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数字令断言终生 下
思及此，灵婆哭了。
上千口人啊，商族族长商澈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征战而死的夫人，身后是被千人鲜血染红的漓江水，两人屹立于沙场临危不惧，共同抗敌，无奈敌人众多，最终死于乱箭穿心，该是何等的疼痛。
她曾努力过的，但是必然发生之事，她又如何能阻止什么。
后来想起，多年前哪怕断发伤肤之痛，如何能弥补自责之一二。
灵婆“扑通”一声跪下，将身体和四肢都跪倒于平秋的面前，她呜咽着声音说：“姑娘，你是被天地所委以重任之人。血脉尽断，三起三落，是你一生必经的劫数。就算是我，也无法妄想阻止的啊。”
什么意思？平秋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这些话听起来头头是道，却啼笑皆非。她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有旷世的才情和抱负，如何能够凭一己之力，破四分五裂，让天下归一？
“头陀，我想你肯定认错人了。我是商族之嫡，但我绝不是你口中所说，会三起三落，落海为寇之人”平秋礼貌地笑着说。
回想时，刹那间，她想起之前三哥曾告诉她，组织人手，以海盗之名打击敌寇之事，顿时觉得心惊，可却摇摇头，自言自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愿望，是在蓉城替父母完成他们交给她的事情，然后就回漓江，好好做她的商族之女。此生，必当以振兴商族为己愿，不会做什么海盗的
灵婆看到她背过身去，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脸上还是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顿时明白，估计平秋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想起自己所做的错事，无论如何，都想要提点她几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故而多言道：“姑娘，杞人忧天，智者不为。这是命运，是我们避无可避之事。你且不要多想，只听我多言相劝几句。”
平秋回过身子，眼神直直地看着头陀，想从她的神色中找到一丝骗人的不自在。
若是为了骗取财物，刚刚她就已经给了钱，头陀实在无需到现在还演这出戏。
莫不是，她还想要更多。
她心里有个声音是，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但事关自己，就算是好奇心作祟，她还是想多听几句。
何况她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头陀出来首告穆泾渭，并非穆族的血脉，终归是她有求于她，所以自然是要听下去的，她想想，又这样催眠着自己。
此时灵婆已经站起了身子，她自顾自地望着天空，选中了一地势较高向阳的方位，搬来了一个火炉，将自己刚刚买来的香火，尽数都用上了。
没想到，正巧她施法之处，天色突变，竟然有了阴凉之处，而除她所站立之地外，其他地方依旧如旧。
只见她嘴里念叨着什么，阵势比刚刚的还要大，手舞足蹈地，丝毫没顾及刚刚被石子砸破的额头，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夏日炎热，和着汗，一起流下来，看着极为吓人。
她将手里的纸钱全都烧着之后，扔进了火炉中。按着天象、地势和平秋所站的位置施法，没想到火势竟然自觉地往一个地方移动，看着，的确像是天命使然。
平秋愣了愣，伸出手摸向空中，今日无风啊。
灵婆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密了，她站立之地仿佛遗世独立，不受周遭地域的控制，狂风乱作，飞沙走石，寥寥几张纸钱，在火炉中愈演愈烈灵婆手舞足蹈地速度也越来越快
突然，火势不动了。
等风沙完全停止之时，灵婆终于站定了脚步。
她本来是闭着眼的，此时睁开眼，往火炉中望了一眼，霎时间便知道了所含何意。
解语之事本就是她每日必做，但是今日，事关之人，非同小可，她不敢妄言。
于是她看了一眼平秋，说：“你在这里等我。”遂，走进屋内。
不过一会儿，灵婆就从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拿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出来递给了平秋，说：“你选一个。”
只见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平常物件里的锅碗瓢盆之类的，还有个算盘和小波浪鼓，但都是些陈旧之物。
她自幼学习商族管理之道，最不精通的，大概就是“算术”了。
于是她随手拿起个自己最不喜欢的算盘，在灵婆眼前晃了晃，那样子似乎在挑衅，难道这个你也能算到吗？
灵婆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过了她选之物，到了刚刚那石桌上，示意她坐下。
要是平秋，现在肯定对这石桌子心有余悸了，毕竟刚刚一个寻常的石子都能跟着魔似的，若真的如她所说，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
灵婆说：“你随意在这算盘上拨弄些你想要的数字。”
平秋却哑然失笑，问：“这是为何？”
灵婆睨了她一眼，很严肃的样子，平秋便也笑不出来了。
末了平秋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石桌上那个蒙灰了算盘，拿起来抖了抖，吹干净上面的灰尘，一边心中想着：一般的算命游士，都是借由人的性格，来卜算出她要所猜测的数字，那她就索性按着顺序来，让灵婆无迹可寻。
