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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九回 囹圄沉思察疑点 主动请缨杀鞑子


  书接上回——

  上回书说道,延珏心中疑窦:二哥究竟是否会知道此事?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并不奇怪,毕竟白克敬不是别人,他在出任陕甘总督前,曾任了三年的兵部尚书,而二哥督管兵部多年,若论二哥在朝中的亲信,他白克敬绝对数一数二。

  若他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囚他延珏于囹圄,目的何在?

  说他是为了隐瞒陕甘之恶政,并非说不过去,可延珏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因为自他落了白克敬的手之后,他并不曾记得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得意’之色,相反的,过于沉默的他反是有几分游移。

  这让延珏不得不怀疑,他像是在等着什么指令,或是与人相商等等。

  当然,混不吝他与二哥的手足之情,他绝不疑他,就说以二哥对他的了解,也该知,他此一程,本就不存回京的意思,恁是皇阿玛当真要将皇位给他,也要看他要是不要。

  所以相信,二哥会对他做这般的事,然,他不会,不代表二爷党不会。

  春天再美也管不住偶尔失控的风,尽管很多时候,风也是为了春天播种。

  自去年八月木兰围场他惹了皇阿玛,遭了贬斥后,尽管二哥一心护他,可朝中二爷党却从未少了对他和他的人的打压。

  个中原因不过于为了自身一脉的利益。

  而如今,皇阿玛突然复了他的亲王位,又委他以军权,此举,二哥虽是为他高兴,可不代表二爷党会。

  他们不只不会,而且更不会相信,二哥会对他全然无设防。

  许是这阵子,脑袋里天天琢磨如何带那猴子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离京,延珏却实忽略了很多事。

  如今他这般光鲜,二爷党怎会没有动作?

  莫非……白克敬此举,本就是是为了向二哥邀功?

  而那些隐瞒之事,不过是给那西安府送了顺水人情?

  若是果真如此……

  延珏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的,他‘吱嘎’一声,停下了摇了不下五个时辰的摇椅,一时间停住,冷不防只觉头晕,还没睡的阿克敦眼尖的瞧见延珏揉着太阳穴甩着头,他赶紧翻身下地,一瘸一拐的跑到他跟前儿,扶了他一把。

  “爷儿,没事儿吧。”

  “死不了。”延珏摇摇晕乎乎的脑袋,瞄了眼早就砸累了半昏睡在炕上的精卫,他道:“把他弄起来。”

  阿克敦二话没说,窜到睡的直打鼾的精卫跟前儿,抬起腿儿一拳头砸在在他又硬又结实的屁股上,彼时冷不防受惊的精卫,忽的窜起来二话不说便抓住了那狐狸的白拳头,一个随后拧了过去,又听那阿克敦尖叫:“黑鬼,他娘的是我!”

  精卫这才回了神,在他脱臼之前松开了他,彼时精卫的两个眼睛睡得布满了红血丝,半夜瞧着,煞为瘆人,他瞪着阿克敦,道:“别说我没告诉你,我睡觉的时候,别跟我动手脚,要么下次拧断你胳膊,可别怪我。”

  “切……”阿克敦揉揉生疼的手腕子,心下念道:这蛮子这些个月的兵,瞧着是没白练啊,出手越来越重。

  “爷儿,有啥吩咐?”精卫过来便问,这一张嘴,又是一股子陕北味儿,配上他那又黑又憨的脸,直让揉着手腕子过来的阿克敦嘲笑不已。

  “小时候读书你丫脑子跟缺弦儿似的,如今学这口黄土味儿道是挺快的。”

  “滚!”精卫气的眼珠子瞪的牛铃般,“别惹我,要不我打断你另一条!”

  嗬!

  阿克敦撇撇嘴,完全不当回事儿,只道:“这黄土吹多了,你这脾气没少长啊。”可不?从前精卫不过是蛮了些,可也总是半杠子压不出一个屁的沉闷,如今再瞧瞧他,那脾气就跟他那遒劲了不只几许的块头似的,又暴又躁。

  哎……道是这气,没少受啊。

  “别跟那扯娘们碎布头叨叨了,过来。”延珏冷声打断了他俩,朝屋子里头离门窗最远的角落走去,精卫和阿克敦见爷儿如此正色,赶忙也收了嬉皮笑脸跟了过去。

  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子,个头最高的延珏稍稍低了头,把声音压到最低的问精卫:“这个蒙济是什么样的人?”

  西安巡抚蒙济那个老头儿?爷儿怎么想起大半夜的问起他?

  恁是阿克敦的脑袋转的倍儿快,也是没想明白,不过他也习惯了,爷儿这人,自小到大,他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是长着腿儿的,这儿跳跳,那儿蹦蹦,尽管阿克敦从来觉得自己是精明人,可鲜少摸到爷儿的脉,道是真的。

  “蒙济……”精卫喃喃着,又是皱眉,又是再皱眉的,那模样让阿克敦自然解意为:“怎么着?也与你不合?”

