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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饭桌上气氛沉静。

  汾乔低着头,把碗里的菜扒过来又扒过去,始终没有一点食欲。

  她不明白今天高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但她觉得惶惶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汾乔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的高菱,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因为生活环境优越,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她仍旧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那是她的妈妈。

  吃饭在这时候仿佛一场漫长的煎熬,汾乔刚刚放下筷子,那句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在她耳边炸开来——

  “我要再婚了。”

  有那么一瞬间,汾乔甚至觉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起来那么难以理解。

  再婚?

  下一秒,她感觉整个人僵硬了起来,室内的空调温度很高,可她如坠冰窖。

  高菱要和另一个人结婚…然后呢?爸爸不是刚刚去世吗?

  汾乔觉得手脚冰凉,多希望是她理解错了,或者这是一场醒来就不见的噩梦。

  汾乔环视左右,却发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真实,这并不是做梦,而且在座的人里除了汾乔,没人想反对这场婚事。

  他们是亲密的一家人,有什么阻止她追寻幸福的借口?

  那刚去世的爸爸呢?他才离开了仅仅三个月!

  她内心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要怒喊出口。爸爸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这样不把爸爸放在心里吗?

  从前妈妈回娘家的时候,爸爸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帮外公外婆换灯泡扛米袋,他在外人面前从未弯过的腰都在妈妈面前折下来。

  不是外公亲口说的爸爸和他的亲儿子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过短短三个月他们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爸爸去世的事实。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地步?

  “那我怎么办?妈妈?”

  汾乔极力不让声音颤抖,她没有抬头,眼泪却一滴一滴砸进了碗里。

  高菱答了,汾乔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听不清高菱在说什么。只能抬头看着高菱的嘴角一开一合,十分平静也十分冷漠。

  她的心忽然一寸寸凉下来。

  “对方你也认识的,汾乔,是你冯叔叔,冯叔叔也有孩子,所以我不会再生小孩,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不要,我和爸爸都不想你再婚的,如果你要再婚,我永远都不会祝福你。”

  汾乔眼睛通红,她用尽全力喊了出来盯着高菱的眼睛,一字一句。

  说到最后一个字,牙齿都颤抖着咬破了嘴唇,可汾乔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汾乔!”舅舅阴着脸虎她。

  外公和外婆虽没有出声,但对她也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如果爸爸在就好了,汾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众人。

  爸爸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每次回高菱的娘家,大家都捧着她,对她嘘寒问暖,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外婆温声道,“乔乔,你也要考虑一下你妈妈的感受,你妈妈还年轻,就算她再婚了,她也始终是你的亲妈妈,不会有人对你比她更好了……”

  不!不是这样的!

  汾乔几乎一秒钟也听不下去!她站起来,椅子在地板摩擦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她看也不看身后的众人,拉开门飞快地跑开了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屋子。

  不去考虑身后有谁追上来,她觉得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逃离这个地方,一边跑一边边哭。

  外婆要她考虑妈妈的感受,可谁又来考虑爸爸的感受呢?爸爸那么爱着妈妈,可妈妈仅仅是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就要再婚了。

  爸爸在地下怎么能闭得上眼睛。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比爸爸对她更好了。

  她突然无比憎恨她为什么只是个小孩子,恨为什么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冷漠的人会是她的妈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高菱就已经轻易把爸爸忘记了?

  可她忘不掉,她忘不掉爸爸每天下班给她带回来的抹茶蛋糕,每一次生日蒙着她的眼睛摆在她面前的新鞋子,每一次用新生的胡茬戳上她的脸颊给她一个早安吻。

  三个月以前,她绝对想不到人生失去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早上突然醒来,她还会恍惚觉得是爸爸把她叫醒的。然后她故意不睁开眼睛,等爸爸无奈地上楼来,然后挠痒痒叫醒她去吃早餐。

  可人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夺走了汾乔的一切。她一夜间从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成了个拖油瓶。

