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捉鳖 三
听了谢湘的话，疏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旁的暗香却听出了门道：“姑娘想得周到，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抵就是如此。”
“这话便是说得过了，我与她皆不过闺阁女儿罢了，能有什么仇怨。”谢湘淡淡的回了一句，这样说倒不是有心隐瞒，只是如今二房和三房的阴毒用心还未完全显露出来，无凭无据的，谢湘也不好做些什么。
不过狐狸尾巴总归是藏不住的。
“暗月，你将这封信送到四妹妹院里，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上。”
用完早膳，谢湘便带着疏影去了善存院，谢太夫人信佛，屋子正中央案上的青鹤瓷九转顶炉终日里点的皆是檀香，谢湘进屋后便觉着莫名的心安。
谢沅正在里屋与谢太夫人说话。
“湘儿来了，我与你姐姐正说起你呢。”谢太夫人招招手，“来祖母这边坐。”
谢湘听话地坐过去：“定是阿姐又偷偷对着祖母说湘儿的不是。”
“你这丫头，”谢沅哭笑不得，“我怎得还说起你的坏话来了？”
谢太夫人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暖炉递给谢湘暖手：“你这回可猜错了，我们商讨的是为你院里填一个掌事妈妈，如今你院里这几个丫头年纪太轻，没有个掌事妈妈实在不像话。”
“你搬到潇湘院时说不愿受拘束，我也便由着你了，如今看来这着实不行，”谢太夫人端起茶杯，“虽说如今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可到底不懂人心险恶的道理，没有个妈妈在身边帮衬，实在是不像话，今日病倒了，明日还不定会出什么麻烦事情。”
“祖母说的是，”谢湘听谢太夫人这样说，知道她全是为的自己好，“湘儿单凭祖母安排。”
谢太夫人和谢沅闻言便松了一口气，她们深知谢湘虽说乖巧讨喜，可从小也是个有主意的，且不喜欢一直被拘着，两年前要给她填妈妈的时候便不大乐意，后来也就作罢，方才他们尚在担忧，竟没想到谢湘答应得如此爽快。
“我院里有两个婆子可用，一个是我身边的荣妈妈，另一个是小厨房掌事的冉妈妈，不过这冉妈妈性子有些沉闷，相比之下还是荣妈妈比较稳妥。”谢沅说道。
“这怎么行，荣妈妈是阿姐院子里最得力的，若是给了我，阿姐院里的事便不好办了。且阿姐没得几天便要出嫁，身边更是不能少了人的。”
“正因为最得力，给了你我才放心，这冉妈妈性子不活泛，我怕她也顶不得大事。”
谢湘坚决推辞，荣妈妈是谢沅的乳母，十几年来早已如亲人一般，若是如今突然到自己院里做事，那才是不像话。
“你们先别忙着推来让去的了，我这里有个顶顶合适的人。”谢太夫人说道。
“怎好从祖母这里要人，祖母如今年纪大了，身旁自也是缺不了人的。”谢沅担忧地看着谢太夫人。
“这人原不是我院里的，为了给你妹妹院里添人这事，我便把她寻过来了。”
看到谢沅和谢湘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谢太夫人笑了笑：“不知湘儿可还记着儿时的乳娘？”
“当然记着，”谢湘答道，“只是后来因着生病回乡休养，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的乳娘周氏，是个顶慈祥的人，从小便真心待她如亲生，只后来听说是自己的丈夫和小儿子都死于家乡的饥荒，之后便大病一场，回到乡下休养，难不成祖母竟是将她的乳娘接了过来？
谢湘正想着，便见得崔妈妈领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
那妇人大约四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粗布棉衣，行走间镇定自若，进来之后恭敬地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见过老祖宗，大夫人，三姑娘。”
这可不就是她的乳娘周氏！
“祖母想得竟是如此周到，这周氏原就是个可心的人儿，跟在湘儿身边时最合适不过了！”谢沅甚是高兴，“祖母如此为湘儿着想，实是她的福分。”
“这周氏病愈之后便一直在乡下的庄子里管事，做事十分细致可靠，是个顶用的人，又加上是湘儿的乳娘，我便差人将她接过府了。”
谢湘不禁也有些湿了眼眶，前世从周氏大病离开后便再也未曾见过，只后来听说她在乡下出门采办的时候摔下山了，她还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如今再见到，她从心底里高兴。
“湘儿多谢祖母。”
谢太夫人看向周氏：“从今往后你便跟在三姑娘身边了，伺候三姑娘便是你最要紧的事，凡是以主子为重，切不可有异心，咱们谢家的家法，你也是知道的。”
周氏忙又磕了个头：“奴婢自是知道的，日后一定尽心伺候帮扶三姑娘，绝不敢有二心。”
谢太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又寒暄了好一阵，问了周氏在乡下庄子的情形，周氏一一答了，太夫人便让身旁的崔妈妈将送到潇湘院安置下来。
周氏走后，谢湘开口：“今日湘儿过来，是有件事请祖母帮忙。”
……
当晚，疏影便向谢湘回禀秦川已将人全都接到了汴京，虽说谢湘知道秦川是个厉害人物，却没想到他能如此迅速地将事情办好。
“你去告诉四妹妹，时机正好，可以开始了。”谢湘吩咐暗月。
这夜，终究是个不眠夜……
不过几个时辰，谢府便乱了套，谢家四姑娘高烧不止，且一直昏昏糊糊地梦呓，怎样都唤不醒，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女眷此刻都在怡秀楼中。
“我看小四这病啊，多半是给魇着了。”谢三夫人说道。
“就是，”谢二夫人接上话，“这阿绣平日里身子弱又不常出门，屋里阴气自是重些，父母又不在身边无人护着，自是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
