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手术
我以前就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它里面的压抑。在这里的病人并不是大多数人都痊愈了的，他们当中还有绝大部分下半生都要靠着药物来维持生活，都要靠着昂贵的药物。
没有真正的换上病服、被推进手术室，我也想不到死这个字眼。白色的灯光很刺眼。人们都说天堂是白色的，会不会就因为他们看到的这白色的灯光呢？或许他们在这灯光下复生，或许他们在这灯光下死亡。
我突然很害怕。我还不想死。哪怕只是听不见，我也不想死。脑海里有个人在跟我说，这种手术是不会出事的。
可万一老天爷看我不顺眼了呢？它不就是看我不顺眼才让我一个人在这寂静的世界里待这么久的吗？
我还想见到我的爸爸妈妈，还想见到周坠辰，还想见到笑笑，我想起笑笑的脸，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菲菲给他起了个不错的名字，还有肖铃、游益，还有周一城，班上的小孩儿，甚至是那个总是骂人的主任我都想见上一面。
手术的时候，我知道等在外面的有我的爸妈，肖铃今天有课，但她说她下班后就会赶过来。但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没想到周坠辰也在。我一时以为那是在梦里，因为我太想他了，所以他出现在我的梦里。游益也有来，在外面等着。我妈和我爸则在他的对面、床的另一边看着我。
我看到他们的表情都同样的很急切，嘴巴一张一合。耳朵里好像零星的传来了什么声音，很乱，让人分辨不清。可这就足以使我感到高兴了，至少我的世界里不再是寂静无声的了。
我一直不知道手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守口如瓶的不告诉我。我感到奇怪的不是他来看我了，而是我爸妈居然允许他的存在。手术后我就住在医院里了，医生说先观察观察，因为手术是因为一定的病因才做的，如果失败了，就有可能是那个病因找错了。好吧，后边那句是我自己加的。但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需要我这个只是耳朵出了问题的人一直霸占着医院里紧张的床位。
“你晚上想吃什么？”他拿手机打字给我看。
“水煮鱼。”我也打字回他。其实我能说话，但是因为长时间不说话了，我又听不到我说的什么，怕太难听，就一直没开口。
他诧异的看着我，大概是奇怪于我的答案吧，然后笑笑，低头打字。
我看着他的笑容，觉得那有些不像他了，是不像这之前我见到的他，那个为了公司拼命的他；而像以前的他，以前那个单纯而又吸引我的他。这段时间他一直都陪着我，我们就用手机沟通，他跟我讲了很多他这些年的事，还有他心情不好就喝酒的坏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跟他讲了我读高中读大学的事。期间菲菲来看我，他还顺便跟我这个好朋友交流了一番，后来菲菲发消息给我说：他也不像你说的那个人嘛，至少给我的感觉不像。虽然事业没了，但是人不错，我听他说他正在谋新的出路，挺上进的。祝你们幸福吧！
“你才刚做完手术，不适宜吃鱼，我给你做清淡一些的菜吧，紫苏煎黄瓜怎么样？”
“我想吃肉。”
我们就这样一人打一句话然后举着手机给对方看，虽然已经这样做习惯了，可每次看着他把手机举起来我都想笑。
“素炒三丁？”
“好。”
“我给你念故事吧？”
“好。”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最喜欢这个了。他会坐在我旁边，拿起他从书店里买来的童话故事，带彩图的那种，一本正经的在我耳边念给我听。医生说要有人经常在我耳边说一下我感兴趣的话，看看我的听力能不能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虽然童话故事不是我最感兴趣的东西，但是这种故事讲起来比较容易……
我的耳朵里依旧是零零星星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朵旁边打转，而那些零零星星的声音里，我依稀能分辨出哪个是他的，但就是听不真切，也很小声。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有他在我身边，我的父母都不反对，我的耳朵好不好似乎也没什么大碍。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会让我感到很遗憾，可我想，我真正怕的恐怕是等我好了之后他就离开。或许是因为在生病，所以脑子里总会有种种想象，尤其是他们还不告诉我他和我爸妈之间谈了什么，我害怕他们只同意他在我生病期间照顾我。
在医院里观察了一个星期，我还是办了出院手续，医生说手术究竟有没有成功现在还说不准，因为我能听到的零散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多了，这可以说是一个好现象，但却算不上是个值得乐观思考的现象，因为这种零星的声音也有可能是梅尼埃病带来的症状。
总之呢，就是出院后也要记得跟医生联系，注意饮食、勤加锻炼。
