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在哪里

　　一壶春里灯光华绮，歌舞眩目，舞台上的美人尽展歌喉，腰肢闪曳，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纸醉金迷醉生梦死，销金窟，不夜城，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糜烂在温柔乡里，脸上呈现出沉沦迷恋的万种风情。

　　“霓虹闪，杯酒浓，歌舞升平，酒不醉人，人自醉...”小凌一脸焦急的看着舞台上正在唱歌的冯飘柳，她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冯飘柳一点儿也不着急，要知道余冷涵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再来白园了，外界都在盛传冯飘柳失宠的消息。澳门本就是个现实的地方，踩高攀低在这里最正常不过，要是以往，冯飘柳自然会想办法让余先生出现，可是现在，小凌不明白为什么冯飘柳会昔如往常毫不在意，这让她焦急万分，她偷偷打听过说是余先生生病了，可是奇怪的是当她把听到的消息告诉给冯飘柳的时候，她竟然完全不在意。

　　“小姐，余先生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咱们要不要去...”还不等小凌说完，冯飘柳就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派人再送束花过去”然后就叫小凌去更衣室给自己拿下一场要穿的衣服。待小凌走开后，冯飘柳慢慢打开了手袋，拿出了夹缝里的那个小药瓶，她轻轻扭开瓶塞，抖落出一些粉末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用纤细的手指细细揉搓起来，白色的粉末慢慢飘落下去，冯飘柳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她不是不着急，而是在等那个人的命令，余冷涵病后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再出现的，想到这，冯飘柳笑了起来。

　　焦急的除了冯飘柳还有萧倾语，这三个多月来余冷涵没有去找冯飘柳也没有来找她，自从上次事件过后，余冷涵不再出现，没有派人来惩罚她，更没有杀了她，她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掉了一样，身边的佣人也全替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在这个新地方，萧倾语看着屋里屋外影影倬倬的人，不知道在下一刻自己的命运会如何，想着这一切，萧倾语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根草绳手链。

　　那一晚，也就是余冷涵病倒的前一晚他来到这里，为她戴他刚刚投标来的一条玉石项链，突然枪声就响了，余冷涵立刻把她护在身后厮杀着涌上来的人群，别墅里乱成一片，枪械交击的声音让萧倾语恐惧不已，她紧紧依偎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在余冷涵的面前倒下，就在余冷涵要带她冲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有一个人拿刀从旁边冲出刺向萧倾语，在那一瞬间，余冷涵挡在了她的面前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后来魏齐带人赶到打退了那伙人。

　　萧倾语看着余冷涵肩膀上越来越多涌出的血，吓得目瞪在那里，可是眼前受伤的这个男人竟然只是对她淡淡的微笑，抱着她坐在枪火味儿弥漫着的客厅沙发上，轻抚着她的背让她不要害怕，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见她一直在发抖，喂她喝了杯水，喝下水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等她再次醒来就没有见过他了，后来再见到他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让她吃惊的是，在那一晚枪战发生之前，余冷涵还没有来到别墅的时候，她的床头多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就是她消失不见的草绳手链。萧倾语没有告诉余冷涵她的手链找到了，她有种直觉，这手链不是余冷涵找给她的。

　　“你在想什么呢？”听到声音，萧倾语楞了一下，马上把手腕上的链子扯下丢在面前抽屉的缝隙里，转身的那一刻她正好碰到立在面前的余冷涵的胸部，萧倾语恐慌极了，她很害怕余冷涵会看到刚刚的事情，恐惧让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你怕我吗？”声音又一次响起，“我，我，我只是，只是”萧倾语颤抖的支吾着，她绞尽脑汁的在想该怎么回答余冷涵的问话，细细的汗水在额头上冒出，“别怕”余冷涵低头在吻住了萧倾语的唇，萧倾语又一次晕倒了。

