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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不沾衣,虚月无极


  混沌之中,行歌踽踽独行,五感似乎被封堵。她只记得自己被两位美女喂食过后,一宿未眠的困意终于爆发,沉沉昏睡过去。于是此刻此地,她是又发病了?

  “无极,你宫中不是红就是黑,不烦闷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行歌还来不及惊叹这声音的耳熟,便听到另一个有些冷却带着狂气的声音答道:“你嫁给我,便是虚月宫的主人,届时你喜欢素淡颜色或是其他,都由你。”

  啊啊,是一对狗男女!行歌有些激动。往日发病见到的都是一些残影,听到的都是残章断句,除了上次见到含光与斐然殊之外,这还是第一次碰见有完整剧情的,怎不叫她兴奋。

  只听这对男女一来一往,似在谈婚论嫁。行歌听得越清晰,越是好奇两人面容,偏偏四周一片混沌,令人心焦。而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着她,如毒蛇于暗中吐信,又似烈火在深渊焚炙。

  行歌身上忽凉忽热,猛地睁眼,坐起身来。

  抬手贴在额上,摸出一片冷汗。

  已是入夜,侍女离去之时为行歌留下的一盏红烛已燃了半截。凌云峰的夜里寒凉无比,行歌取起床头的宽袍披上,踩了锦履,歪倒在桌旁,猛灌了一杯茶水。茶水放凉,入口苦涩,行歌脑中愈见清明,终于察觉房中异样。

  窗边立着一人。

  “你,终于醒了。”

  声音有点耳熟啊……

  行歌回忆见过的人听过的声音,又肯定这声音不属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不认识的人半夜闯入她闺房……行歌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啊,天下第一庄里还能混入采花贼。”

  来人突然抬步,向她走来。

  行歌苦心劝道:“贫道虽然貌美如花,但性情古怪,为人粗鲁,实在不是很好啃。再者,天下第一庄暗卫无数,贫道若是大喊一声,届时你就算以贫道为人质,恐怕也难以逃脱追杀。所以壮士你此刻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啊!右转出门好走不送。”

  任凭行歌舌灿莲花,来人仍是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烛火映照之下,面容逐渐清晰。

  “咦?”这年头这么好看的都要当采花贼了吗?行歌瞠目。

  只见来人面容神俊,鼻若悬胆,丹唇外朗,尤其一对内尖外阔的丹凤眼生得极好,沉静之时不怒生威,此刻望着她,眸心波动,自带三分□□,摄人心魂。若单论容貌,竟胜出斐然殊几分颜色。只是二人气质大相径庭,斐然殊若九天皓月,清辉如瀑,此人则是艳阳当空,赤凤浴火。

  “云儿,云儿,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你。”来人正是先前假冒莫水,见过行歌一面的月无极。

  行歌一听“云儿”二字心中就在叫惨,故人啊故人,你到底替我惹了多少冤孽?

  “你认错人了,贫道与你口中的云儿确实容貌相似,但贫道终究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也不是贫道。你深夜潜入天下第一庄,如果只是为了找她,那恐怕要失望了。还是趁着现在没惊动其他人,快些离去吧。”行歌道。

  月无极闻言,原本狂喜的眼眸瞬间黯了下来,露出惨淡的神色,他抿着唇,艰涩道:“云儿,你是不是怪我?我……那时走火入魔……事后再去寻你,整整一个月,不曾寻到一片衣角。我以为你……尸骨无存……”

  行歌终于听出这把声音,熟悉在何处。并非她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就在方才!她发病之时听到的声音,那个男子……“无极……”

  行歌无意识地吐出梦中听到的名字,随即整个人被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之中。

  “云儿,你不知道当我得知道门之秀现身江湖时,心中是何等欢喜,又何等害怕……幸好,真的是你。云儿,随我回去吧。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月无极紧紧抱住行歌,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与颤抖。

  行歌整个人懵了,她感受到他的双掌发烫,圈住她的背与腰,紧得像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那绝望又热烈的感情如暴风雨一般向她袭来,她此刻四肢僵硬,五感大乱,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温暖。

  恍惚间,脑中突然闪现一个赤红的身影。

  渡头初遇,他身负重伤,她瞧他生得好看,便顺手帮他调息。

  桃花林里,她笑容浅淡,说,你住折剑崖上,我住折剑崖下,听起来倒是有缘,只是这缘分的距离,远得厉害。

  虚月宫中,他眉头紧锁,说,你耗损太重,再不休养,恐怕活不过……她依然笑容浅淡,说,总要助你修炼虚空业火,才不枉你冒死娶我。他顿时面冷如铁,封了她几处大穴。

  然后是锣鼓喧鸣,十里红妆,洞房之内,她身披嫁衣……

  然后是折剑崖上,当胸一掌,崖上风大,那嫁衣扬起,像一团拼命燃烧的火焰……

  行歌胸口大痛!