“两位婶婶这么说便不对了，阿绣在府里，有至亲祖母，有叔伯婶娘，有兄弟姐妹，怎得说无人护着。”谢湘站在谢大夫人身边，“大抵是最近天冷，四妹妹的身子受不住了罢。”
“那怎得太医来了都不见好？”谢二夫人反问。
“这……”谢湘当然知道为何太医来诊治了谢绣都不见好，只因本就没病罢了，这不过就是她为了请君入瓮设的一个局，虽说如此，谢湘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一副被问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大姑娘平日里最为博学，你说，阿绣这是怎么回事。”见谢湘回答不上来，谢二夫人便将战火转移到谢沅那边。
“二位婶婶莫着急，太医还在屋里，且等他出来怎么说吧。”
各放的小姐也开始叽叽喳喳地争辩起来，有的说是邪魅侵体，有的坚持没有鬼神之说……
这厢正乱成一团，谢太夫人便由人搀着到了怡秀楼。
“母亲来了。”谢二夫人忙迎上来，馋住谢太夫人，“这都一个时辰了，阿绣仍是不见好，一直高热不退，媳妇看大抵是府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作祟。”
谢太夫人对于这些东西一向是深信不疑的，如今自己这样说，谢太夫人定会相信，于是李玉蝶趁热打铁：“不如请法师来府里做做法如何？”
谢太夫人思量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你可是有推荐的人？”
“便是前些日子来府中驱邪的慧觉法师，”谢二夫人马上答道，“做法之后，湘儿便痊愈了，眼看着竟无事一般，可见那慧觉法师的道行定是很深。”
谢太夫人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李玉蝶被这样一看，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凉意：“别的法师也是有的，灵寂寺与方正寺也不乏厉害的法师。”
“便按你说的，此刻便差人去将那慧觉法师请过来罢。”谢太夫人开口。
“是，”李玉蝶忙答道，“媳妇这便差人去办。”
“呵，母亲如此热心，不知道的当那慧觉法师是母亲一家的呢！”
一旁有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谢湘看过去，原是二房的庶女谢楚，少女身穿一条水红色蝴蝶群，外罩一件樱红色大氅，头发只松松挽起，一派慵懒自得的模样，只是这慵懒中竟隐约透出一丝媚态。
人人都知李玉蝶和这个庶女最是不对付，谢楚的母亲是谢昭阳强抢来的，被迫嫁入谢府，生下谢楚之后便悬梁自尽，要说这谢昭阳对谢楚的母亲也算是情根深种，以至于爱屋及乌，对谢楚的疼爱竟是超过了嫡出的六姑娘谢漫，只是这谢楚一直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前世的最后，谢楚似是远嫁了，谢湘的记忆中也没有太多关于谢楚的印象。
“我是因恰巧知道慧觉法师如今住的那个客栈罢了，二姑娘这样说是何意思，难不成是要污蔑嫡母么？”谢二夫人眼神锐利地看向谢楚，似是要喷出火来。
“谢楚不敢。”
谢楚不温不火地回答了这么一句，便偏过头不再说话。
临近四更时，外面有人来通禀，那慧觉法师已经到了。
“带进来吧。”谢太夫人冷冷淡淡地说。
谢二夫人闻言隐约觉着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边跟在谢太夫人身后不再说话。
南蜀的男女大防并不太大，是以各房的姑娘也不必多做回避。
那慧觉法师进来之后，眼珠子便滴溜溜地转，看向的竟是年轻姑娘这边。
谢太夫人清清嗓子，慧觉方回过神，行了一个礼，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派出家人不问世事的模样。
谢湘看着他的嘴脸，不觉有些恶心，打着出家人的旗号行龌龊之事，实是可恶。
那慧觉法师听得怡秀楼中下人的描述，不假思索的便说：“这府中确是进了邪灵，这邪灵比上次的更是厉害，恐是有些难以对付。”
“那法师可有破解之道？”一旁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慧觉抬头便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那少女穿一身藕荷色曳地飞鸟描画长裙，外罩一件霞影大氅，梳着一个双丫髻，头上只挂了一对红珊瑚累丝璎珞，明眸善睐，虽年幼但已是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不觉看得有些痴了，又听到身旁的丫鬟唤她三姑娘，心下暗怪自己上次来谢府未趁机占写便宜，幸而上次也见过这府中的四姑娘，也算得上一个绝色佳人，想来便不觉那样可惜。
谢太夫人看那慧觉时而窃笑时而皱眉，面上又一副垂涎的神色，心下的厌恶更甚，便说：“法师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待我家小四病愈，自是少不了法师的好处。”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是施法时屋中不可有旁人，必须确保周遭的安静，只消有病人在即可。”
周围又是一阵议论声。
谢太夫人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慧觉如此大胆，竟是存了如此龌龊的心思：“法师能有几分把握？”
“这……”
慧觉的话还没有说完，府中的小厮便急匆匆跑来：“老夫人，各位夫人小姐，府门外、府门外有人吵起来了，说是要见慧觉法师！”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谢湘冷笑，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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