回家后他来的次数就比较少了，果然，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
“我出院后你就不用给我念故事了？你也太省事了吧？”我发短信给他。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我有空去看你。”就这样？
“你现在在干嘛？”上午九点半，我确实很好奇他在干嘛，“现在没空吗？”
“我要赚钱养家啊。”
“什么工作啊？累吗？不要太辛苦，你只要赚那么一点点伙食费就可以了，剩下的有我！”虽然大概知道男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可我就是想说，“生了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生活是很容易就能继续下去的，只要人不贪心，就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发出去了才发现好煽情啊……赶紧补发一个“虽然我还是烦恼居多啦，嘛，都一样啦，反正有饭吃就可以了！嗯，天大地大，米饭最大！”
“可是我想让你吃肉。”
为什么看着这个就想哭呢？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啊。怎么就那么感动呢？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没骨气的安易。
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多，时间也已经过渡到了夏天，虽然还是听得不真切，但我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如果他们能放慢语速的话，就更清楚了……
我爸妈或许是默认了我和周坠辰的关系，虽然我至今还是没能搞懂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不重要了，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了。
耳朵刚能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惊讶的我跳了起来，而且是在公园里……虽然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还尖叫了，但看他的表情和周围人的目光，我想，我是尖叫了的。嗯，很丢脸。
那个时候听着觉得跟我脑海里想的似乎真的不太一样，现实中听到的好像更成熟，更有大男人的磁性，也更吸引我。
因为能听到声音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拿着小学课本好好的练习了一下发音，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敢他们对话。现在大家也都拿我当正常人了，不过本来也不怎么算得上是不正常的人吧……？不过对话也基本上是这样的：
“你今晚要工作到几点？有空来我家吃饭吗？”周坠辰现在找的工作也是跟游戏公司有关的，并且已经是正式员工了。虽然他学历不高，但他的公司却有很多人知道，有惜才的老总找上他，让他到那个公司去任职。不过因为他是中途进的公司，又有很多人不知道他公司被收购的真正原因，所以他只能比别人更努力，在工作成果上表现出来。
“九点的样子，你先吃吧，不用管我。我可能一会儿还要回家一趟，一城生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额……你可不可以说慢点？”
“九…点，你…先…吃，我…一会儿要…回…家…看…一城，他…病了。”
“其实，不用这么慢的……好吧，那我们就下次再一起吃好了。看到一城记得打给我，如果严重的话一定要送医院！”嗯，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我好像听到他笑了，不容易。“好。”
这期间我也不停的听到来自肖铃的捷报：
“今天游益答应跟我吃饭了。”
“他说我今天穿的裙子好看！”
“我去剪了头发，别人都没注意到，就他注意到了，还说很适合我……”
“……”
以及一些不开心的话：
“他又提到那个姑娘了，那么温柔。”
“我要是再去旅行一趟，你说我能忘掉他么？”
“我都约他好几次了，他就是不肯答应我，明明那个什么游戏的软件开发已经接近尾声了的。”
“……”
我也有把这些说给周坠辰听，他说爱一个人是卑微的，你不能去阻止一个人去爱另一个人，尽管你知道那是没有结果的。所以，我只能默默地在精神上小小的支持肖铃一把，虽然那可能真的是没有结果的爱情。
而在这世上，真正的爱情本就不多吧？有多少人是因为门当户对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的呢？所以，不管那爱情有没有结果，只要是遇上了，就不应该放手是么？就像现在，我是绝对不会放开周坠辰的手的，不管我们之间横亘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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