到了流苏，其实她早早在蟠桃宴开始时便操办好了，只是昨儿从凌墨那回来后她突发奇想想要让我上去载歌载舞。
据说是因为上次天后操办的百花宴风头太盛难以超越，流苏不想被压一筹，便打上了我的主意。
我猜这多半是她那好侄子的主意，而那凌墨多半没好意，我感叹，流苏这一颗单纯的心呦，就这么被她那天杀的侄子给利用了。
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这两个不愧是姑侄，都是天杀的。
我坐起身睁开眼，道“你这一大早又是做什么？”
流苏一睁见我醒了，马上笑开了花，坐到我身旁道“绾绾，我来问问昨日之事嘛。”
我眯着眼瞧了瞧还未亮透的天和身旁一看就是被流苏捉来听了半天唠叨还是昏昏欲睡的朔华，便明白流苏的心思。
“皇帝我不急小太监你急什么。”我道。
“哎呀，好不容易碰到我筹办百花宴，你忍心我被我那嫂子压一头啊？”她讪讪的笑道。
我看了她一眼，道：“忍心。”
她又向朔华递了个求助的目光，朔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站起来跑去一边喝水。
她又将目光投向我，那十分诚恳热切的目光若是换做往常我定然狠不下下心来拒绝，然而这毕竟是件大事，我是绝对不能退缩的。
她又道：“你看我既然是要找个跳舞厉害的撑场，不若把朔华借给我吧，论风华绝代，谁比得上他。男人也没问题，他那张脸涂上点胭脂再换身保守的的舞衣，也不过是稍微壮硕的女子罢了。”
朔华毫无形象的把茶水喷到了对面的画上，他擦了擦嘴巴，咬牙切齿道：“休想！”
然后又将流苏从大殿门口丢出去，关上门。流苏在外面欲哭无泪骂道：“混蛋！这是我的屋子！”
朔华不为所动，掐了个决便消失在大殿里。
我想，朔华应该很生气，他应该是去找在九重天的旧友下棋，他的旧友过了今天应该会与他绝交。
我在司命殿中无聊了许久，因为流苏被朔华赶出去，流苏知道朔华那暴脾气如果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流苏就回来肯定又要不给流苏好果子吃，流苏带着万般不舍离开，也没有说要去哪。
是以当凌墨来问我流苏去哪了的时候我是一问三不知，据说他和流苏约好了要画一幅人像，流苏给他做参考。
于是，尊贵的九重天太子殿下上下打量了下我，道：“你还算个女人，我就凑合凑合画吧。”
我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一定是被凡间的香火熏坏了脑子，说出的话总让人有种一扇子扇他脸上的冲动。
据太子殿下说，他平日除了批阅公文外还喜欢培养些兴趣爱好，只是近日于作画一项遇到了瓶颈，不会画女人。
我觉得这凌墨性子一定是十分要强容不得半点失败的，若是换我遇到这种事，一定是将这事丢在一头，继续吃喝玩乐去。
我按着凌墨的要求，在他清心殿后面一堆花树里挑了个较衬我的树，撑着一把素净的二十四节油纸伞站在下面。
凌墨还不时提醒我注意动作，我其实很想一巴掌打过去的。
我左手撑着伞，右手抬起捧着几片花瓣，这怎么看都很美。
刚才我刚摆出这个动作时，他原本提笔沾了墨水，正打算作画，只是看了我一眼便顿住了许久，我又怕乱动打乱他思路后继续承受他那厉害的嘴巴的攻击不敢乱动。
也不知他看了我多久后才重新换了张画纸作画，我只觉得我维持这个动作怎么说也有几刻了，胳膊十分酸，不由感叹他作画的效率实在是不怎么好，连构思都要构那么久。
就在我快坚持不住时，凌墨说了句可以了，我顿时如获大赦一般将手中的东西丢掉，活动活动自己已经酸掉的胳膊。
看着他还在提笔作画，道：“从前只觉得那些画上的人十分好看，如今自己体验了下发觉才发觉这光鲜背后的心酸啊！”
他又在纸上添了几笔：“这和人有关。”
我赞同的点头：“毕竟好画师不是满大街都是的。”
他抬眼看我，道：“我的意思是你动作僵硬实在不好入画，我画的很艰辛。”
娘，我错了，我不该挑衅这嘴巴如刀子一般的凶神！
待凌墨画完后我凑到他身边看去，看完后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画中是一女子撑油纸伞抚花侧影图，一身茜素红曳地华服迤逦，沾了一些落花，女子乌发由几根金簪束成一个简单发髻，余下的沿着纤细肩膀垂至那不盈一握的细腰，那半边侧脸在这样的衬托下清极、艳极。
我想起凡间文人雅士在赏画赏景赏空气时总喜欢吟那么几句诗，当下便道：“一支红杏出墙来，三千粉黛无颜色”
他看着我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
我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道:“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我揶揄道:“是是是，我这种流氓再怎么有文化也比不得太子殿下这种读书人，再怎么附庸风雅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道:“我也没说你是跳梁小丑，不过是这忽然间变得文绉绉的让我有些接受不了，而且红杏出墙的意思可不合这画的意境。”
