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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 京营


  大明京营依照朝制,选世家勋贵一人总督京营戎政,朝廷则派出兵部侍郎一人协理京营戎政,皇帝也可以派出内监一人提督京营戎政,实际是充作皇帝委派的监军,通常出身显贵的勋贵无才无德,担任京营总督只是个摆设,京营的大权操纵在文臣之手。现任的京营总督是襄城伯李守锜,不过这家伙窝窝囊囊,还不干好事,京畿戒严时,京营不敢出城迎敌,却在城内肆意抢劫,李守锜不但不去管,还坐地分赃,结果惹怒了皇帝,急令司礼监太监李凤翔总督忠勇营并提督京营,将捉到的二十余个京营烂兵就地斩首,李守锜也被赶回家闭门思过,直到现在还躲在家里不敢露面,而兵部协理京营戎政的右侍郎刘之纶则被赶出京师,率领义勇出城迎战金军,京营大权实际落到李凤翔手里,朝中文臣们插不上手了,他们当然不愿意这个局面持续下去,京师的军权自己也要有一份,刘之纶既然活着回来了,他就得代表文臣去夺权。为支持刘之纶向太监夺权,兵部很爽快地给李榆和他带着的几个人补发了三个月的军饷,兵部尚书梁廷栋还为他们鼓劲,称李榆这帮人就是镇住小鬼的煞器,于是李榆带着孟克、莫日格等人高高兴兴就跟着刘之纶奔往京营。

  刘之纶、李榆一行人来到京营帅府时,正有好几百穿着明军号衣的人在帅府门前吵吵闹闹,一名面目英俊的青年军官带着几十个手持刀矛的士兵拦在门前,满脸堆笑地对人群说着什么,那帮人似乎还不领他的情,不依不饶地赖在原地不走。

  “自打京师戒严,我们就没拿到过军饷,今儿不给钱咱还不走了,别以为京师的爷们好欺负。”

  “王副将,您说句公道话,我们当这个兵容易吗,凭什么有人能拿军饷,我们就一个大子没有?”

  这帮家伙满脸愤慨地叫嚷着,李榆靠近了一看,觉得这帮家伙除了那身号衣,没哪点像当兵的,那个年轻的王副将倒是好脾气,耐心劝说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可前几个月跟建奴打仗,你们却不在营中,当然拿不到饷了,你们能不能补发欠饷,那得等总督大人和协理戎政的刘大人回来商议了才行,诸位就先等几天再来吧。”

  “王副将,你敢说我们是逃兵?我可是跟着我家大人上了城墙的,做人要讲良心,这个饷大爷我还要定了,皇上来了我也有道理。”

  “诸位,这不是刘大人来了吗,你们有什么话就向刘大人说吧。”王副将被这帮人推推嚷嚷,正在手足无措,一抬头望见刘之纶等人,惊喜地叫起来,他自己却溜到一边去了。

  那帮兵立即围着刘之纶又闹起来,刘之纶听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京师被困期间,本官就监发过军饷,凡在营中的军士皆得到军饷,那时你们到哪里去了?朝廷养兵是为了守护疆土,尔等临战退缩不思报国,现在反来讨要军饷,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快滚开!”

  “好你个刘之纶,你还真以为你是圣人了,京师的爷们才不会怕你个四川来的乡巴佬。”这帮人被激怒了,对着刘之纶推推搡搡,刘之纶大怒道:““靖虏副将,还不赶走这帮家伙!”