  街上冷,正在下班时间,行人走的极快,汾乔浑浑噩噩走在其中,仿佛一个异类。

  汾乔很想去爸爸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

  可是,要她怎么忍心说出这些连自己都讨厌的事情,让爸爸在地下也不得安眠。

  出来的太急,汾乔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五年,她甚至认不清这一条条陌生的街道。

  滇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却也并不是不冷。汾乔还穿着室内的棉质天蓝色裙子,脚上套着兔子棉拖鞋,跑过很多路已经脏得看不清兔子的脸。漂亮的眼睛红肿成桃子,光裸的小腿被冻得发紫。

  环顾四周,身边全是陌生的环境,行人匆匆。他们怜悯地看着她,也许心中好奇她为什么狼狈成这样,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驻足安慰她,哪怕一句。

  从前她被爸爸捧在手心,可从这一天之后,她将会寄人篱下。

  就像现在一样的,再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汾乔失魂落魄往身后一靠,休息片刻,身后是棵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她的大脑昏昏沉沉,气也喘不过来。

  ……

  风声呼啸着从她耳边划过,渐渐地却听不真切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汾乔浑身都灌了铅般沉重,顺着梧桐的枝干就滑坐在地上。

  她想起来站起来,却总感觉蓄积不起力气。先前还总感觉冷,现在浑身却完全没了知觉。

  她是不是要死了?如果能死就好了,她就可以去陪爸爸了。汾乔自暴自弃地想。

  滇城的冬天不至于冻死人,却足以让一个穿着单衣在室外冻几个小时的人发高烧了。

  恍惚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乔乔?汾乔!”

  汾乔艰难地掀开眼帘,只看得出一个模糊男生的影子,声音倒是很熟悉,是贺崤。

  汾乔在学校人缘不算很好,贺崤坐在她的后桌,也算是汾乔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只看了一瞬,汾乔的眼皮就无力地坍塌下来。

  贺崤手在汾乔眼前晃一晃,才发现汾乔是真的没了知觉。

  陪家人出来赶了个饭局,没想到居然还遇到了汾乔昏倒。要不是他从餐厅里出来透气,可能就真和汾乔错过了。

  同学三年,他绝对没见过汾乔这样。

  汾乔是骄傲的小公主型,她白色的袜子和皮鞋会永远一尘不染。不是很擅长交际,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其实人并不坏,很讨人喜欢。

  此刻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无助而脆弱。

  虽然想不通汾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只是一瞬,贺崤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按了下去。

  汾乔得去医院。

  扶着汾乔起身,把她背在身后。也是在此刻贺崤才发现,汾乔快到一米六的个子几乎没有一点重量,四肢纤细,仿佛一用力就要折断似的。

  “贺崤?”

  刚让司机准备好车,贺崤就被人叫住了。

  声音从餐厅内传来的。

  餐厅门内的人缓缓走出来,男人高大而挺拔,衬衫一丝不苟扣到领口,无一丝褶皱,外套的西服线条如同携带着冬日的冰雪,利落而冷硬。

  看到贺崤背上的人,他挑眉,等待着贺崤的解释。

  “小舅,她是我同班同学,不知道遇上什么事,在这昏倒了,我得送她去医院。”

  “让刘叔送她,离结束还有半小时,现在你跟我进去。”

  男人的眼睛深邃而锐利,让人不敢违背。

  贺崤抿了抿唇,顾衍比他大不到一轮,身上却有种同龄人都畏惧的威严与贵气,如果是平时,贺崤肯定会听他的。可是这次……他垂下眼睛坚持。

  “对不起,小舅,我想陪她一起去。”

  顾衍这才认真扫了一眼贺崤的背后,女生的头埋在贺崤的肩膀,只露出小半个下巴。

  挺漂亮,顾衍打量。

  “是女朋友?”

  贺崤抿着唇没有开口。

  “喜欢她?”

