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沧海遗珠
“先生，王先生的电报来了”，下人把电报呈递给余冷涵。
“王恩沐回来了?”，唐明心停下吃早餐的刀叉问。
余冷涵笑道，“不是他还有谁?”
唐明心撇了撇嘴，“你这个兄弟，真是人如其名，恩沐四方噢，去哪都留情，这回儿去上海出差，人还没回来，那边的报纸已经都铺天盖地的说南门康家的大小姐被他勾去了魂儿，婚礼当天被人拍到和他在酒店”唐明心没有接下去说翻了下白眼。
傍晚时，唐明心逛完街回来，一进门就被人突然扣了顶帽子在头上，她刚拿开遮住眼睛的帽子，就看到一张帅气阳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润满光泽，俊朗的面庞透出阳光般的迷人朝气，长长的睫毛下一对褐色的眼眸散发邪魅的味道，薄薄的嘴唇带着一抹坏坏的痞笑，这个俊朗的男人就好像蓬勃的阳光一样迷惑人心，现在他正对唐明心笑的灿烂。
如果说余冷涵的笑是高贵、深沉的，像深渊里的漩涡那般让人看着很近可又不可触碰，那么王恩沐的笑就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笑，笑的让每个人看了都觉得阳光照进了心里，甜蜜蜜的像蜜糖，而他这个人也像蜜糖一样，永远不缺女人来品尝。
“喜欢吗?”，王恩沐拿过唐明心手里的帽子，笑嘻嘻的戴到自己的头上扮起了鬼脸，这是顶新式的黑色女士扩边帽，上面嵌了蕾丝花边和名贵的玛瑙石，唐明心看着他的搞怪模样笑出了声。
唐阴看着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余冷涵曾交代过唐阴和他这个拜把子的兄弟一起做过事，他至今还记得，王恩沐杀人时的狠辣毒绝，他会笑的像阳光一样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一刀一刀的刮掉对方的肉，还会笑的像春风般的迷人一下一下折断对方的手脚，更会笑的像个快乐的大男孩儿在玩积木一样把对方妻儿的尸体一块块的肢解开来再进行烹煮让那人吃下，而且他还知道王恩沐最喜欢听人的惨叫声。
几年前夺“奇美”号赌船，王恩沐杀了赌船沈老板一家十六口人，还握着沈老板的手亲手杀了他最小的儿子，杀完后，沈老板彻底疯了声嘶力竭的叫着，他看见王恩沐笑的是那样的心满意足，那景象现在想来，唐阴都清晰的记得王恩沐一边听着那让人发麻的惨叫声一边开心跳舞的场景，那晚留声机放出来的乐曲充满了血腥味儿。
唐阴想起王恩沐跳舞时的样子，和面前现在的一样，都是笑的没心没肺，笑的让人似乎见到了阳光。
“恩沐，上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余冷涵走了进来，唐明心听到余冷涵的声音立刻迎了上去挽着他的胳膊。
“大哥，解决了，皇甫商会的那群老家伙都是群没用的废物”，王恩沐把玩着那顶礼帽，耸耸肩，轻描淡写的说着，眼角瞟了眼唐明心挽着余冷涵的手，撇了下嘴。
他不明白，像唐明心这种女人怎么什么会这么痴迷余冷涵，十几年前他随余冷涵觐见唐老爷，那也是王恩沐第一次进唐公馆，第一次见到唐明心，那时的唐明心也是这么甜美迷人，可是却美的有毒，是让所有男人都害怕的毒美人。
那时他刚抬眼看唐明心，就被她扇了一耳光。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
“啪—”，又是一巴掌。
“我不漂亮吗，你低下头是觉得我不漂亮？”
他抬起头，“啪—”，又是一耳光。
“谁准你敢看我的？！”。
这个甜美的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到了极点，王恩沐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明心想象不到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当时所有的人都在笑余冷涵说出的话，他没有笑，他知道这个在码头救过他的大哥说的一定能做到，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才仅仅一年的时间如此高傲不可一世的唐明心就做了他的女人，想到这，王恩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深意。
吃过晚饭，王恩沐乘车离开了，他要去澳门码头看他的货，他的军火。不同于余冷涵的实业，王恩沐喜欢走私军火生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1930年的澳门，最不缺的就是枪，最缺的也是枪，而枪也是最值钱的生意。
“恩爷，您来了”，码头掌事人皮二子看见王恩沐的车来了，立刻窜了上去，涎皮的打开车门，用手顶着门边，生怕王沐恩的头擦到了车门。王沐恩并没有出车子，手下耿忠厌恶的推开皮二子的手，皮二子立刻明白了什么，赶紧回溜过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带着耿忠去看货。
王恩沐知道耿忠就是自己的眼睛，耿忠也知道，所以耿忠看货，也就是自己在看货。当年王恩沐就是为了救被码头痞头欺负的耿忠而被打的半死的，也就是那一次，他遇到了余冷涵。
“恩爷，没有问题”，耿忠回来了，王恩沐点了一下头就让人开车走了，剩下的装运事情耿忠自会料理。
耿忠，人如其名，忠实耿直，从被王恩沐救起的那一刻，他的命就是这个男人的了。
当年因为不服码头掌事的刻薄虐打，和管事儿的打起来就剩下半口气的时候遇见了王恩沐。对于他来讲，王恩沐是第一位的，他的命是第二位的，他要他生，他便生，他要他死，他绝不摇头。
耿忠知道王恩沐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他刚刚见过唐明心。
耿忠知道，王恩沐并不是现在的王恩沐，曾经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总是生病永远离不开床的妹妹，当年发生了什么，耿忠不清楚，他只知道当年还是唐家大小姐的唐明心来过还只是唐老爷打手的王恩沐家里，她走后，王恩沐的妹妹就突然死了。他曾经猜测过，王恩沐妹妹的死会不会和唐明心有关，因为每次王恩沐见过唐明心后心情都会很不好，他却没敢问过。
“香港的顾医生下午会来澳门，你去看看”。
耿忠充满感激的看向王恩沐，这个顾医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脏病专家，有他看病，妹妹耿其月的心弱肯定会好很多。
耿忠的妹妹耿其月跟当年王恩沐的妹妹一样，永远都离不开药，离不开大夫，每次有好的药物好的大夫出现的时候王恩沐都会帮自己留意到，耿忠有时候在想，恩爷是不是把其月当成自己那个妹妹了吗？
当时不管日子多苦，王恩沐都是拼劲全力的做苦工拿命换钱买药给自己的妹妹吃，不管他在外面打杀的多么血腥狠辣，对他的妹妹都很疼爱备至，可是那个病弱的女孩子终究没挨过那些苦日子。耿忠清晰的记得，下葬那天，王恩沐站在墓前笑的一脸灿烂，他想，王恩沐一定很伤心。
“小妹，顾医生那边已经预约好了，你可以不用吃药了”，耿忠板正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喜悦，他知道耿其月不吃药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对这个顾医生抱有希望。
“哥，是不是......是不是恩爷帮忙的呢?”，耿其月羞红着脸低着头唯唯的问道，两根手指轻绞着手绢。
“嗯”
听到耿忠的这声回答，耿其月红着双颊抬起头羞涩的笑了起来，恩爷，真好，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充满魅惑笑容的男人样子。
“小妹，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啊?”