  精卫摇摇头,还是皱眉,似是挺难开口一般。

  “怎么还支吾上了,你道是说啊。”阿克敦道是也好奇上了,他这也才反应过来,似乎精卫先后骂遍了西安府从上到下所有的官员,却是当真没有说过这蒙济一个不字儿。

  “我不知道。”精卫憋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话,见自家爷儿皱眉瞧他,他想想又道:“我没怎么跟这人接触过。”

  不该啊?

  阿克敦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就算精卫这团练使隶属于陕甘总督,可在怎么说,也是在这陕西境内,按理说,就是不熟,也不可能不表面应付一下啊?

  精卫这人他了解,那些个表面功夫他本就不擅长,可他堂堂陕西巡抚,若是不善这些,怎能混到这个地界儿?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阿克敦道:“看来这大爷儿一倒,人人自危,这蒙济如今在白克敬的管辖下,不夹着尾巴,他也不能稳到今天。”

  “也许吧。”精卫点点头,又道:“我才来的时候,也跟他们周旋过一阵儿,西安府上下的这些个官员,也都想与我交好,礼尚往来的也没断过,但唯独这个蒙济,除了给我送过一张并不算稀罕的狼皮外,便再无过多的接触,平日里西安府的这些个败类花天酒地的,也从来没有他,所以爷儿问我他是个什么样儿人,这还真不好说。”

  “看来这蒙济也是过的窝囊啊。”阿克敦点点头,叹道:“如今有白克敬跟上头压着,怕是这文尚武之辈都瞧低他三分呐。”

  “哼,那个文尚武,生就生个吃里扒外的模样儿。”精卫忿忿道:“这蒙济在做陕西巡抚之前,曾在陕西认了五年的按察使,那时候文尚武就在他手底下任茶马道一职,后来这大爷保举蒙济做了这陕西的巡抚后,第二年文尚武便任了知府,据说,文尚武这土财主就是拿银子买通了蒙济,说是文尚武刚就任的时候,还万般巴结这蒙济,不过打去年大爷儿失势后,外加白克敬任了这陕甘总督后,那文尚武便渐渐远了那蒙济。”说道文尚武,精卫就有气:“哼,那个土财主,连贡生都是银子捐的,大字识不得几个,唯擅这谄媚讨好,如今瞧见蒙济所仗的大爷势倒了,他还不离的远远儿的!”

  “嘶——你小点儿声,小心隔墙有耳!”阿克敦杵了精卫一拳,又甩头瞧瞧始终不作声的延珏,但见他眉头越挤越紧,便问道:“爷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延珏不语,狭长的眼儿眯成一条缝儿在琢磨,好半晌,他才道:“你说文尚武这人任茶马道那么多年,手会干净么?”

  肯定不啊!

  陕西茶马道是自古的肥差,虽是不过四品,可若是以文尚武这用银子的卖官的土财主来看,一级级捐到京城,怎么也要万两银子,如此,这万两银子不捞回来,那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阿克敦似是有些摸到自家爷儿的脉了,彼时他的眉头也紧皱起来,“爷儿,你是说蒙济——”

  延珏凉声道:“但愿不是。”

  ……

  有道是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

  西北的日头,如同西北的人,豪爽,彪悍,丁点儿不腼腆的往你脸上撒金光。

  此时小猴儿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毒辣辣的日头,只觉脸被烤的热烘烘的。

  林聪儿拿着一小筐草喂着羊,这会儿她又换上了稍旧的粗布衣裳,跟小猴儿和谷子这会儿身上那件儿差不多,若是外头瞧进来,只觉得是三个民妇百姓。

  林聪儿看看她,笑道:“凤儿,可别这么照着,你那脸儿恁嫩,要是晒坏了,可就不好说亲啦,我可是给你相中了好几个弟兄呢。”

  说妹!

  小猴儿背着她翻了一个各种无奈的白眼儿,只是这么听着她的动静儿,都觉得全身不爽利,若不是她如今有求于这小寡妇,小猴儿恨不得一刀把她喉咙割了。

  当然,不是想要她命,而是想让她闭嘴!

  小猴儿本就不是一个热络人,就算是谷子跟她唠叨多了,她都烦得破口大骂,可这林聪儿——

  想想那过去的一头午,小猴儿就脑袋疼,也不知道这林聪儿是不是早上稀饭多吃了一碗,她那嘴简直是掉米粒儿般就没停过,一会儿拉着她说这,一会儿拉着她说那,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小猴儿连她家乡隔壁村的二嫂子家的狗下了几个崽子都知道了。

  嘿!昨儿不是还一口一个丧夫之痛的哭的那叫一个凄切么?怎么着一觉过去,就跟给雷劈傻了似的?