  这次贺崤沉默片刻,认真点了点头。

  顾衍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没有再阻止,“我让张航送你。”

  张航是顾衍的私人司机,顾衍的意思是同意了,并且还会帮他向众人解释提早离席的原因。

  贺崤心中一喜,道谢后,背着汾乔匆匆上了车。

  汾乔是被颠簸醒过来的,浑身又冷又热难受极了,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贺崤在背着她,贺崤的大衣也穿在她的身上。

  “这是在哪?”汾乔的声音因为生病而闷声闷气的。

  “在医院。”贺崤柔声答她,“别担心乔乔,我们马上就到病房了。”

  汾乔疲惫地闭了闭眼,有气无力,“不要给我妈妈打电话,我不想回家。”

  “好。”贺崤没有问她为什么。

  汾乔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帘。

  十一月的冬天,也正是滇城一年最冷的时候,医院爆满,每个病房加床都还睡不下。

  张航跑来跑去好几趟都没有合适的床位。可也不能让汾乔躺在走廊里,贺崤拿出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完没几分钟,就来了个年纪大些的护士领着他们去单人病房。

  病房的环境很好,还带了洗手间,贺崤满意地把汾乔扶上床,看着护士给汾乔扎针。

  汾乔的血管很细,加上手太冰,根本找不到血管,饶是护士经验老道也扎了好几次。

  贺崤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你到底会不会扎针!”

  护士没有说话,病房里空调温度开的很高,她的鬓角隐隐渗出了汗才把针扎进了血管里。

  汾乔这次的高烧来势汹汹,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也没有退烧的意思,还隐隐有温度越来越高的趋势。

  贺崤已经按了好几次家里打来的电话,今晚是贺家老太爷的寿辰,他作为长孙根本没办法缺席。

  时间越来越晚,想来想去,贺崤只能又硬着头皮给顾衍打电话。

  顾衍接到电话也有些奇怪,他这侄子在同龄人中也算早熟,平日从来是不轻易开口的,今晚却连为个小姑娘求他。

  “我想让张嫂替我照顾汾乔一晚,她烧的实在太严重了,不能没人照看。但今晚我爷爷大寿,我实在走不开。”

  张嫂是顾衍从帝带到来滇城的佣人,做事十分体贴周到。

  “汾乔,她叫汾乔?是你的同学?”

  在贺崤肯定回答后,顾衍若有所思。这毕竟只是一件小事,顾衍答应了。

  只是挂了电话,顾衍才想到,张嫂家中出了急事,一早上就向他告了假,赶回帝都了。

  ……

  顾衍来到医院的时候,贺崤还趴在汾乔床前,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床上的人。

  看到顾衍来了,贺崤眼中一亮,“小舅!”

  这一声比平时亲近许多。

  贺崤看向顾衍身后,“张嫂是在后面吗?”

  “张嫂家里有事,早上回帝都了。”顾衍把外套搭在病房里的沙发上。

  “那……”你怎么还来。贺崤想问。

  顾衍知道他的意思,率先开口,“既然答应了找人照顾她,我不会食言的。别的我不会,替你看一晚人我还能做得到。”

  贺崤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看向顾衍身后确认,顾衍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顾衍是要自己照顾汾乔吗?

  他这位小舅金尊玉贵,从没有这样伺候过谁,更别说照顾一个昏迷的小姑娘。

  心里深深觉得这十分不妥当,就是找个护工也强得多啊。

  小舅也没想到吗?贺崤悄悄看了一眼顾衍冷峻的侧脸,又低头看表,寿宴快开始了,再来不及再多想。

  贺崤匆匆交代:“那汾乔拜托你了,舅舅,”贺崤顿了顿,“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叫值班的护士…”

  贺崤说着,余光发现顾衍依旧冷峻的面容,才发觉自己似乎逾越了,立刻噤声。

  走时松开握着汾乔的手,却发现汾乔抓的比他还要紧。挣了几下也没有挣脱,贺崤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汾乔有反应。

  顾衍只得帮他拉住汾乔的手。

  只是这一来,贺崤的手挣脱了,顾衍的手却又被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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