  “护住大人,用鞭子赶走这帮烂兵。”李榆早就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抡起马鞭就抽向人群,那木儿、孟克、陈二柱和刘石头也拍马举鞭动了手,莫日格干脆随手抓起人就往外扔,打得对方狼嚎鬼叫。

  “刘之纶,你个乡巴佬,敢用夷人打我们,你等着瞧!”京师的爷们吃不住打,连喊带骂叫嚷着,片刻之间跑了个干净。

  等闹事的人跑散了,王副将才过来向刘之纶行礼,刘之纶鼻子哼了一声说道:“王朴,你在建夷临城时尚敢出广渠门一战,如何见到一群兵痞却唯唯诺诺,下次他们还敢来,就给本官乱棍赶走。”

  王副将干笑几声却不答话,却用陕北话冲一旁的李榆笑着说道:“这位兄弟是大同靖虏副将吧,我一听你们讲的夷话就猜到了,在下京营副将王朴,家父收到过杜老叔的信,咱们是榆林同乡,以后可要多多关照。”

  “王副将出自榆林将门,乃是曾在西北、辽东做过总兵的右都督王威大帅之子,”刘之纶向李榆介绍,他显然对王朴颇有好感,又夸奖道,“王副将也是我朝才俊,广渠门一战,随京营副总兵施宏谟、袁信率京营悍卒出城支援祖大寿的宁锦军,大败建夷于城下,受过皇上的奖赏。”

  “大人谬赞了,末将不过是出城射了几箭,当不得大人和李兄弟的赫赫威名。”王朴连忙摆手说道。

  李榆也对王朴抱拳行礼,心里却在暗暗吃惊,那个从未见过面却硬说自己是杜家人的杜帅到底给多少人写信说起过他,怎么大明处处都有榆林将门的人?不过这个王副将人长得高大英俊,对人又谦和,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王朴很殷勤地引着他们进了帅府,边走边说去大堂找京营提督李凤翔。李凤翔这时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大堂的帅案后面,一大帮京营的将领死气沉沉站在两旁,见到王朴进来,李凤翔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今儿来的这帮人都打发走了?”

  “本官把人都打跑了,来人,给本官拿张椅子。”刘之纶招呼都不打就进了大堂,要了张椅子就挤着李凤翔坐在帅案后面,李榆一言不发站到他身后,李凤翔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无精打采地向旁边挪了挪椅子。

  “本官这几日在京营各处看了看,却见营中冷冷清清,校场上更是空空荡荡,反倒是宣外门外驻扎的石砫兵还在出操,京营临建奴而不能一战,已让人痛心疾首,尔等既是统兵之将,当整军习武以雪前耻,为何京营依旧如此萎靡?”刘之纶屁股坐下就申斥大堂内的众将,接着转脸对李凤翔说道,“李公公,前几个月,总督大人卧病在家,本官又在外征战,京营全由你掌管,如此一副衰败的样子,皇上怪罪下来,你如何去交待?”

  众将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刘之纶升兵部侍郎时就到京营胡言乱语过,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李凤翔过了一会才答道:“刘大人,咱家知道你来干什么,你看不惯我们这些内臣,只管明说好了,用不着向诸将发火。”

  刘之纶突然笑了,不屑地说道:“李公公,你们做内臣的最要紧的是把皇上侍候好,统兵打仗的事你们不懂,就比如本官这次出外征战,那可是凶险得狠……”

  “刘大人无须多言,咱家是司礼监当差出来的,兵事也略知一二,刘大人,你这次带钱来了没有?”李凤翔毫不客气打断了刘之纶的话。

  “荒唐!本官奉旨协理京营戎政,难道不带钱就不能办差,”刘之纶拍案大怒,他忽然又想到在帅府门口遇上的那群烂兵,向众将怒喝道,“本官来之前查过,兵部已按月发给京营军饷,除非尔等敢贪墨克扣,否则营中官兵皆应领到饷银,府外的那些地痞无赖临战之时脱逃避战,现在又敢回来厚着脸讨饷,这种无用之徒留着何用,本官做主将其一律消名革除,有敢无理取闹者,将其拿下治罪。”

  刘之纶说完,李凤翔立刻一阵冷笑,众将先是一愣,接着就叽叽咋咋怪叫起来:

  “刘大人,这可使不得呀,把这些人赶走了,京营就剩不下多少人啦,京营非散了架不可。”

  “刘大人,这些人不是勋贵、国戚、朝臣家的恶奴、家丁,就是自个花钱买的京营空额,咱们惹不起啊,京营肯定要闹翻天的。”

  “刘大人,您一下子砸了好几万人的饭碗,京师肯定要出事,皇上怪罪下来,咱们可吃罪不起呀!”

