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在局中

　　将军府的夜晚格外寂静，静的沈伊觉得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的剧烈的跳动着，所有感官都在这一瞬间被放大。扫在脸上的长发，紧紧贴合在他腰身的纤细的手指，撑在他膝盖处的腿，以及，近在咫尺的与他融在一起的呼吸。沈伊垂在两边的手臂蠢蠢欲动，心里念着，再不放开就搂上去，真的真的会搂上去。

　　手臂刚抬高了些，温雅的手和腿就收了回去，沈伊哎呦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温雅背对着他，搓了搓发烫的手指，问道：“大晚上来找我有何事？”

　　沈伊睁开眼睛爬起来，两只手不雅的放在屁股后面揉着，抱怨的说：“当然是为了你！你倒好，把我往地上摔。”

　　“还不是你······”

　　“我怎么样？”沈伊转到她面前，眼中带笑，期待的问她。

　　温雅一时语结，瞪了他一眼。沈伊摸着下巴兀自笑得开心，见人不耐烦要走了，才拉着她说道：“我寻思了许久，觉得你姐这事情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你想啊，皇上都多久没见着你姐了，咱制造个机会，让人再见一面，我就不信以你姐那相貌还迷不死皇上。除了皇后，她可是咱冯国第一位一进宫就坐到高位的贵人呐。”

　　沈伊话虽然说得不着调，但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若不是温琪平时的存在感太低，在众多嫔妃中被埋没了去，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就算方贵妃再得宠，后宫也不是她的一言堂。只不过对于冯景天而言，一个淡忘了的妃子和宠在心尖儿的人相比，不那么重要罢了。

　　温雅想通此中关节，会心一笑，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拉着沈伊就往睿亲王府跑。皇宫守卫森严她闯不得，睿亲王府却不在话下。于是，沈伊可有可无的在后门替她望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人已经从睿亲王府里跳出来了。

　　“阁主拒绝你了？”沈伊问的小心，实在是温雅的脸色太难看了点，他们都一路走到归来客栈了，对方还僵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的人里个个都欠她好几百两银子。

　　温雅摇头，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沈伊更不解了，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答应了不就是喜事一桩么，这人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温雅无奈的挡开他的手，站在归来客栈门口，语气认真的问他：“沈伊，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沈伊遗憾的看着她的额头，满是可惜的回她：“你在纠结什么我不清楚，我只觉得吧，在皇宫里生活不容易，但冷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受到哪去。既然已经身在局中，不如选择相对舒服一些的生活，你说是吗？”

　　温雅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说服了，抬脚往归来客栈里面走去。云皈说了，她若是下定决心了，就去找青尾商量细节，宫中自有暗线替她安排。也不是多么厉害的暗线，只是个小太监，最近走运得了眼，跟着大太监福如海在冯景天身边伺候着。

　　三人最终选了最老套却也最安全可靠的方案，商定完细节，沈伊不愿意，非要送温雅回去。一段路走的比平时的两倍都要久，两人默契的忽视了。

　　将人送到了门口，沈伊鼓足勇气拽了对方衣袖一把，很快又放开了。温雅发现，皎洁的月光下，他的一双桃花眼煞是好看，两片薄唇上下开合，说：“别担心，我······们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他挥挥手，潇洒地走了。温雅转身回府，唇角勾了片刻又垂下去，耳边似乎还一遍遍响着云皈的声音，如一只小猫一般在她心里抓挠着，好不难受。今天去找云皈时，云皈只说了一句：“你确定这是温琪想要的吗？”

　　所以姐姐，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总之，一定不是冷宫里清冷凄惨的生活吧？一定不是吧？温雅孤零零的坐在亭子里发呆，身影被拉得老长。

　　“娘娘。”冷宫里，丫鬟如玉看着陈旧的桌上丝毫不见荤腥一盘菜，两眼几乎要淌下泪来，她带着哭腔道：“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接连几日的粗茶淡饭几乎要使这个姑娘崩溃了，她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入宫以来虽风光了一阵就沉寂了，但也没受过这待遇，就算进了冷宫，她家小姐也是将军府的长女，凭什么被这些下人作践？

　　琪嫔看她一副欲哭的可怜模样，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轻抚她的头发：“好姑娘，是我拖累了你。”

　　“不，娘娘，奴婢、奴婢只是替您委屈。”