　　醒来后的萧倾语并没有看到余冷涵，片刻清醒后，她立刻去看那个抽屉里的手链，“幸好还在”，萧倾语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萧倾语又愣住了，刚刚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呢？“那个吻？”萧倾语不可置信的用柔白的手指轻轻覆上自己的嘴唇，那个温热会是假的吗？萧倾语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你......在吗？”“你在吗”萧倾语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下了楼梯，眼神四处的张望着试探性的问了几声，没有回应。几个佣人和丫头只是抬头看了看她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萧倾语看着一个佣人张嘴想要问她刚刚是不是余冷涵来过，可是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口。刚被送到到这里的时候，她很想像之前在那幢别墅里的时候一样，和身边的佣人说上几句话，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房子的主人什么时候来过，当时她还和伺候自己的丫头银玉很投缘，好多次余冷涵悄悄来过又走了的事情都是银玉偷偷告诉自己的。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后，萧倾语就再也没有见过银玉了，她很想问问别人，银玉在哪里，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现在，这幢房子，这的人，对她既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不敢越雷池半步，又高度戒备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像她既是一个珍贵无比的客人，又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犯人时刻要越狱做出惊天坏事似的。说话，自是没有，不管萧倾语问什么，得到的回答只有只言片语，“萧小姐，该用午餐了”“萧小姐，该吃药了”“萧小姐，该休息了”......萧倾语看了一眼这个装饰的华丽精致的屋子，忽然觉得这里原来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订婚？”唐明心看着王恩沐的脸不可置信的轻笑出声来，“不可思议哦，这风靡澳门城所有女人心的恩爷竟然有想结婚的一天呦”唐明心调侃的看着王恩沐，觉得他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谁知王恩沐竟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嗯？看来恩爷是说真的啦，真不敢相信呢”唐明心吃惊的嬉笑道。“看来，这澳门城中的不少女人都要心碎了哦”。

　　“她们的心碎不心碎不关我事，我只在乎—”王恩沐突然把身子探向前认真的看着唐明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唐明心被王恩沐认真的神情吓了一跳。王恩沐突然把脸转向一侧，对着端茶过来的唐奇说出了“你喔”，然后就一脸恶作剧样的大笑起来，“恩，恩爷”丫头唐奇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呆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说你暗恋我呢”唐明心翻了翻白眼，王恩沐的眼神还真是让她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知道这个男人的花心本性，说不准她就像别的女人那样相信他刚刚说的话了呢，真是好笑。

　　“说不准哦”王恩沐冲唐明心坏笑道，“算了吧，你要是喜欢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唐明心随口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死啊”王恩沐笑悠悠的丢下句话，摆弄起了茶几上的那份水仙花。又坐了会儿聊了些其它的事情就留下订婚请柬走了。

　　“站住”，耿忠拦住了一个试图冲上前的丫头，“恩......恩爷，您刚刚说的可是真的?”唐奇紧张的充满希望的看着王恩沐问道，“哦？什么？”，“就是......就是您刚刚和太太在客厅里说的，您说......您说”唐奇羞红着脸说不出口，“哦，我想起来了”王恩沐冲唐奇笑着说，“您想起来了就好，是......真的吗？”唐奇紧张的盯着王恩沐的嘴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王恩沐的唇角先是勾起一抹笑容，后来笑容越扩散越大，直到他满脸笑容笑的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走过去捏住唐奇的下巴，慢慢的收敛住脸上的笑容，“你配吗”充满鄙视的声音让唐奇目瞪口呆瘫倒在地上。

　　傍晚，余冷涵从萧倾语那里回来就看见了桌子上的请柬，唐明心边给余冷涵脱外套边抱怨起那个让她讨厌的人来。“冷涵，这个恩沐又在搞什么鬼呢？”“怎么，他又惹到你了吗？”余冷涵听出唐明心声音里的不悦笑着问道，唐明心撇了撇嘴，“他呀，倒没惹到我，倒是让这澳门城中的无数女人不想活了，这不，下午唐奇就自杀了”，说着唐明心白了白眼，余冷涵还是在微笑。他知道他这个拜把子兄弟在女人中的魅力有多大，更知道他此次结婚的目的，早前王恩沐便把要订婚的消息告诉了他。