  ……

  刘之纶被众将群情激奋地说的有点招架不住,气的拍桌子大骂,李榆赶忙上前护在他身边,王朴却在人群里悄悄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刘大人,咱家知道你一向清高,看不得乌七八糟的事,咱家也想把京营整饬的像模像样,让皇上看了舒心,如今咱家却无可奈何,临战戒严时京营官兵连上老弱病残才两三万人,这点人的饷朝廷也确实发了,可京师的米价涨到三两多银子一石,当兵的那一二两银子的饷养家糊口都不够,人家拿这点饷出来守城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要留在营里出力操练,大营关得住这些兵吗?而且现在又冒出五六万人要饷,每天都来一帮子人到帅府门前闹事,人家大多都有来头,也在京营挂了名,你不给钱人家就闹,咱们可是在天子脚下,出了事谁担待得起?”李凤翔冷笑着,指着桌上一堆名册又说道,“刘大人自己去看看吧,京营名册上的名字好多还是隆庆朝、万历朝录下的人名,这些名额早不知转卖过几回了,人家花了钱却拿不到饷非跟你拼命,到时候京营非乱了套不可,朝廷想掌控京营就得掏钱,否则你刘大人来了也没用。”

  刘之纶气得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李凤翔更得意了,继续说道:“朝廷文臣不就是讨厌我们这些宦官嘛,那好,你来管这个京营,咱家就是侍候皇上的奴才,比不得你们这些读书人,那咱家就看着你来发号施令,不过关防大印不能给你,这个还是要还给总督大人的。”

  “李公公,那本官就不客气了,这个京营就由本官执掌了,本官也是在疆场厮杀过的人,那会怕你这一套。”刘之纶恨恨地指着李凤翔的鼻子喊道。

  “大人,末将要去茅房。”众将一看不好,一个接一个扭头就跑了,刘之纶气得直翻白眼。

  刘之纶从此就和李凤翔耗上了,京营原样没变,校场依旧空荡荡的,营中也还是没几个人。刘之纶要求裁减京营冗员的奏章被内阁毫不客气地驳回,阁臣们认为刘之纶无端生事,只要朝廷的人屁股坐进京营帅府就行了,其他的事你管得着吗,户部和兵部还凑了些钱补发京营欠饷——那些混饭吃的家伙很多都是勋贵、国戚、朝臣家的家丁,塞进京营就是打算让朝廷帮他们养人,自己人哪能亏待。

  朝廷对丰州军封赏的圣旨也下来了,李榆依旧是靖虏副将,加都指挥使同知从二品的衔,倒是白显志被升为靖边副将,加都指挥使佥事正三品衔,张传捷被升为定边参将,刘兴祚明明辞官了,朝廷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又被实授平虏副将,加卫指挥使佥事正四品衔,而赵吉只得了个昭勇将军的正三品散官、乌海、特日格、那木儿等人捞了个明威将军的四品散官当,其他人则交大同巡抚议功加官,军饷、赏银却一字不提,李榆觉得自己太亏了,朝廷给一堆乱七八糟没用的官职,还不如给些钱粮实际些。

  李榆这段时间和王朴混熟了,这家伙家里有钱出手大方,三天两头拉李榆去下馆子,李榆觉得自己也快成混饭吃的了,不过跟王朴下馆子就是比在兵营里吃的好。

  “兄弟,哥哥年长你几岁,有些事得教教你,”王朴喝着小酒慢悠悠地说,“刘大人是个好人,这个谁都知道,可他没用,这兵部侍郎做不了多久的,你也得长个心眼。”

