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枯叶终落

　　兮璐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俩人，虽然他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这用词也太难听了吧。敢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的公公老糊涂，也真是少见，要么就是老爷子在家里地位太低，要么就是这女人真的很无脑。

　　“混账！真是个没教养的女人。老大，你就是这么管教你媳妇的？”果不其然，沈老发威了，不过这句话骂的也真是太客气了吧。

　　因为从小没有承欢爷爷膝下，本来沈慎行见到沈忠如今的样子，又听到他认可的话语，涌起了一丝不忍和感动。可一听大伯和伯母如此言语，心中顿时一股怒气，平时温柔如水的眸子，冰冷冷的看向那两人：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家里，看来的确有人不想让他回来。

　　“行儿，把你的玉佩拿出来吧。”北堂昱程显然也想赶快结束这个对话，终于开口说道。

　　沈慎行依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攥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才走到老人的面前，将玉佩递给了他。

　　老人颤抖着双手将玉佩接了过来，放在眼前看着。对着那玉佩摸了又摸，才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这是行儿满月的时候，我叫城里最有名的玉匠特别定做的，上面的这个沈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还有，还有旁边这两个小字，是我才刻了一半，硬叫老四给抢了去...”

　　沈老激动的说着，一手将玉佩放在了胸前，另一只手朝沈慎行的方向慢慢伸了过去，他轻轻唤道：“行儿...”

　　然而那手却在没有触及到沈慎行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悬在了半空一直没有再敢向前。

　　自从把玉佩递出去，沈慎行就一直低着头，兮璐感觉老人伸出去的手更加颤抖了，心中有了一些不忍。但她也明白，沈慎行已经十来年没有见过沈家的人了，在他心里一定会有所顾虑，还有彷徨。可亲人毕竟是亲人，血浓于水，化不开剪不断。

　　北堂昱程见沈慎行如此，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行儿，见过你的祖父吧。”

　　沈慎行忍了半天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兮璐心疼的看着，见他抬起头，两只手终是握住了老人那只颤抖不停的手，喊了一句：“爷爷...”

　　“欸！好孩子，爷爷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老四的后人还在，他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啊。”

　　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兮璐的心头，她直觉地感到，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变了。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爷孙俩身上的时候，她悄悄的退出了大堂。

　　夏过秋至，天气已是转凉了，树上的叶子也在挣扎过后，一片接着一片的往下落，有些竟还是全绿色的。

　　兮璐一个人来到院落里，抬头望着黄绿相间的杨树，怔怔的发着呆。

　　自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有两个人给了她温暖，陪伴着她一起渡过心底的那份孤独和无助，在她的心巢中筑了一个家。

　　第一个人，就是沈慎行。他是兮璐恢复意识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在还不知道她来历的情况下，精心地熬制了一碗药膳粥给她喝。并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陪伴着她学医、练功、煮菜，在她危险的时候保护她、受伤的时候照顾她。

　　另一个人，就是师父北堂昱程，虽然有时候他会很严厉，也很少对自己笑，但是兮璐却能够从他的目光和话语中感觉到，那种犹如对待亲生女子一般的关心和爱护。

　　在这里度过的这三年光阴，兮璐已在不知不觉间，将沈慎行和北堂昱程当做了自己的家人看待。一个严厉又心软的慈父，一个温柔又细心的兄长，让兮璐在这陌生又无助的世界，又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今天，沈慎行找到了他真正的亲人，真正的家。是否有一日，师父也会有了他自己的家？那么她到时，就又是孤身一人了吧。只一想到这个，她竟然已经开始心中发紧，酸涩不已。

　　经历了母亲早逝，父亲离世，爱人的背叛，她本以为自己早已能够坦然面对各种分离了。谁知她竟是又错了，当心中再次有了家，而美梦又一次被打碎的时候，那种滋味，仍然难以言喻。

　　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昱程从屋里出来时，就看见了不远处在树下发着呆的兮璐。

　　那只是一个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周身居然能够散发出一种那么深刻的孤寂。想起了她的遭遇，北堂昱程一阵心疼，默默地走到树下，想要安慰两句，却无从开口。毕竟，这一次，是他决定将行儿带了过来，毕竟...

　　“师父。”兮璐早已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轻声唤了北堂昱程一句。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您为何不娶亲呢？”

　　北堂昱程没想到兮璐会问他这个问题，思绪再脑中回转了几圈，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想要把自己隐瞒的秘密就这么说了出来。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答了句：“为师没有心仪的女子。”

　　没有心仪的女子...吗？那么如果以后遇到了心仪之人，师父就会成家了吧，他们也终将会有自己的孩子。而她，终究只是个局外人罢了。她如何才能有个自己的家，谁也抢不走的家呢。

　　北堂昱程没有听到她再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只是感觉好像打不破兮璐周身的那种孤独感，只好开口说道：“行儿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留下，虽然沈老需要他，但是他放心不下你。”

　　“师父呢？师父希望师兄留下吗？”兮璐转过身来问道。

　　北堂昱程没有马上回答，抬腿往前迈了两步，站在了兮璐身侧，才压低声音说道：“十二年前，为师去皓月办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几个黑衣人在追杀一个女子，当时女子已被重伤，我出手击退黑衣人后，才看见她的怀里竟然护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她肺部受创，已不能言，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小孩儿托付给我，在地上写了一个沈字，就断了气。”

　　“那个小孩儿就是师兄？”兮璐听到这里已经猜了大概。北堂昱程把沈慎行带了回去，依着那玉佩取名慎行，收他为徒，教他学医习武。并在这些年一直通过那个沈字寻找着沈慎行的身世。

　　“恩。”北堂昱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查行儿的身世，线索不多，只好根据当年的情形慢慢寻，遍访了许久，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河阳沈家。沈家乃是武林世家，当年的那场悲剧我便想着是江湖仇杀，行儿是我唯一爱徒，自然要谨慎些，想接着查查这仇家的来历。可谁知，调查的结果，却实非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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