　　王恩沐要订婚的人是上海滩青刀帮郑家的大千金，青刀帮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帮，不仅操纵着上海滩三分之二的生意，更是跟军队有着密切的联系，郑家家主的亲兄弟位居军队高官，使得郑家在军阀混战的上海滩安然不倒如鱼得水。有了上海滩郑家的相助，王恩沐的生意在上海只会畅通无阻。

　　“我可倒要看看这郑大小姐以后怎么闹腾了，冷涵，你听说没，这郑大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哦”唐明心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道，“你呀，明心，怎么跟恩沐都像个孩子似的”余冷涵用鼻子爱腻的蹭了蹭唐明心的鼻子。“我像他？才不呢，恩沐多花心啊，这澳门谁不知道‘铁打的恩爷府，流水的女人席’呢”唐明心娇慎道。纵然外界传言郑家大千金性格嚣张跋扈行为放荡，据说还曾经把追求她的上海滩林胜堂林家公子脱光衣服当众戏弄，害的林家跟郑家势如水火也毫不在意，这样的女人跟王恩沐在一起会怎么样呢？唐明心可是等着看热闹。

　　“小姐，怎么了？”端茶进来的小凌看见一地的碎报纸疑惑的问，“出去”，“小姐”，“出—去”冯飘柳呵斥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凌在退出房间前悄悄的把地上的报纸捡了起来一并带了出去。趁冯飘柳午休的时候，她来到一个商行，“给，给我把这上面的字一个不漏的念出来”小凌抛下一枚大洋轻蔑的说道，“好好好”正在算账的小伙计一看到闪闪发光的大洋立刻捡起来仔细瞅瞅塞进怀里脸贴在那堆碎纸上大声念了起来。“真是奇怪，报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啊，除了恩爷要和上海滩郑家千金订婚的那条消息。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可，不对呀，恩爷订婚与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小凌不解。

　　傍晚时分，冯飘柳才走出房间去和余冷涵参加舞会。

　　“怎么，不准备理我吗？”余冷涵环着冯飘柳的腰坐在回白园的车子里，“不理”，冯飘柳背对着余冷涵赌气的说道，“你在埋怨我不去找你？”余冷涵淡淡的说道，“我怎么敢埋怨余先生呢，余先生你病虽然好了两个多月了，不过这要你去看的女人从澳门的北边都排到了南边，我又怎么轮的上呢”冯飘柳酸酸的说，余冷涵轻轻微笑了下什么也没有说。

　　车子慢慢的停在了一片草地上，“这是哪里？”冯飘柳透过车窗环顾外面，茫茫一片草地什么也没有，夜色深沉，显得周围的一切黑乎乎的。

　　“闭上眼睛”，

　　“嗯？”

　　余冷涵轻轻捂住冯飘柳的眼睛牵着她的手慢慢出了车子，突然，余冷涵的手松开了。“啊—”冯飘柳惊讶的大叫起来，只见原本被夜色笼罩的黑压压的草地，此刻却如星河一般闪闪发光，一个用玫瑰花精心摆置的巨大“心”形里，有用蜡烛仔细摆着的“冯飘柳”三个醒目的字，微风吹过，摇曳的烛光和草地上的星光交相辉映，美的让人心醉。更让冯飘柳感到吃惊的是，在“心”的里面有一架缠满着无数璀璨星光的秋千，叮铃铃，叮铃铃，夜风拂过，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冯飘柳仔细看过去才知道，原来秋千上的光芒并不只是灯光的作用，上面还细心的缠绕了些银质的小铃铛，银色的光芒在烛光下更显的美丽迷人。

