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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节民情(一)


  丰州至今为止最大的项目——军械司与东胜铁厂合伙的大型水轮机组终于在黄河西岸落成投产,以前韩霖和那木儿在蛮汉山依照《泰西水法》做过一个水轮机轧制银币、铁器,但与这家伙相比差远了——机组由五台水轮机组成,每根叶片就一丈多长,使用齿轮传动以驱动风箱鼓风冶铁,或铁锤轧制铁器,为了这个水轮机组,还专门修筑了水库、水坝,西部行台征调了数百工匠和三千青壮,拼命干了大半年才算完工。

  王徵蹉跎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水轮机组建成,百辆水车计划完工大半,水利工程也进展顺利,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兴奋之余又宣布,他在黄河与昆都仑河交汇处又看好了一个地方,明年将在那里再建一个更大规模的水轮机组。老先生一时间成了丰州的英雄,所有人都对他献上赞誉之词,不过乐极生悲,老人最近过于活蹦烂跳,回到神水滩就病倒了。

  李榆到王徵的住处时,高一志神父和东胜铁厂的陈得才也在,老头躺在床上还不老实,喜笑颜开地拿着几张图纸指指点点,见到李榆进来,挥手让他坐到身边来——这个年轻人心地善良、充满朝气,像对待长辈一样敬重他,丝毫不在意他的戍遣身份,还经常陪他用SX话聊天,王徵膝下无子,渐渐把他想成自己的子侄。

  “老大人,您都快七十的人了,该好好在家养身体,您这一病可吓坏我们,实在不行只有送您回归化了。”李榆开口就抱怨,他给老人住最好的房子,还配了车辆、随从,怕的就是老人出事。

  “汉民,你到老夫这岁数就明白了,人越老越怕事没做完,现在总算不用在官场扯皮了,该是干正经事的时候,你就让老夫再干几年吧。”王徵笑着摆摆手。

  “汉民,老夫也要感谢你,在明国传教几十年,就属你这里最顺利,我老了,临死之前终于做成一件大事。”高一志也笑着说道。

  李榆笑着摆摆手,顺便瞟了陈得才一眼——这家伙胸前居然挂着西教的十字标志,陈得才挠着头解释道:“大统领,我也是西教中人,在GD就受洗入教了,我刚才还在说呢,大统领要是也受洗入教就好了。”

  这家伙说话太没大没小了,王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汉民虽不在我教之中,但也是我教挚友,先圣摩西曾携众生逃离恶政,开创极乐西方之地,汉民就是摩西一般的人,他不入教比入教更能有助我教发展。”

  “良甫说得对,汉民确实不宜入教,汉民,我要回关内了,这次回去,我要请耶稣教会派人来丰州,专门负责传播教义,而且一定要准许丰州刻印《圣经》。””高一志很得意,不到两年就在丰州发展了五千余人,做洗礼都忙不过来,这是大明传教以来前所未有的盛况,而且他和绰尔济喇嘛见过面,老喇嘛对他传教的事竟然不在意,高一志觉得应该找龙华民再理论一番——绰尔济喇嘛其实比他还忙,出关的移民早已超过十五万,皈依喇嘛黄教的人数不胜数,高一志不过拉了些做工的汉人和穷途末路的喇嘛红教信众,这点人他还看不上眼呢,相反还打算帮高一志一把,好利用西教抵御明国的教化。

  “丰州以自由、平等、仁爱为治理之策,倡导‘同族异俗’,这也包括‘同族异教’,无论佛教、****还是耶教,只要教人心向善,有利于丰州稳定,我们一概欢迎,并准予自由传教。”李榆淡淡一笑打起了官腔,这当然也是给在座的几位画了条红线,高一志笑着连连点头——他是来抢地盘的,准予自由传教当然对西教有利。李榆随后转移了话题:“高神父对我丰州帮助极大,我们信得过您,丰州的大门始终向您敞开,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入关休养身体理所当然,想回来我们派车接您。”

  “我也舍不得你们呀,只是SX教务上有些事,不得不回去处理,不过我肯定还会回来的。”高一志也有些感慨,随后又讲起他的规划,回去筹一笔钱来归化修一座大教堂,教堂里面一定要设书馆、学堂以传播西学。

  陈得才也凑过来吹嘘今年东胜铁厂要出铁三十万斤,明年包克图铁厂开工后,力争两个铁厂出铁五十万斤,三年内达到一百万斤,另外他还透漏一个消息,丰州铁厂被巫浪哈哈屯收购了,王重新卖了丰州铁厂的股份,辞官到兴和卫开铁厂去了,而且喊出明年兴和铁厂出铁二十万斤的口号,丰州铁厂被收购后与宣德铁厂合并,实力还比较弱,但也提出明年出铁十五万斤的目标,东胜铁厂以后有竞争对手了。