　　琪嫔安抚着她，心里一片平静。委屈吗？她并不觉得，生活也许清苦了些，可是她的心却格外的平静宁和，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愿意在这里过下半辈子。只是这话却不能说给别人听，就算是眼前这个从在将军府时就跟着自己的小丫鬟也不行，毕竟比起富贵奢华的皇宫，没有人愿意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生活。

　　如玉伤心够了，还是拿起碗大口吃饭，她要有足够的力气，这样才能保护好娘娘。吃着吃着嘴巴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在嚼一团纸。难道这些人滥竽充数？如玉心里一怒，赶紧将口中的饭吐出来，扒拉两下，果然看到了一小团纸。小心的舒展开，上面居然还写着一句话。

　　“娘娘，您看。”如玉掩住嘴巴，将纸递到琪嫔眼前，惊喜的说道：“二小姐今晚要来宫中看望您。”

　　琪嫔既惊又喜，饭也不吃了，拿过纸条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面说着，这温雅真不让人省心，连皇宫都敢闯，也不怕被人当奸细给抓了。一面又着急的让如玉去翻箱倒柜找件像样的衣服，再给她画个淡妆，免得温雅到时候担心她过得不好。

　　一番折腾之后，天还没黑，琪嫔着急的在屋子里直打转，时不时的去看外面的天色。温雅在信里说了，已经打通了关系，天一黑，她从角门里出去，到最近的秋湖等温雅就行了。琪嫔太久没见到自家妹妹了，巴不得天快点黑了。

　　终于，在她又一次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时，天色暗了。她耐住性子，又围着屋子里面绕了三圈，才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往角门跑去。

　　与此同时，批阅完奏折的冯景天喝了口参茶，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自上了年纪以来，他总是容易觉得疲乏，今日在御书房坐的久了，浑身都酸软不得劲。一旁侍茶的小太监见状，跪地请示了一声，顺从的趴在他脚边为他捶腿。

　　冯景天赞赏的看他一眼，享受了一会儿后就动了动腿，小太监聪明的收手站回去。如此懂眼色，冯景天更加满意了：“今天就你跟着朕吧。”

　　冯景天坐上软轿，命人抬到御花园中去，临上轿时瞥到御书房旁，一丛丛鸢尾花开的正好，不由停了下来。只是虽是些矜贵的品种，数量却少了些，他不免可惜的叹了声。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跪下身，告了声罪，说知道宫里有一处鸢尾花长势极好，还有些不同的颜色，只是品种杂了些。

　　见多了御花园中的花草，冯景天一时被勾起了兴趣，大手一挥，命小太监在前面带路。软轿走了许久，最后在冷宫附近停了。冯景天下轿走了几步，稀奇极了。他竟不知冷宫这边还有此等美景，连连拍手叫好，一路顺着花景向前走去。

　　兴许是这边无人看管，一丛丛鸢尾花随意生长着，倒是比御花园中修剪的规整的花多了几分美感。再往前走去，就能看到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间或有几条鱼跃出水面，又噗通一声砸进水中。冯景天看得入神，脚步不停，眼睛四下望着，视线里突然多了一抹纤瘦的身影，白衣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飘渺似仙。

　　“奴才不知道这里有人，奴才告罪，奴才告罪······”小太监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形，到底没经过事儿，吓的膝盖一弯，就面无血色的跪在地上求饶。

　　湖边的女子听着响动，倏然回过头来，惊鸿一瞥间几乎将冯景天的全部心神勾了去，哪还管得了拼命磕头的小太监。他踉踉跄跄的跑到女子身边，痴痴的望着对方，他记得这好像是温因善那个大老粗的女儿，刚进宫时让他迷了好一阵子，后来不知怎的就淡出了他的视线。久而久之，他也忘了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人物。

　　与他的心情截然不同，琪嫔心里正惊疑不定，为何来的不是妹妹而是皇上？难道妹妹被发现了？她脸上的慌乱格外真实，身子一俯就要下跪，被冯景天眼明手快的拦了下来。他刚才想起方灵雨曾来求他给一个嫔妃降罪，那个倔强的女子难得温声软语的向他求些什么，还是一个他没什么印象的妃子，就随口答应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一位。

　　他饱含歉意的摩挲着对方细腻的小手，手一用力，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恰好错开了女子一瞬间变得格外痛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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