于是在算盘上拨弄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递给了灵婆。
灵婆拿过来看了之后，正叹了口气，平秋就问：“头陀，你不要光顾着叹气啊，什么事情，不能直言吗？”
她倒要看她还能编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来。
“姑娘。我今日所劝诫之事，请你一定牢牢记在心里。无论你是否相信，这都必然会发生。”灵婆言正声厉道。
平秋做了个“请”的动作，礼貌回道：“洗耳恭听。”
灵婆这才问到：“姑娘是不是与这蓉城的第一把手，最年轻的茶艺师，裴公子，暗生情愫。”
什么？平秋被问到了，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话锋转到了他身上
“我所规劝之一，是无论如何，姑娘你都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刚开始你们会很幸福，但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你可知道何意？”灵婆问。
平秋摇摇头。
灵婆又继续说道：“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为爱私奔，勇敢追逐爱情的佳谈，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但你可知道，当年的司马相如在长安被封为中郎将之时，觉得自己身份不凡，也曾有负心的时候。”
哦？这与她有何干。平秋不懂。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也是当时司马相如，有了休妻的想法后，写给卓文君的一封信。”
灵婆解释道：“当时的卓文君，是少有的聪慧女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夫君的想法，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唯独少了亿，同无意的意思。有休妻之念。”
听罢，平秋反驳道：“就算如此，也只能说明，头陀您知识渊博，通晓古今。可前人之事，我不知，究竟与我何干。”
灵婆又说道：“我在火盆里，就已经看到你命中有被休妻之事，爱人也有负心之意。你的夫君，于火中不消其风骨，与众人不同，不是平凡之人。而我所设定的地点又是在蓉城，试问，蓉城上下，可还有谁，比得上裴家的长公子，裴御？继而我以假设继续算下去，发现的确是他。就算你今日听我之言，处处躲他，但是任凭你躲到天涯海角，你最终也一定会是他的妻子。”
听此，平秋不自觉地绷直了背，手心里也急出了些汗。
今日出来的时候，平秋曾说过，会为他守住他们的家，这话，若作于十五岁的儿时之谈，是情不自禁。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她并不反对，往后听从父母的愿望，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灵婆说得煞有介事，装神弄鬼那么半天，她倒是不得不信了几分
而裴御和连玦，又是蓉城公认的一对
平秋性子直爽，随机又问：“那你可算得到那人是谁？可是弦月阁的连玦姑娘？”
灵婆掐了掐指，又摇了摇头，说：“我只看得到，他后来所娶之人，甚为平凡，当没有连玦姑娘的风华绝代。但也不排除是她，一个女子的气数，是会随着年月而改变的而且”
灵婆看了一眼她眼中的彷徨失措，就知道她对裴御已经用情至深但她还是顿了顿，继续多言道：“我规劝之一，则是——平秋姑娘，愿你对这个人心中有所保留，你虽无法改变事实，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心境。不至于到头来，因为此人，伤心劳神太多，否则，你的命里，还有别的劫数。”
平秋沉默了。
她只知，爱，则要拼尽全力。若前怕狼后怕虎，如何能真心尽情所爱。
但灵婆所说，仿佛又所言不虚
她只觉得现下心里堵得很，窥探了未来之事，对于她自己而言，反而过不好现在了。只会更加心烦意乱啊。
平秋摇摇头，断不能受这样的想法所影响，如果她自己都信以为真，如何能逆风使舵，改变自己的命数呢？
不是反而，受了命运之累吗？
不！不行！
平秋摇摇头，脱口而出道：“无论你今日说的是否是真的。我都不会抱有太多的想法，真也好，假也罢。你虽说了，我却不能因为你说的，就害怕。倘若我成年后真的与裴御成婚，日日担惊，又怎能做好事？说不定，正好应了这预言。我便什么都不想，当作未听过。救出月姨，完成父母的嘱托后，我就回漓江，此生再不来蓉。”
“不行！”灵婆阻止道，“你不能回漓江！”
“为什么？”平秋不懂。
“漓江家人已经遇难，你此番去，不是狼入虎口吗！怎地这样糊涂！”灵婆情急之下，说道！这正是她所要规劝她之二啊。
什么意思？
平秋这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情急之下，她直起身子，直接拂开桌上的算盘，本来破旧的算盘被推到桌子下，珠子碎了一地她越过桌子，握住灵婆的肩膀，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家人已经遇难？遇何难？我母亲前几天还托人送信给我，你胡说什么！”
灵婆摇了摇头，低下头来，坦白——
“商家创族之图腾，精卫填海。人形已死，方可成就幻灵，完成精卫填海啊。”
平秋惊愕地瞪大了眼，心不自觉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如同有万千只蚂蚁啃噬，慢慢地开始隐隐作痛，这下她还没有确定，只是稍微一想到，便觉得鼻子发酸，无法忍受。
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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