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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半月间,任青再未踏足桐梓堂一步,宁玉师父也再未来看望过任婉。任婉只每日不时看看令仪设法悄悄拿到的账本,计算着足以让万千人眼红不已的倾国之财。

  其他大部分时刻,任婉也只是透过窗户看院中的白玉兰,从含苞到怒放再到枯萎,也不过只是短短十来日而已。

  然而帝都的政局却在短短半月间天翻地覆。三司会审,判定安靖侯顾云涯以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罪,流放极西抚远郡;顾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充军,女子没入宫中为奴;其余老弱病孺终生不得入京。

  其余与顾氏联系紧密的各位大员虽因顾家百年势力错综复杂没有受到太大牵连,却到底被赵朔把握住了把柄,日夜提心吊胆不得安宁,暗中忙着重新投靠其他靠山。一时整个帝都的权力中心乱得不可开交,好不热闹。

  “那边什么时候动身?”任婉轻轻靠在椅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问道。

  令仪一瞥门口的府兵,压低了声音道:“赵朔极为重视此次打击,怂恿皇上下旨早日发配,应该是十日之后。”说完见任婉并不说话,不由问道,“姑娘,令仪有一事不明。虽然公子所行之事的确不足以犯下死罪,但焉知赵朔不会借题发挥,趁此机会致公子于死地,如何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任婉嫣然一笑:“你呀,看得还是太浅。赵朔自然是希望将顾家斩草除根的,但是你以为顾家百年下来培养的势力都是吃素的么?虽说现在顾家门徒看似一盘散沙,忙着投靠其他势力,但若赵朔真敢动顾云涯一根毫毛,他也可以试试看顾家的势力到底盘根错节到什么程度。”

  令仪心中虽还有疑惑,但到底没再问出口,正准备退下,却听任婉挥手示意她上前,轻轻伏在她耳边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在他走前见见他,安排在城外吧,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令仪点头,轻轻退出门去。

  奉光十六年四月十三,安靖侯顾云涯被剥去爵位,押解出京,昔日风光无限的安靖侯一脉正式垮台。

  顾云涯在城门口回望帝都郢城,鉴湖的风轻轻吹来,让人立时清醒不少。昔日风光,今朝落败,再无一人前来送行,朝中门生无一不怕再受牵连,皆避之不及。顾云涯最后回望一眼,心底带着些微的凄凉与不舍,头也不回地往西而去。

  一路急行,但到底锁枷在身,一日下来竟也只到念青山脚。夜色渐深,两名衙役带了顾云涯在山脚的驿站歇下。不知为何,衙役选了平常人烟稀少的一条小道,也因人迹罕至,平素少有人来,是以驿站老旧,门窗斑驳,处处透露着些霉变而阴冷的气息。

  取下枷锁,再为顾云涯戴上手镣,两名衙役便回到自己房间。门刚关上,却又“吱呀”一声打开,正是驿站的老衙役,老衙役步子有些蹒跚,看得出来已经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公子远来即是客,这驿站破旧,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公子,只能尽力将房间被褥清洁得干净一些才对得起公子。”老衙役略带歉意地说着。

  顾云涯问道:“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何必如此对待?”

  老衙役淡漠回答:“我已经守着这个破旧的驿站几十年没有出去过了,并不知道这世间发生了多少大事,也不知公子到底是何人物。只是公子贵气是掩盖不了的,自然是贵人,不可怠慢。”

  顾云涯一笑,“你先下去吧。如果有机会,我不会忘记你。落魄之时,曾有贵人以礼相待。”

  老衙役轻轻掺好茶,躬身行礼退出门去。顾云涯木然坐下,床榻有些硬,但却极为干净,冥思一会儿,正打算睡下,却听院中有轻微声响。

  南边窗户轻轻打开,一袭素白身影悄然落入。顾云涯唇角轻轻勾起,“任大小姐,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任婉轻敛衣衫,“同是落魄,彼此彼此罢了,顾公子何以嘲笑?”