  吁……小猴儿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恁是她对那姚胜没丁点儿好感,可介会儿,她是当真感谢他八辈儿祖宗。

  要不是他昨儿晚上偷摸进了那林聪儿的窑洞,俩人又是吵,又是哭的,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咕噜咕噜滚到土炕上了,这林聪儿还不得从昨儿晚上就开始摧残她耳朵?

  “凤儿?凤儿!咋又愣了?”林聪儿喂了羊,到她跟前儿扯着小猴儿的衣裳。

  小猴儿压下心中的膈应,在心里深呼了一口气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堆出了个笑脸儿,转过头唤道:“姐。”

  许是小猴儿那笑太假,连林聪儿这般单纯的人都给瞧出来了,只不过,她的理解是——

  “咋了,凤儿?又想你男人了?”

  “嗯。”小猴儿应了一声,有敷衍她的意思,而更多的是情不自禁。

  她却实在想延珏。

  自打昨儿从那个梦里惊醒后,她满脑子都是都是那个祖宗狼狈不已的画面,一直到早上吃饭的时候,她的手心都还攥着汗,虽说她口口声声跟谷子逗着:没事儿,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那厮死不了。

  然,当一大早上,教中的探子脸色全变的带回了消息后,她袖子底下紧攥的拳头就再没松开。

  “该死的狗王爷,好生阴狠毒辣!一边振粮于百姓,一边全线封锁所有城门!就连商贾通行的安远门都不例外!城门一关,咱们粮草运不出去,这不是是要活活饿死咱们城外的几万义军吗!”

  谷子说:这招是坚壁清野,目的就是为了不费一兵一卒,只用断了粮草,去逼退敌人,可这招儿用在别处还好,若是用在这方圆都无人烟的西安城,那便是要活活逼死那城外粮草有限的教匪!

  小猴儿心念:好一个白克敬!

  他非但冒着延珏的名,在振粮行事,还下了一步狠棋,他这根本就是要逼的城中暗暗筹集粮草的这些教匪狗急跳墙!

  他这根本就他妈是在急着逼他们反!然后他好趁乱解决延珏,再栽到这些个傻民匪的身上!

  白克敬!真他妈是跟天借了狗胆!

  果不其然,只这一消息传来后,姚胜便带着城中所有兄弟出去探查,在发现果无任何缝隙能让他们偷运粮草出城后,当天下午,便集结了所有的教友商讨如何攻坚之事。

  而那宽敞的窑洞里,不只是昨儿小猴儿见着那几十人,肉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五百余人,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穿着粗布衣裳,若不是那脸上的群情激愤,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只是一帮乡民。

  见此,小猴儿道也对这姚胜有些刮目相看,恁是城中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这西安城中,竟藏匿了这么多人,且能在粮食如此短缺的当下,还能持续运粮出城,绝非易事。

  果不其然,姚胜此人绝非等闲之背,单说那煽动人心之厉害,还真让小猴儿佩服。

  但见他,不过面红耳赤,全身义气的说了一会儿,便惹得那千余教众群情激愤。

  “兄弟们,鞑子狗出这如此阴毒之计,咱们决不能坐以待毙,无生老母在上,定会庇佑我兄弟姐妹!咱们就跟那狗王爷拼个你死我活!”

  “杀光鞑子狗!取狗王爷的头!”

  “杀光鞑子狗!取狗王爷的头!”

  那千余教众手持大刀,眼中无惧无怕,纷纷响应,誓死与清狗一搏!

  当然,虽小猴儿只识得这姚胜不过一日,可她绝不相信,他会是一个送死的莽夫。

  果不其然,在众人都散去各自等着总教师的命令,当那窑洞又剩下那昨日的几十个核心之人后,姚胜果是换了一个嘴脸。

  彼时他脸上那过激的义气不见,只剩下沉着,他吩咐道:“如今西安城四个城门中,唯永宁门兵力最弱,明儿待那头事起,咱们就趁乱攻那永宁门,无论如何也要把粮草和总教师送出城去!”

  呵……

  始终坐在一边儿不出声的小猴儿听见这,不由得想笑才刚的那些教民,各个儿的傻逼。

  一个个的还做着共存亡的春秋大梦呢,殊不知,他们不过就是些用来声东击西的棋子。

  然,就在这时,小猴儿忽然觉得脑瓜皮一阵刺挠,她抬头挠挠,却与那姚胜的眼神相撞。

  小猴儿十分肯定,他在打量她,也在算计她。

  呵……

  小猴儿在心中笑笑,他那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石猴子不是傻逼,有些事,她心如明镜儿。

  反正她如今借势与他拒绝不得,莫不如这顺水人情她来做。

  “姚教头,黄凤有个不情之请。”

  “何必见外,只说就是。”

  小猴儿抱拳揖道:“黄凤想,若是起事时,无‘总教师’那我教众士气必会大降,所以,黄凤愿代姐姐之名去率教众,取那狗王爷的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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