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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死 二


  墨翎一路滑翔,飞入山谷间的一处林间。露宿野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水源,所以墨翎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每次落脚的地方都在近水之处。它的眼力胜过普通禽鸟,尚在千尺层云之间,就能找出隐于密林中的湖泊溪流。

  墨翎扇动翅膀,缓缓落于一汪清潭旁的草地上。

  阿璃抱着延羲下了雕背,把他放在地上,伸手解开了他的上衣。

  触目之下,阿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风延羲修长白皙的身躯上布满着伤痕,大部分都是陈年旧伤,只有左边肩头上的箭伤是不久前留下的,阿璃认出,那是自己在东越国劫走青遥时,发银□□射的。

  阿璃把延羲的衣物翻了一遍,却没能找出什么伤药来。再翻过他的身子,借着初升的朝阳之光仔细察看了一番伤口。裂口依旧在渗着血,她掬来潭水,将伤口清洗干净,用手尽量合拢住筋骨断裂的地方,然后从裙子上撕下布条紧紧包扎住。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阿璃颓然地坐到草地上,瞅着仰面而卧、气息微弱的延羲,自嘲地说:“我千方百计地伤了你,现在又得千方百计地救你,早知如此,我那一刀就刺得浅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行,要不是我重伤了你,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而且,你是肯定不会救我的。”

  墨翎在一旁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阿璃冲它打了个响指,“墨翎,你去捉几只兔子来!”

  墨翎能听懂的人话有限,但“兔子”绝对是它最喜欢的一个。它抖了抖羽毛,展翅而去。

  阿璃张开双臂,也仰面躺在草地上,整个人,和身旁的延羲一样,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从昨天傍晚起,就一直在生死相搏,好不容易有一刻宁静,阿璃只觉得眼皮忽然重如千斤,怎么也睁不开来,昏昏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时间,她感觉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脸,酥□□痒的。

  “墨翎……别闹……”她一面拿手拂着脸,一面竭力强迫自己睁开眼。

  跃入眼帘的,却不是黑黑的墨翎,而是一只浑身金毛的小猴子,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大量着自己。

  阿璃嘴角一弯,朝小猴伸出手,“过来姐姐这里。”

  小猴抓了抓脑袋,眼珠子转了几圈,像是在犹豫。

  阿璃扑哧一声笑了,“刚才你不是在摸我的脸吗?现在怎么又怕了?过来,姐姐不会伤害你。”

  小猴挠了挠耳朵,腼腆地朝阿璃移动了几寸,伸出爪子去握阿璃的手指。

  “啪!啪!”几声,几团灰白色的物件猛地摔落在阿璃身边,惊得小猴一声尖叫,窜到一旁的草丛里躲了起来。墨翎扑着一对大翅膀,神态傲兀地从天而降,把水潭面上扇出圈圈波纹来。它落到小猴藏身的草丛边,伸着脑袋叫了几声,把里面的小家伙吓得簌簌直抖。

  “墨翎!不许伤害它!”阿璃出声制止墨翎,一面拣起墨翎扔下的兔子,摸了摸,尚有体温。

  她抽出匕首,迅速割开了兔子的颈部,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阿璃扶起延羲,扳开他的嘴,让兔血流进他的嘴里。

  延羲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阿璃用尽办法,只勉强灌他喝了几口。手里这只的兔血渐冷,阿璃把兔子抛给墨翎,又伸手另抓了只来,照前法割开喉咙,把血灌给延羲。

  “错了!错了!”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正专心埋头享用着兔肉的墨翎被惊了一跳,阿璃抄起匕首,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男子从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一头黑白相间的乱发,如蓬草般披散着,下巴上的胡须也是半黑半白,眼睛大而有神,黝黑的面色,嘴角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一直躲在草丛里的小猴闻声探出头来,待看清来人,欢喜地叫了声,不再顾忌一旁的墨翎,连跑带跃地奔向男子,几个灵活的扑腾,便坐到了他的肩头。

  男子敲了一下小猴的脑袋,“你这猢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不要乱跑!”