  话音刚落,顾云涯就猛地揽任婉入怀,冰冷的铁链硌得任婉吃痛不已,轻轻□□出声,顾云涯却依旧不肯放手,“我以为你不会来。”任婉挣扎良久,终于一把挣脱出顾云涯的怀抱,顾云涯一时猝不及防,跌坐在床榻上。

  任婉正色道:“你不用怀疑我把你推上这条路就再也不会管你,你放心去做你的事。”说完举手指天,“我任婉发誓,今生今世都是顾云涯的女人。夫无恙,妇必相随;夫有难,妇必赴汤蹈火。”

  “行了,别生气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这么多年了,还这样怄气,有时候啊你,还真是有点小孩子脾气。”顾云涯再度伸手,却只是轻轻将任婉拉过来,两人静静坐在榻上,一时无话。

  许久,终于还是顾云涯打开话闸,“你爹不是看得你很紧,这样跑出来没事?”

  “你别忘了我师父是谁,虽然我学艺不精,没学到师父一半本事,但一个小小的易容术还是难不倒我的。令仪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模仿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应该没什么大事。”任婉淡然回着,却似心不在焉。

  “你爹当真要你再嫁林二公子?”顾云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任婉一笑,“怎么?吃醋还是怕我当真嫁过去?放心,就是我想嫁,也不是那么容易嫁的。”

  顾云涯被任婉一句话噎住,只好岔开话题:“令仪这丫头,当真可信?”

  任婉答道:“其实我也犹疑过。但后来想想,好像也没有必要。毕竟我娘对她的恩情,值得她用一生来回报。而且,说到底我这么多年不在任家,能信任的人到底也没几个,也只能用人不疑了。”

  “你似乎还有隐忧?”顾云涯并不打算停止追问。

  任婉终于不再保留,面色忽转悲,“父亲虽然对不起我娘,也一次次利用我,但毕竟血浓于水,真要我对他们下手,我还是有些为难。”

  顾云涯将任婉轻轻揽过,让她靠着他的肩头,低低说道:“这一步,一旦走出,便再没有回头路了。恐怕很快,叱咤一时的任家也要烟消云散了吧。”

  任婉突然坚定地说道:“我会借权贵之手为我扫平道路,我决定了,云涯,我要完全接手任家的一切。”

  顾云涯一惊,定定地看着任婉,摇头道:“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下,这太危险。”

  任婉却微微摇头:“云涯,我也想过,一旦将府中现有的财物收于我手就离开,但战争之火一旦烧起来,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别的不说,抚远将军张守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更何况,赵朔虽然平时把持朝纲,但到底当朝皇上是他亲外甥,胳膊肘怎么可能外拐,这条路走起来不会那么容易,钱财绝不可以断。而且,很多东西,也只有帝都才有。”

  “可战火一旦烧起,帝都无异于龙潭虎穴,我不放心。”顾云涯伸手为任婉拢起掉落额前的青丝,眼里说不出的担忧。

  任婉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你只管放心放手,这个任家,不出十日,一定会到我手上。”

  顾云涯不再出言阻止,只是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任婉问道:“好啦,不要担心,如果有危险,我一定及时离开来找你好不?”

  顾云涯心知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听得这样的承诺,才终于有些安心,点了点头。任婉继续说道:“你那边安排好了么?你父亲他们怎么办?”

  “抚远郡那边,张守虽然忠心,但和我也算莫逆之交,只要没察觉我到底在做什么,想必不会为难我。邢关和钟函也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我过去就可以开始筹划。帝都这边,这半年,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日后行事方便很多,你若有困难也可以找我顾家门生帮忙,他们不会拒绝。至于爹爹他们,丹心会想办法,你也不必再为他们担心。”顾云涯将所有部署缓缓道来,任婉不由心底暗叹他的心思缜密。

  夜深,万籁俱寂,两人也渐渐没了话语的声音。青纱帐里,旖旎温润,任婉静静躺在微硬的榻上,一夜无眠。带着锁枷行了一天路的顾云涯却早已进入梦乡,似乎梦到什么高兴的事情,睡梦中笑得酣甜。

  鱼肚白微微泛起,任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顾云涯,唇角勾起的弧度如此好看。不由伸手轻轻抚上他俊俏的轮廓,剑眉星目,英朗俊秀。轻轻将唇映上他的额,任婉轻轻起身,为顾云涯盖上被子,悄然离去。

  恍然若梦,却有她留下的温润清香。而三位衙役也因各自枕边的一锭金子而将昨夜的些微响动吃进肚子里,不再提起。自此,一人往西,一人往东,再见,已是数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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