  月无极终于察觉不对,忙将怀中之人松开,掌心一股温烫绵延的内劲导入行歌体内。片刻之后,他望着行歌一瞬间煞白的面孔,心中沉痛,目中血雾升起,咬牙道:“我应该杀了幻云姬的。”

  “幻云姬?”

  行歌心痛尚未平复,脑中仍是一片混乱,潜意识中却是排斥继续交谈,她不想脑中再出现任何画面,便道:“这位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你口中的人,贫道一个都不认识。公子还是快离开,否则贫道也不敢保证,贫道会做出什么。”

  她迟迟不呼救,不过是因为知道此人能瞒过暗卫耳目闯入内庄,必定身怀绝技,但若被逼急了,她也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唉,不知翛然阁是否能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月无极听她言辞坦荡,眼中更是无爱无恨,从来生杀在握无惧无怖的人心中竟有些微慌,“你真的……不记得了?你心口的伤,你心上的人,你真的都忘了?”

  “心上的人……你说阿斐吗?”行歌疑惑道。

  月无极一震,顿时目光深沉地握住行歌双肩,道:“你若真的忘了,又如何会认为你心中之人是斐然殊?是斐然殊告诉你的么?是他先找到你,然后这样对你说的?他是否告诉过你,你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你心上的人是他,为何会嫁给我?你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吗?”

  “没……他没说……是贫道自己猜测……啊……”行歌双肩被抓得辣痛,几乎可以听到骨骼响动的声音,她张了张嘴,终于疼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忽听门外清笛长鸣,激越悠扬。一道温朗男声,徐徐入耳。

  “中庭玉树栖寒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此夜月明无极望,不知清歌落谁家。”

  一道罡风破门,门外未见人影,掌风先至。

  这一掌凝精纯之气,化天地阴阳,月无极分析掌势就知道来人根基不浅,不得不松开行歌,回身使出“虚空业火”绝学,同样以掌相抵。然而,他低估了来者的疯狂。

  没有人在第一招试探之时,便如此毫无保留。

  双掌交接之际,月无极便知有异,忙分出精神护住心脉,却仍被震出数步,口吐鲜血。

  来人收掌,掩身几步到桌旁,堪堪接住因被松开而身形摇晃的行歌。

  行歌一抬头,望进斐然殊清冷如中宵月的眼中,心中顿时大定。

  再去看月无极时,忍不住惊呼一声:“啊。”

  只见月无极双唇染血,更增艳色,凤目爆瞠,杀伐之气炽盛,整个人似浴在火中,令人不敢逼视。他舔了舔唇边的血,啧了一声,冷声道:“斐然殊。”语声之凶狠,唇齿之间若能吐箭,斐然殊已然体无完肤。

  “又见面了啊……虚月宫,月无极。”

  月无极的声音冷,斐然殊的声音更冷。

  然而无人知晓,行歌此刻心中之冷。

  弄啥呢?怎么感觉你们俩之间有点啥呢?别啊!故人要哭了!

  月无极见行歌乖顺伏于斐然殊怀中,不知想起什么,咬牙冷笑道:“斐然殊,这三年便是你藏匿云儿么?是你趁她失忆,诱导她,哄骗她,让她错认心上之人?哈,天下武林道你公子无双,称我邪魔外道,依我看,你伪善得令人作呕!”

  听到这话,行歌就不开心了。

  “这位公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三年贫道一直在洗月观修行,何曾见过阿斐?心上人也是你提的,阿斐何曾骗过贫道?再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贫道只是猜测啊!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贫道多害羞啊!阿斐若以为贫道对他心怀不轨,夜里只隔着一道墙,他吓得睡不着了怎么办!”

  “你该担心你的清誉。”斐然殊稍作提醒,对行歌的跳脱还是有些头痛。

  对此,行歌只是摆摆手,道:“貌美女子行走江湖是要惹些非议的,贫道承受得住。”

  月无极何曾见过这样的聂云?聂云在他面前一直是聪慧的,是恬淡的,甚至于孤高,何曾如此厚颜无耻过?若非容貌声音一致,就连心口的伤也正是幻云姬的绝学幻阴掌所致,他真要怀疑此人不是聂云,而真是他们口中的那个行歌了。

  那么,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聂云到底为何会性情大变?