  小猴用爪子捂着双眼,一面“啊,啊”叫了几声,像是在说:别教训我了!

  男子刚才叫“错了”时,用的是中原话,而现在跟小猴说话,却用的是暗夷族的语言。

  阿璃思忖片刻,放下匕首,双手叠交胸前,用暗夷的方式朝男子行了个礼,“原来大哥是它的主人。”

  男子上下打量着阿璃,只见她头发凌乱,发髻中插着支金丝白玉簪,白色的衣裙染得血迹斑斑,尤其是胸前处,几乎被鲜血浸透。

  刚才他一路追寻小猴,找到此处时,恰好看见墨翎从天而降,万分惊奇,于是躲在树后暗中观察了一阵。他听见阿璃用中原话呵斥墨翎,又看她的衣着发饰皆是中原式样,以为她是中原人,谁知阿璃不但用暗夷族的方式行礼,一口暗夷话说得也很地道。

  男子还了个礼,指了指肩上的小猴,“它叫圆圆,”又指了指自己,“我叫蒙卞,你呢?”

  “我叫阿璃。”阿璃手指朝下虚戳了下,“他叫延羲,”扭头朝墨翎笑了笑,“那个黑家伙叫墨翎。”

  蒙卞走过来,盘腿坐到延羲身边,在他手腕和胸前摸了几把,又捧起脸看了看,口中啧啧几声,“可惜,可惜,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可惜,可惜……”

  阿璃跪坐下来,望着蒙卞,“你懂医术?刚才你说‘错了’是什么意思?”

  蒙卞看了阿璃一眼,下巴上的胡子动了动,指着地上的死兔子,说:“生兔血性寒,你给他喝了,只能让他的身体更虚弱。”

  阿璃握拳在膝盖上敲了一下,“啊,我以为以血补血……他失了很多血,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蒙卞猛摇了两下头,“错!错!大错特错!”

  阿璃弯腰摸着延羲的脉搏,觉得似乎又微弱了些,不禁也着急起来,“怎么办?这附近可有大夫?”

  蒙卞捋了把胡须,半眯着眼睛,“想来你在中原住了很多年吧?暗夷哪里来的大夫?”

  阿璃离开暗夷时只有六岁,后来虽然也和其他被送往陈国的暗夷奴隶们有过来往,但对家乡中的一切既没有太深的印象,又刻意不愿去多想,于是便渐渐淡忘了。现在听蒙卞一提,恍然记起暗夷族人并不常用中原医术,所用的治病方法也大相径庭。

  “巫医!我是说巫医。”阿璃抬头看着蒙卞,“这附近可有巫医?”

  蒙卞像圆圆那样,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有倒是有一个,不过那人脾气古怪,而且曾立下誓言,除了暗夷族人,其他人一概不医。你看起来像是暗夷人,可他是吗?”指了指延羲,“我听他的名字,似乎是中原人。”

  阿璃迟疑住了。若是撒个谎,说延羲也是暗夷人,或许能蒙混过关,但要是被发现,后果却是不堪设想。她小时候,最怕见的人就是寨子里的巫医,他们可以用巫术治病,也可以用巫术和蛊虫杀人。

  犹豫了半天,她开口道:“我确是暗夷人,他不是。可我必须救活他!你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蒙卞摊开双手,转头问圆圆,“圆圆,你说怎么办?”

  圆圆歪着头,挠了挠脑袋,猛地跃到阿璃身上,一个劲儿往她怀里蹭。

  阿璃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搂住圆圆,摸着它背上光滑的金毛。

  蒙卞撅了撅胡子,看了眼地上的延羲,若有所悟地说:“他不是暗夷人,你却是暗夷人,那如果他是你的男人,也算得上半个暗夷人,那我就可以救他半条命,这样,也就不算违背誓言了吧”

  阿璃听到“你的男人”四个字时,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又听到蒙卞的下一句话,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那个巫医。阿璃记忆中的暗夷巫医,皆是少言寡语、面色阴沉之人。眼前的这个蒙卞,言语表情时而显得老成,时而带着些孩童状,看上去似乎有点古里古怪,讲起治病来又一派底气十足。

  阿璃清了清喉咙,红着脸说:“他是我极重要的人……若能救活他,我感激不尽……能先让他醒过来吗?”如今风延羲命在旦夕,如果他死了,不但世子的解药没有着落,侯爷还不知会怎样重罚自己。只要尚有一线救活他的机会,冒充一次情人又有何妨?

