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顾夏本来决定第二天上班就和老板提离职，但昨天接到顾心岚的电话后总有些心神不宁，她预感顾新豪今天还会来找她。
果然，才过中午，顾新豪就出现在杂志社里，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他正当壮年，又事业有成，正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为人比较严谨，时常板着一张脸，说话又比较直接，所以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见到顾夏后，他浓眉微皱，声音沉稳有力：“你昨天去了哪里，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不好意思，我手机自动拦截陌生号码。”顾夏语气冷淡地说。
顾新豪脸一板，语气有些严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大老远来看你，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顾夏胸口一滞，她实在不想和这个人说话，这么多年，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有见面的机会，却没想这个人还会来找她。
“您找我有什么事么，我还要工作。”
听到工作两个字时，顾新豪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悦，却也没说什么，示意顾夏和他出去谈。
顾夏不想引起骚动，和章妍说了一声，然后跟着顾新豪离开了。她走后，保安小齐探头探脑的在窗户看了一会儿，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去。
和顾新豪在公司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坐下，随便点了几分茶点和一壶红茶，期间顾新豪一直端详着顾夏，良久，他开口道：“你长大了。”
顾夏垂眼盯着桌面，淡声说：“您直说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顾新豪不悦地皱了皱眉，端起红茶抿了一口，说：“你长大了，也在社会上锻炼了几年，应该也懂点事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今天收拾一下跟我回南京，或者你想回北京也可以，总之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可以留在这里？”顾夏抬起头问。
顾新豪眼里浮出一丝不耐，随即被他压了下去，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总是不方便，家里有你伯母在，一切都打点好了，你不能再任性下去。”
顾夏目光戒备的看着他，说话带刺：“我说过不会回去，小时候不会现在更不会，你就当顾家没有我这个孩子，以后不要来找我……”
‘铛’的一声，顾新豪把茶匙扔到桌上，面色已泛起怒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当顾家没有你这孩子，你以为你现在工作赚钱了就算独立了吗？是谁把你从孤儿院里接出来的，你现在住的房子又是属于谁的？”
“从北京到这里根本不是出自我的意愿，您尊重过我吗？我上学的费用都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住的房子也是我爸爸留在这边的，我有花过你一分钱吗？”
“你爸爸的房子？你爸爸难道不姓顾吗？！”顾新豪音量陡地提高：“你想和顾家撇清关系，别忘了你身上流着顾家的血！”
“所以我就该理所应当被你拿去做交易？！”顾夏两手撑在桌面猛地站起来，看着顾新豪一瞬怔愣的神色，她手攥成拳，垂眼忍着眼泪道：“我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所以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新豪没想到顾夏会这个样子，精明的头脑一时有些混乱，皱着眉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阿，我做的决定都是为你好，你父母不在，我身为你大伯，自然会为你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顾夏发出一声嗤笑，抬眼看他：“所以，你当年没有和陈家做交易，也没有隐瞒顾家，你已经找到我的消息？”
顾新豪脸色突变，拍桌厉声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质问长辈！”
“回答我，有还是没有？”顾夏目光犀利的直视他。
那眼神又尖又冷，皱眉认真的样子让顾新豪想到故去的弟弟，他眼睛一瞬睁大，避开目光，端起茶喝了一口，恢复了冷静：“你再说什么胡话，我是你亲大伯，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当然没有做过！”
说完，双手环胸往后一靠，目光一瞬不瞬的直视顾夏。