  “王大哥,这个我心里有数,这些日子李提督对我不错,我还去他的忠勇营帮了些小忙,不过我是早晚要回家的人,谁当官跟我都没多大关系,”李榆点点头,刘之纶在帅府里对李凤翔横挑鼻子竖挑眼,简直有点欺负李凤翔了,李榆有点看不下去,李凤翔有次悄悄问他能不能帮忙练练忠勇营的骑卒,李榆一口就答应下来,李榆有点不解地问,“我就弄不明白,人家李提督也不坏,做事也算尽心,刘大人却总嫌人家是太监,没事就找人家的麻烦,其实太监还不一样是人嘛,大家一起好好为朝廷做事不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刘大人是读书人,李提督是宫里的太监,一个是外朝,一个是内朝,不斗才是怪,说到底还是内朝、外朝争夺权柄,没有哪一方是好是坏,咱们是武将,远远躲着看就是了,千万别卷进去,”王朴拍拍李榆的肩膀,一脸坏笑地问道,“你又想老婆了吧,要不要哥哥帮忙给你在京师找个红颜知己?你也学哥哥这样在京师安个家吧。”

  李榆红着脸赶紧摇头,他始终放不下乌兰、巫浪哈和孩子,现在一点音讯也没有,想派个人回去却无人可派——孟克、莫日格这帮人没在关内呆过,人生地不熟又语言不通,出门不让人放心,李榆还找过太仆寺的大老王,但这家伙碰巧已经去大同了,大老王的手下有个小吏也是绥德人,非常热情地劝慰李榆这个小老乡,王主事到大同一定会和丰州人打交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而且很可能还会帮他捎封信,请他耐心等一段时间。

  王朴在京城名气很大,武将们羡慕他风流潇洒又会吟诗做文章,文臣们夸奖他熟读兵书且弓马娴熟,就是青楼之中说起“王相公”也是人人赞赏——人家家世好、有本事、还长得帅,最重要的是人家有钱会来事,想不红都难啊!李榆对王朴也充满好感,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人家不是一路人,回丰州当土鳖对他更合适。

  “跟咱们的老家榆林比,京师简直就是天堂,更别说你那个兔子都不愿拉屎的丰州边外了,老哥以后多带你出来玩玩,你就不想家了。”两人下午要办差,吃了饭就往兵部走,王朴边走边对李榆说着。

  刚到兵部的门口,就听见许多人围成个圈子在哄闹,中间还夹杂着打斗和嚎叫声,周围办事的人纷纷跑去看热闹,李榆吃了一惊,别是有人跑到兵部讨债来了吧?王朴连忙挤上前找熟人问了几句,然后回来笑呵呵地跟李榆说是怎么回事。

  打架的是浙江正、副总兵两家的家奴,事情其实也简单,浙江总兵生病卧床休养,委派他一手提拔的副总兵署理总兵府事务,这个副总兵很有志向,趁机就想把这个署理浙江总兵坐实了,于是派亲信家丁到兵部活动,偏巧遇上了生病在家的总兵也派家丁到兵部打点常例,双方的家丁彼此都认识,突然在京师兵部门口撞上了,浙江总兵的家丁心中生疑,几句话就问出对方的破绽,两边的人一纠缠,副总兵的家丁怀里藏的一大包银子又掉到地上。一起都清楚了,浙江总兵的家丁对副总兵这种背主行为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打向副总兵的家丁,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叫骂着还了手,双方的家丁打到一起,于是兵部门口就上演了这场群殴闹剧,兵部门口等着办事的人多,闲着无聊正好看热闹,一时间把兵部大门都堵住了,站岗的士兵也不劝架,反而跟着起哄。

  “现在的人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成这样了也没人出来管管。”王朴操着手不住地摇头叹息。

  李榆也不想管闲事,本想挤个空子进兵部办自己的事,却意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劝架,他个头高跳着脚看了看,不由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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