  李榆被惊得目瞪口呆,他始终以为家里有饱饭吃就足够了,从来没管过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自己家这么有钱了,居然开起了铁厂,家里一向是乌兰主内,巫浪哈主外,她俩一定瞒了不少事,回去得好好问问。李榆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请高一志帮忙买一些千里眼,最好能请些泰西玻璃工匠来丰州开厂,这可让高一志发愁啦,千里眼还能想办法买到,玻璃制法却掌握在泰西商人手里,并且严加保密,玻璃工匠更无从寻觅,他只知道玻璃是用沙子烧制成的,其他的一概不知,不过京师的汤若望写过《远镜说》一书,也许他知道得多一点,可以让那木儿向他求教。

  李榆看王徵身体并无大碍,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他现在急得回去问清楚家里的事。乌兰一直带着李晋和云雀两个孩子留在神水滩,李榆一发问就实话实说——这几年她们姐俩做察哈尔人的生意是赚了一些钱,但并不算太多,发家主要是靠宣德铁厂,当初也是下了狠心,一咬牙押上大半身家,和大同监视太监刘文忠各出一万两银子合伙开了宣德铁厂,除了在丰州和察哈尔卖铁器,主要还是靠刘文忠带来的几笔官府召买生意发了财。这回买下丰州铁厂也是机会凑巧,归化建府人口骤然增加,再在白塔村炼焦冶铁不合适,况且从山里采买铁矿,花费本来就大,王重新觉得不如另外择地建厂。

  “咱家没占谁的便宜啊,是铁厂的大股东王重新自己找上门的,他开铁厂只投了三千两银子,咱家可是给了五千两。”乌兰说道。

  “咱家这么有钱呀!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想种棉花,你们也给我点钱吧。”李榆马上伸手要钱。

  “不给,你那棉花种多少死多少,想让咱家赔钱啊!”乌兰笑着扭头走了。

  两个都是财迷——李榆鼻子哼了一声,趴在桌案上开始给大统领府写信——目前鄂尔多斯发展顺利,但他还必须多呆些时日,以免发生反复,比较令他担心的是归化的情况,明国的势力进来了、西教的势力也进来了,加上原有的喇嘛教和****的势力,甚至还有白莲教的势力,形势错综复杂,而丰州贫弱、外有强敌,保持内部稳定至关重要,坚持制衡原则是唯一办法。李榆提醒大统领府,明国已经腐朽不堪,其治国之策绝对不能接受,但丰州的未来我们还看不清楚,各种教派、势力只要愿意把自己摆在桌面,就应当尽量接纳,也许从中能找出一条发展之路。

  归化,今年虽然有旱情,但不比往年严重,五月中旬进入雨季后,也没有出现大水——历年修筑的水利起到了作用,万顷农田应该收成不错。丰州之外也情况良好,大统领轻松击败察哈尔,保住了鄂尔多斯,令人担忧的金国直到六月底也没有动静,双方还在乌兰哈达大做生意,其西侵的可能性大大减小,只要熬过秋收,这一年就算平安度过,没有谁会在寒冷的冬天跑到丰州自讨苦吃。

  没有内忧外患,丰州的内部却并不平静,刘之纶踩熟了地皮,也对自己进行了反思——在未开化之地冒然推行大明国制确实不妥,依照辽金前例实行“一国两制”更符合丰州实际,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勤劳,假以时日还是可以教化的,但是天下正统只有大明朝廷,天下共主也只有大明皇帝,绝不能允许丰州自立的苗头出现。按照“一个大明”的原则,刘之纶决心将丰州带回到“以农为本”的正确道路上来,农牧工商并进再不能继续了,那样会使丰州人变得人心败坏、唯利是图,事实上他们已经这样了,拒不缴税、私开铁厂、盐场,腐蚀大明官员、大肆走私贩私,甚至私货大明的死敌——东虏,这绝不能容忍。

  七月初,刘之纶把大统领府的官员都召集到巡抚府,讲了一通“普天之下,皆是王臣,四海之内,皆是王土”的道理,明确告诉丰州大吏们,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养天下生民亿万,凡大明臣民皆应为国效力,丰州是大明朝廷的疆土,丰州人也是大明皇帝的臣民,你们种皇上的地,采皇上的盐铁,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挖大明的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刘之纶要求给铁厂、盐场重新核发堪合,并收取铁课、盐税,军户田亩也须重新丈量,征收屯田籽粒,而战马牛驼乃军中急需,应依朝廷马政之策办理,不得再私自售卖。

  刘之纶最后严厉斥责道:“本官看到你们银库常年存银数十万两,却还在向朝廷伸手,实属贪得无厌,既然有钱有粮,那本官就要用于国事,从即日起尔等当随本官整军备武,听从朝廷的诏令为国尽忠,大明也是尔等父母之邦呀!”