“瞳孔放大，说明你对我刚才的话感到恐惧。紧张觉得口干，所以你喝茶想要自己冷静，生硬的重复问题，说明你在撒谎。而你现在的动作，说明你在抗拒你刚才说的话，你看着我的眼神，说明……你在观察我是否相信了你的谎言。”顾夏看着顾新豪露出惊讶，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淡淡的笑了，脸色看起来柔和许多，眼里却毫无笑意，声音透着悲凉：“我有一个从小就喜欢研究人心理的朋友，跟他学了一些，你说，我说得准吗？”
顾新豪拳头攥紧，脸色难看至极。
顾夏语含嘲讽：“您大概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您，不是在孤儿院您来找我的时候，而是在陈家，唐逸辰姥爷的书房里。”
顾新豪脸色一僵，顷刻明白所有。
顾夏自嘲一笑，如果不是那天唐逸辰非嚷着要玩捉迷藏，她躲在书房里亲眼看见的话，她至今都不敢相信陈老爷子竟只因为孙子喜欢她，就把她在孤儿院的信息封锁住。而顾新豪为了和陈家搭上关系，竟欣然同意把她留在北京，交给陈家照拂。
“你是不知道，除了这丫头这些年我没见过有一个人能震得住我家这个小霸王。辰辰很喜欢她，这些年了我也舍不得这丫头，反正她父母也不在了，回去和你们也生份，在北京有我陈家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将来两个孩子成了，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是不是？”
“是是，有您老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是我们顾家的荣幸，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如果我那弟弟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这些话顾夏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这个人都被否定掉了，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个能让他孙子开心的玩伴？还是一个能让家族强大的礼物，一个童养媳？
她和陈老爷子无半点关系，和顾新豪更是素未谋面，而这两人就这样拍板钉砖，把她的未来给决定了。
顾夏的父亲顾新诚从小好文，无心从商，年少反骨和顾家爷爷闹翻后独自在外闯荡。当得知儿子去世的消息顾爷爷心痛难当，追悔莫及，心心念念想着儿子留下的小孙女，想要补偿，多次让顾新豪去北京寻找，却没想直到他临终前，也未来得及见小孙女一面。
“我不是……”顾新豪唇色发白，底气不足地说：“我没有想要害你，陈家的小少爷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能嫁进陈家，那你以后生活都会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啊。”
“我是人不是个死物，你有什么权利替我决定我的人生？！”
“我是你爸爸的亲哥哥！”顾新豪脑子一热怒声说：“长兄为父，他不在了我自然要为你以后的人生做打算！你现在还小，成天想着尊重啊自由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爸爸当年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落得……”顾新豪猛地刹住，可已经来不及了，豆大的泪珠从顾夏的眼里流出，她死死咬着嘴唇，脸上的悲伤看的顾新豪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忍了许久的泪突然夺眶而出，顾夏对顾家彻底死了心，她连看顾新豪一眼都不愿，垂下眼，声音哽咽：“如果我爸爸还在，他绝不会……绝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欺负我。”
说完，大步走出餐厅，头也不回。
顾新豪直着腰板坐在那里，脸色大恸，他总算明白顾夏这些年为何亲近顾心岚却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在那里坐了很久，恍然无觉时间流动，直到助手上前提醒，才回过神来，起身时一个趔趄，一手撑在桌面上，强稳住身体。
“顾总！”助手忙上前扶他。
顾新豪摆摆手，面目冷峻，声音却透出一丝疲惫：“订票回去吧……”
助手犹豫地问：“那顾小姐这边……”
“她长大了……”顾新豪几近叹息了这么一句，随后对助手说：“你找个人到这边看着点，别让她受人欺负。”随即想到什么，他自嘲一笑，叹了口气：“算了，她口齿这样厉害，谁又能给她委屈受？”
助手不敢接话，只点头称是。
从头看到尾的小齐抿着嘴唇离开后，在电话里一字不漏的传达给黎彦听，黎彦听后默了一会儿，沉声问：“她在哪里？”
“顾姐回公司了，黎哥，要不要我……”小齐压低帽檐，语气恶狠狠地：“趁他还没走之前，卸他条腿给顾姐出气！”
“然后呢？”黎彦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给她出气？是解你的气吧。”
“黎，黎哥——”小齐结巴起来：“我没别的意思……”
“别做多余的事。”黎彦出声警告：“去看着她，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小齐应了声，挂掉电话后，他偷偷觑了一眼顾夏，虽然掩饰很好但还是难掩低落的样子，越来越想不通。黎彦早就知道顾家这点事，也明明那么在意她，可为什么早在他知道这件事时，不出手阻止，反而由着它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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