　　“啊，冷涵，”余冷涵轻轻的把冯飘柳抱了起来，稳稳的把她放在那架秋千上。“你不是说喜欢秋千吗？”，余冷涵轻轻的荡起秋千，风儿吹过，铃声悦耳，烛光闪耀，冯飘柳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她还是郁解语，父亲总是会陪她在院子里荡秋千，小解语无忧无虑开心极了，她喜欢荡秋千，因为每荡起一次，她就离天空近了一点点，她很好奇天空是不是就是父亲嘴里说的那个天堂，所以总想要抓住它。

　　冯飘柳没想到上次参加法租界的慈善舞会，她和余冷涵行车经过一个小公园时看见里面的几个小孩子荡秋千，她望着说好喜欢秋千竟被余冷涵记住了。

　　“风儿吹吹，云儿飘飘，荡秋千的姑娘最可人......”冯飘柳轻轻哼起了小时候的歌谣，那是好好开心啊，冯飘柳的眼睛慢慢湿润起来。她抬起头正好望进余冷涵漆黑的眼眸里，在星光的掩映下余冷涵的眼眸如同最亮的星辰一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啪—啪—，余冷涵轻拍了几下手掌，一匹缠着星星点点亮光的白马从远处被人牵了过来。

　　“冷涵，这是？”冯飘柳又一次惊讶了。

　　“秋千有了，骑马的女子怎么能少得了白马骑呢”余冷涵微笑着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还不等冯飘柳反应过来，余冷涵就把她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一纵身上去拥着她在满是星光的草地上慢慢的骑起来。“冷涵，谢谢你”冯飘柳柔媚的在余冷涵嘴边说，眼睛里放射出魅人的气息。“你不是说希望有一天跟戏文里的女子一样骑在白马上吗，我这就把白马给你变来了”说着余冷涵低头吻住了冯飘柳。

　　冯飘柳看着余冷涵漆黑的眼眸，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明心那样的女人会如此痴迷他的原因了。懂女人心的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懂还会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让碰到他的女人根本恨不起来，哪怕他做了天大的错事。都说风云澳门的余冷涵和王恩沐两兄弟性格截然相反，看来这话只对了一半，对女人，都一样有办法。冯飘柳笑的更加妩媚了。

　　回到白园后，余冷涵并没有留下过夜而是走了。梳妆台前，冯飘柳一件一件的取下身上的首饰，“小姐，余先生真是疼爱小姐，看来那个余太太也只是徒有其名罢了，早晚有一天会被......”“住嘴”冯飘柳看着沾沾自喜的小凌呵斥道，“小姐，你怕什么，看今晚余先生为你做的一切就可以知道余先生心里有你，那个唐明心除了是个唐家大小姐什么也不是，余公馆的女主人又不是不能换的”“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凌遮挡住右脸脸颊的面纱被打飞出去露出恐怖的脸颊，“出去”冯飘柳颤抖着手命令道。“小姐，你”小凌不敢相信冯飘柳会因为唐明心打自己，红着眼睛飞快的捡起地上的纱巾跑走了。

　　“小凌，不要怪我，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唐明心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余冷涵更是”冯飘柳软弱无力的垂下感手，疲惫的走进更衣室拿出那只能让她忘忧的东西抽起来。她并不害怕唐明心，她只是想让小凌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奢求的，哪怕是想也不能想，因为一旦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被欲望蒙蔽住眼睛干错事，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余太太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上去的，唐明心能不能坐到最后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不能就很确定了。

　　冯飘柳嗤笑一声，随手把那个刚刚骑马时余冷涵送给她的用那匹宝马的毛编织成的精致绳结放在烟火上烤，“嗞啦”一声，那个精致的绳结就在她的手中慢慢烧成了一团灰烬。这个男人还真是恐怖的很？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搞得懂他的心思呢？

　　“你在哪里呢？”萧倾语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在那根手链上。“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出现在拍卖会被余冷涵瞧见带了回来，也按照你说的出现在黄金面具舞会上，现在更是按照你说的乖乖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还不出现呢?”萧倾语的眼泪越流越多落在那根渐渐被血染红的草绳手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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