“哦，没，没什么”，耿其月扭头去厨房端水给耿忠洗脸，一回头竟然看见耿忠跟在自己身后也进了厨房还掀开了灶台上炖着的炖盅。
“哥，你怎么......”，耿其月急忙去拦阻耿忠的手。
“有妹妹真是好哦，还知道给你大哥煮东西吃”
耿其月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欢快的声音，忙停下去抢夺耿忠手里的瓷盖，脸瞬时红的更厉害。
“恩爷，您......您来了”
“哇哦，好香哦”，王恩沐夸张的看着那个被掀开的炖盅里的燕窝露出羡慕的笑容，笑的让耿其月原本羞红的脸更加红烫了。
“恩爷，您也吃些吧”，说罢耿其月立刻去取了个陶瓷白碗，拿了个小汤勺，用毛巾稳稳的端出炉火中的炖盅，小心翼翼的倒进那个瓷碗里，倒完后还轻轻的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搅动了两下碗里的燕窝，才羞涩的放到王恩沐的面前，然后就又低着头站到了一边。
“好......”
“甜吗？”耿其月看着王恩沐脸上露出的难看表情紧张的问道，难道是自己冰糖放多了吗？不会啊，恩爷不喜欢吃甜食，炖的时候自己只放了一点点啊。
“好吃哦”，王恩沐狡黠的冲着耿其月笑了起来，俊朗的笑容搅的耿其月脸上更滚烫了。
“咳咳”，耿忠朝耿其月晃了下自己手里的小半碗燕窝，又刻意朝那个炖盅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是炖给我这个大哥的吗？耿其月的脸羞的更红了，眼神里充满了不好意思。
简单交代完几句话后王恩沐就出门了，这次他要去香港一趟，澳门的事情留给耿忠打理，看着王恩沐出门后，耿其月看着桌子上王恩沐用过的那个碗，轻轻叹了口气，恩爷一定是不喜欢吃，要不然怎么会只吃了一口就不再碰了呢，都怪自己做的太差劲儿了，害的他没有胃口。
耿忠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妹妹，爹娘逃难饿死了，耿其月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给她寻个好婆家也是自己的心愿，可是她天生心弱，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他也是澳门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是看看其月她应该是有自己的心事，她爱慕的人是谁做大哥的怎么会不知道呢，耿忠看着出神的耿其月摇了摇头。
行驶的客轮上，王恩沐闲散的背靠在船舷上，阳光倾泻到他的脸上跳跃出金色的光芒，来往的小姐太太们都悄悄的从他身边走过低着头小声议论着。
“这个男人是谁啊?”“澳门的恩爷你都不知道!”“这么年轻”“好帅啊”“他结婚没啊?”“康家大小姐不是和他在一起?”“什么康家大小姐啊，不是赵家三小姐”“什么啊，明明是最红的电影明星白绮丽和他在一起”“才不是呢，不是......”“你看，你看，他抬头朝我们这看了”“啊，啊，真的耶”
王恩沐眯起眼睛看了眼客轮远处的人，重又换了个姿势在船舷上懒散的晒太阳，那些声音他听的多了，都厌烦了，这些讨厌的女人怎么总是打扰他的清梦呢，麻烦，他笑了，笑的一脸灿烂，远处又发出了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王恩沐，所有的男人女人看到他，都会被他灿烂的笑容搅的意乱情迷，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即便不是富二代，也一定有个有钱的身世，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没心没肺笑容背后的人会有什么故事，即便是有，也一定是个甜蜜的故事。
可是他只是个孤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也从不过问，十岁那年杀了养父后，就带着妹妹四处流浪了。而他的所谓的养父开的是一家肮脏的男童院，专门收养流浪儿，而且只收漂亮的男孩儿供有钱而又变态的人取乐用，王恩沐就是生活在那个地方。
从来没有人会想象的到，生活在那种地方的人会有这么开朗的笑容，笑的没心没肺，笑的无忧无虑，笑的温暖阳光，就像大海里的珍珠，最美最亮的那颗，内心包裹住的都是最丑陋最锐利的沙子，可是大海却总是会遗失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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