  月无极望着姿态从容的斐然殊,心知自己若动手抢人,按照天下第一庄的规矩,斐然殊与暗处吹笛那人皆可出手格杀,而他已失了先招,负伤在身,并无胜算……

  “云儿……”

  随着一声叹息一般的呼唤,月无极身形如烟,扶摇几下,一道红影从眼前晃过便消失,而行歌耳边却缠绕着他离去之时拂身而过留下的言语。

  一句关于斐然殊的话。

  随着月无极的离去,笛声也渐歇。

  行歌退出斐然殊怀抱,神情十分严肃。

  斐然殊知道月无极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离去之前必留下信息,眼见行歌如此,更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于是眸中回温,柔语问道:“行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月无极是否为你带来许多困惑?”

  行歌点头,又摇头。

  她现在的内心不是崩溃,而是绝望的。因为她想起她被妙善法师救起时身上所穿嫁衣,又想起此前脑中所有画面里的那两个声音,被唤作无极的那个男人自然就是月无极,而与他谈婚论嫁那个女声,她觉得极耳熟,却是因为那正是她的声音!

  “阿斐,那个月无极说,故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行歌道。

  “也许故人是。但你不是行歌吗?天仙下凡的行歌。”斐然殊答。

  “阿斐,庄内都说你与故人关系……复杂,是真的吗?”行歌道。

  “我与故人曾休戚与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斐然殊答。

  行歌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跳开几步,不敢直视斐然殊。都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为何到了她这儿,是故人造孽她来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她不敢追问下去了!不对,眼下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阿斐,吹笛之人,是否公孙异?”

  “正是。”

  夭寿啦!

  “行歌吾友,别来无恙?”一阵风来,公孙异终于显身。

  救命啊!

  斐然殊这个王八蛋!她怎么会忘了那件事!当日太湖初遇,此二人,此二人……可怜的知音,风露立中宵,为他吹笛,他不知感恩,还大谈跟故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直无耻!下流!残忍!

  行歌思及此,登时一泡热泪盈眶,“知音啊!”

  公孙异没见过此等欢迎的架势,一时茫然,斐然殊却是又开始头痛了。

  只听行歌大哭道:“知音你好苦啊!我要陪你痛饮三千场!不要理这个男女通吃的负心汉王八蛋!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好看就可以欺负你这样相貌中等偏上的吗?走,我们去喝酒!呜哇,说到喝酒我又想起来了,知音你好苦啊,我连五百两都不还你……”

  王八蛋,负心汉,男女通吃?

  饶是再不懂行歌思路,此刻也能猜出七八了。

  公孙异见斐然殊唇角缓缓绽出一抹温柔笑花,眸中三分□□增至七分,心呼不妙。

  他能作为斐然殊的朋友,多年关系不破裂,即使近来与龙门过从甚密,也不损友情,除了靠厚脸皮之外,察言观色至关重要。此人虽则常如春山带笑,但春意也分三六九等,此时此刻正是——倒春寒。

  义字当头,公孙异身形一晃,携了犹自不知死活的行歌便向外疾奔。

  屋内,斐然殊敛笑,合目,唇角渗出血丝。

  含光从暗处现身,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调息后,才道:“属下已让承影跟踪月无极。”斟酌半晌,终于还是问道:“庄主论道之时催动混沌之音已经大耗功体……为何又要自伤筋脉使出少阳掌?月无极的虚空业火再厉害,要击退他,也无需如此啊……”

  斐然殊不答。

  含光本是寡言之人,但事关庄主身体又关乎云姐,忍不住又道:“庄主为何故意让公孙异带走云姐?为何不让云姐为您……”

  “安静!”

  斐然殊低喝,声量不大,却力沉千钧。

  含光心中大骇,立刻缄口,退至一旁。

  斐然殊知道自己正在愤怒。得知自己天命孤弱,刑父克母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自己根骨奇差,无法练武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聂云心有所爱,毁约离去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月无极大婚,新娘坠崖之时,他不曾愤怒。然而此刻,他正在愤怒。

  为何,为何,为何。

  所有人都在问他为何,所有人都知道他只说实话,所有人都相信他答的为何。那么为何,月无极离去之时留下信息,必定与他有关,为何行歌却旁敲侧击装疯卖傻,偏偏不问?

  是她已经知道答案,还是害怕听到实话?

  是她不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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