  “明国关老子屁事”、“老子流血流汗怎么变成朝廷养活老子了”……,官员中马上传出杂音,刘之纶虎目圆睁正要发怒,李富贵皮笑肉不笑说道:“巡抚大人说我们银库里有钱,这确实不假,不过那是私人的钱,用于随时兑付银钞,我们不敢动,大人恐怕也动不得……”

  “私发钱钞也是重罪,动了又如何?本官倒是想看看谁敢妄言。”刘之纶挥手打断李富贵的话,李富贵鼻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丰州官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刘之纶,他说的才是妄言,库银是丰州的命根子,除非你有本事去抢,否则别想碰一下。

  鄂尔泰咳嗽一声开口了:“巡抚大人受命于朝廷抚军安民,那就请大人发布政令吧,我们没有朝廷的官职,总兵府也无权过问政务,帮不上大人的忙,不过我们也不干涉,请大人自便吧。”

  “本官相信丰州百姓知晓大义、心向TC就不麻烦你们了,”刘之纶冷冷答道,他这一年没闲着,关内关外到处拉人头,多少也有了些班底,自信能搏一把,对金声使眼色也视而不见,直接对巡检司知事韩大功下令,“本官已拟好通告,并令书吏抄录,巡检司立即派人在各处张贴,务必使百姓知晓。”

  韩大功吓得一哆嗦,赶紧把目光投向鄂尔泰、李槐和李富贵三人,李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韩大功这才战战兢兢领命。

  刘之纶的通告一经发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这时已进入秋收季节,老百姓都在地里忙碌,听说了这个消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老哥,关内来的大官说些什么?看来是算计你们庄稼人。”牵着牲口来帮忙的蒙古人问道。

  “狗官在关内害我们不够,还跑到关外害人,说我们种了他们皇上的地,要交屯田籽粒,每户要交六石粮,还让不让人活了!”陕北人咬着牙答道。

  蒙古人倒吸口凉气说道:“屯田籽粒是啥?交这么多粮是没法活了,你们皇上真够黑的,幸好我们不种地。”

  SX人在旁边说道:“你去当兵,朝廷给你三五十亩地,每年交给卫所的公粮就是屯田籽粒,明国初年交的还多呢,每户十八石粮啊,后来逃亡的军户多了,才改成六石,我的地又不是朝廷给的,我才不交呢!你老哥也别得意,朝廷也没忘了你,听说过明国马政吗?以后你的牲口不是你的了,算是朝廷指定给你养的,什么时候要,你就得交出来,伤了死了还得你赔。”

  “放屁,我又不是明国人,我是丰州人,凭什么让我向明国朝廷交牲口,谁敢动我的牲口,我就跟他拼了!”蒙古人立即冒了火。

  老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叫起来:“不交,就是不交!”

  “这是乱命,我们有《归化誓约》、有大统领府,朝廷巡抚算个屁!一升米一只羊也别想拿走,”韩铁匠出现在人群中,他是归化府第五千户所农牧会的头,乡亲们都听他的,老汉挥手喊道,“我们不是明国人,他们皇上来了也吓不住我们,明国巡抚休想欺负人,我们找他说理去。”

  巡抚府门前已闹翻天,数以千计的人堵在大门口讨说法,而且还有人不断赶来,刘之纶正站在门前喊话,却没几个人理他,反而一遍又一遍地高声背诵《归化誓约》,有人还带头唱起“征战吧,丰州,丰州征战天下,丰州人永远、永远、永远不做奴隶”。

  巡检们笑嘻嘻地排成人墙,把刘之纶与老百姓分开,韩大功正急得满头冒汗,韩铁匠带人赶到时,看见儿子在给明国大官站岗,觉得很没面子,骂了几句臭小子,抡起拐棍就打,韩大功吓得抱头鼠窜,惹起周围人一阵哄笑。金声也来陪伴自己的好朋友,不过他没像刘之纶那样歇斯底里,而是和几个来示威的老头坐在门前,一边说笑一边砸核桃吃——这不过是场闹剧,不会出大事的,老朋友太过于狂妄,在京师自诩为圣人,惹得朝臣都讨厌他,跑到关外还想耍威风,是该接受点教训。

  “各位父老乡亲,尔等皆乃大明臣民,要相信皇上、相信朝廷,今天多交些粮食、牲畜,就是为了以后过好日子啊!”刘之纶还在声嘶力竭大喊,他发现来的老百姓只动口不动手,胆子也大多了,遗憾的是隔壁丰州书院的那三位先生一个也没出来帮他说理。

  老百姓可不认他的账,马上七嘴八舌地反驳:

  “还在骗我们呀,你们当官的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关内祸害够了跑到关外祸害,我们才不上当呢。”

  “不要脸,还好意思说朝廷养活我们,是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养活你们,我们饿得要死的时候,你们的皇上、朝廷在哪里?”

  “你还说丰州是大明的疆土,放屁,这是我们祖祖辈辈放牧的地方,我们穷不会写字,但穷人也要有块活命的地方,明国敢抢我们的土地,那就打一仗。”

  老百姓还在和刘之纶理论,周遇吉带着步军前营任守忠一哨人急匆匆赶到,不容分说把刘之纶推进院子,然后将大门一关,随便老百姓在外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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