我指着画上那人儿艳丽的红衣，道:“这不就是红杏吗？”
他拿手虚盖住眼，声音有些虚弱道:“你爹娘知道你那么聪明吗？”
我诚实回答:“必须知道啊。”
他道:“你学这些东西也是没用的。”
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凭什么他读书有用我读书就没用呢？搞歧视是不是？我凶神恶煞道:“谁跟你说的我学这些没用的，连我堂姐都夸我才华横溢，你知道我堂姐吧，她都夸我了你就靠边站着吧！”
他道:“知道，我随便说几句诗来你对的上吗？”
我道:“有何不可？”
想当年我曾有一次因闯祸太大了被阿爹关家里面壁了一百年时间，期间由于朔华和流苏的八卦写出的速度跟不上我看的速度，苁蓉大方的将她那一书房的附庸风雅讲述悲欢离合伤春悲秋的陈词滥调还有一堆史书典籍借给我看，我
看多翻多了就背的下了。
只是由于我背的很多，很杂……
他:“借问酒家何处有？”
我:“姑苏城外寒山寺。”
他坚持道:“美人卷珠帘。”
我毫不犹豫道:“万径人踪灭。”
我还顺便补充道:“下一句是，两岸猿声啼不住，惊起蛙声一片。”
他依旧不死心，咬牙切齿道:“满堂花醉三千客。”
我摊手:“更无一人是知音。”
接着，我叹息道:“天才都是孤独的，就比如我。”
他想咬死我，“你还真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啊！”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这些不过只是皮毛而已，我还会很多啊。比如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只因自挂东南枝’啦，‘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啦，‘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啦，对了还有个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顿时卡了，无视他那阴沉的脸色，问到:“下一句该怎么接？”
他刚想回答，我就忽然来了灵感，抬手阻止他道:“我想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啊’我真是太聪明了！”
我得意洋洋的看着那好像把几只苍蝇吞进嘴巴里一样的凌墨，不由得得意，呵呵，就你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还想跟我这取百家之长的人斗？让你歧视我，知道怕了吧！
然而下一刻，他就换了副表情，笑道:“你可真好玩。”
我打了个哆嗦，好玩你大爷啊，姑奶奶我是你能随便调戏的吗？
我不自在的指着画上的人道:“我怎么觉得你画的不是我啊，这可一点都不像。”
他嘴角带了些笑，道：“虽与本人不符，但我觉得你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不想再理会他。
他却又问了我个问题：“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下凡历过劫了吧。”
我心里漏了一拍，连忙掩饰住这莫名的慌乱，白了他一眼道：“是。”
他道：“那么这一趟下凡你可有什么感悟？”
我觉得他管的太多，不由冷声道：“殿下你忙着处理大事却还有时间关心这些私事，当真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嗯，那你应该懂得体恤体恤我。”
我翻了个白眼，总结了一下自己在人间的一段短暂人生里的经历还有所见所闻：“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空梦，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该忘记了，又何苦执着。”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在我以为我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时，他道：“你倒是个看得开的。”
我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慢条斯理的将画卷收好，将候在不远处的小童子招来收拾东西，对我道：“我一向赏罚分明，你今日既然帮了我，我便不会让你白帮。”
于是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凌墨拉下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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