  蒙卞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他失血过多、脉息微弱,我只能先想法保住他的性命,等稳住了他的心脉,再慢慢调理。你跟我去林子里砍些树枝,做个担架,把他抬到我家。”

  阿璃扫了眼延羲白纸一样的俊脸,起身和蒙卞走进旁边的林子里,砍了些树枝带回来,再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扎了个简易的担架。

  蒙卞见阿璃用的那把匕首削木如纸,不觉嘴里啧啧两声,“我看你年纪不大,可身边的奇物倒是不少。”他转身指了指还在埋头吃着兔子的墨翎,“墨翎不是一般的雕吧?个头大了不止六、七倍。”

  阿璃侧回头,宠溺地看了眼墨翎,“等它完全长成后,应该比现在还要大许多吧。”她抿了抿嘴,对蒙卞说:“说起来,墨翎也算是来自暗夷。我四岁多时,有一次跟着寨子里的小孩去沧云河里捉鱼。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没有下水,只是沿着岸边找岩缝中的螃蟹,结果,螃蟹没捉到,倒是在一处岩洞里找出一枚石化了的鸟蛋。”

  “石化?”

  “嗯,”阿璃一边帮蒙卞把延羲放到担架上,一边说:“就是完全变成了石头。要不是表面有些怪异的花纹,就和一块蛋形的石头没有什么差别。”

  “后来这枚石化的鸟蛋里就蹦出只墨翎来?”蒙卞比划了个夸张的手势。

  阿璃见状哧地一笑,“嗯,不过可不是蹦着出来的。”

  蒙卞摸了把胡子,微眯着眼睛,“果然,果然。”

  “什么果然?”

  “我刚看见墨翎时,就揣测着,它可能是上古神兽和普通黑雕所生。可是,神族消逝已有千年,四海之内也再无神兽,除非墨翎是千年前出生的,否则应该不大可能。现在听你这么一说,那枚蛋当时已经石化,算算时间,估计是千年前神兽尚存之时留下的。”蒙卞的黑脸上浮出疑惑的神色,“可是,既然已经变作了石头,它又是怎么孵出来的呢?”

  阿璃垂目一瞬,朝担架上的延羲努了下嘴,说:“墨翎能孵出来,跟延羲还有点关系。等他醒来,我让他讲给你听。”阿璃见蒙卞对墨翎似乎很感兴趣,故意卖了个关子,好让他尽力救醒延羲。

  蒙卞却全然没有意识到阿璃的心思。他避世而居二十多年,早已不通人情世故的圆滑之处,只一味醉心于钻研巫蛊医术。自认对天地万物皆有研究,唯独神族神兽,所知甚少,常常扼腕叹息,恨不得早生个一千年。现在听阿璃这样说,忙不迭地朝东边的方向指了下,“我住的地方离此处大约五里,赶紧抬他过去吧。”

  阿璃“嗯”了声,走到墨翎身边,揉了揉它的后颈,“我向东先行,一会儿你跟着过来。”墨翎啄了口兔肉,抬起脑袋,瞄了阿璃一眼,又继续低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早餐上。

  阿璃轻掐了下墨翎的脖子,抱怨道:“你的态度能不能偶尔恭顺一点?要不我就向乌伦把追云讨回来!”

  她手指在黑雕颈上细软的绒毛间轻轻摩挲了几下,脑中闪过万千思绪。

  乌伦,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可还记得跟自己的一年之约?他若是见到自己拿刀刺穿延羲肩骨的样子,会不会觉得厌恶?如果救不活延羲,侯爷会怎样处罚自己?只怕是,明年五月的八方镇繁华依旧,那个穿着白衫、用匕首切着牛肉吃的姑娘却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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