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去

　　这鱼确实好吃，也确实很辣，辣得我眼泪直流。对面的人不住的递纸过来，我顺手接着擦了又擦，觉得老板想的真周到，这纸比平常饭馆里的柔软多了。

　　这眼泪里一半是因为辣的，一半是因为我回想的那些画面刺激到我那被辣到了的心。

　　明明我还记恨着你，可为什么你这样突然出现，我却一点也不敢怪罪你呢，甚至差点就要感谢你的出现了。我真是太没骨气了！

　　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钱，要吃一顿水煮鱼就得省下好几天的饭钱才行，然后趁着周末，两人偷溜出家聚头，去一家看起来卫生条件并不怎么好的小饭店点一份水煮鱼两份饭，就这样慢慢的美美的吃上一顿。

　　那鱼也是很辣，也能辣出我不少眼泪来，周坠辰则不同，他辣出的只有汗，还不是很多。不过，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就这样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着喜欢的食物，就是最大的幸福，哪怕那个小店再不干净，哪怕再没钱。

　　然而今天这顿饭却总让我觉得吃得有些胆战心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是周坠辰，虽然可能大半原因都是他，现在的我却抵死都不愿意承认。

　　我们之间有着十年的岁月，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在哪里过活，这十年就是个巨大的裂缝，不是仅凭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填满的。而现在我所看到的他，只是个随随便便的陪着弟弟吃饭的哥哥。而我没有看到的他，又该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十年里，他没有再遇上别的女人……

　　当年我们一度闹得很僵，现在反倒说不上是谁的错了。

　　我初一的时候，他初二，正是十三四岁青春懵懂的时候，学校不大，人不算太多，他又是个耀眼的人，想要注意到他很容易，可他要注意到我就不一定了。那时候我还是短发，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着要在校门口偶遇他，想着要找机会让他认识我。

　　青春年少时，有多少人是将心里的爱恋表达出来，又有多少人只是让它尘封于心呢？

　　我那时在校门口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就这样，还是没能等到让他认识我的机会。不是因为他身边有人，就是因为我一时胆怯不敢再向前一步，只能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背转身去装作是在等别的人。

　　我也不是没想过递情书，可一想到他那样的人肯定会收到很多的情书，就有些送不出手，加之自己文笔不好，一封信写了小半个月都没写出几个字来。再后来，他升上三年级，换了教室，离我更远了，一直放在自己抽屉里的情书就更是送不出去了。小小的心思就随着那封信放在抽屉里，不敢拿出来。

　　直到后来在一起了他才问我每天放学都在等谁，等的那么用心，问的时候一脸无辜，等我脸红起来之后却又复笑我，说我做的那么明显，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连他同学都看出来了。之后又问我怎么后来又不等了。是啊，我怎么能那么傻呢，连他同学都看出来了的事，我却坚持认为他不知道。而他又不曾过来理我一下，我只能是挫败不已的一度想放弃了。尤其是他升上三年级之后，不管学校水平怎么样，该做的好好学习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就渐渐的摸不清他放学的时间了。

　　真正说上话的那天是在校外，班上有几个女生说周末一起去爬山，提到他也会去。在山上，我跟他打了第一声招呼，当时的他只是看着我笑，也不说话，我等了好大会儿他也不说话，就先跑了。后来他说：“我媳妇儿脸皮太薄了，都禁不住我多看两眼的。”大抵是因为他知道我在校门口等他的事，看着我上前去打招呼很好笑，才故意忍着不理我的。

　　喜欢的久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了。难道真的就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是个喜欢的理由嘛。至于他喜欢我什么，我就真的不得而知了。他从没说过，我虽想问，却也从没问过。想想还真是奇怪，现在的人谈恋爱似乎都挺喜欢问这个问题的。

　　他升上的高中自然也是我想要去的高中，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是当时的我只是想着，不管那个学校怎么样，只要有他就够了。直到我升学之后，我们早恋的事情过早的暴露在空气之下，在寒冷的冬天里，被寒风冻得刺骨。那个冬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妈妈——他爸爸再娶的女人，她那时候正怀着周一城，全家人都关心着这个小生命，都想着万万不能因为他的玩闹之心而影响到那个小生命。是的，他和我，就仅仅只是玩闹之心。

　　本来是要双双开除的，因为爸爸找了些关系，塞了钱的缘故，我并没有被开除，我当时求爸爸帮忙，想让他也留下，当时我打电话到他家，电话是他妈妈接的，说的就是那句“安易，周坠辰会转学的，今后他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当时他们都说周坠辰会和我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我家的家庭条件比他家的好。可纵是如此，我不也还是要省着难得的饭钱陪他一起去吃那把我辣的不行的水煮鱼么？后来他们又说，是因为他被开除被迫转学，我却安稳依旧，深深的伤到了他年少的自尊心。对于这句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年少的自尊心，多么模糊不清的东西。

　　大吵一架的那天有着很美丽的夕阳，自那以后见到的夕阳，在我看来都不能与之相比。我逃课去了他经常去的游戏厅，拉着他出来想要跟他说清楚。那天他穿得很薄，明明冬天才刚刚过去，连我看着他都嫌冷。我想要问他冷不冷，我想要问他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虽然荒唐，可既然我爸爸能找到关系让留下来，为什么他就不能呢？当时的我只是这么想不明白。后来才觉得是我想得太过天真了。当时的我们两个，就这样相对站着，看不清楚未来在哪里。

　　隔了好久他才说他是因为我家的条件、因为我比她们都更听他的话才在一起的，却没想到还落得个开除的下场。语气里满是嘲讽，他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得冷酷无情，好像一切都是在验证他说的都是真的的一样。

　　以至于到后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是在当时就哭了还是在回家的路上哭的，总之，第二天我没去上学。那天他回校办了转学手续。后来的后来，我打电话他不接，他转学，他们搬家，从此，不再联系。

　　我不能否认我很喜欢他这件事，甚至于我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到一想到他心口那里就会隐隐作痛，我还会后悔那天跟他吵架，我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的说辞，却也没了问清楚的机会。

　　而现在，他就坐在我对面，给我递着餐巾纸，自然而然的。我有机会问他了，可是跟本就无从问起了。时过境迁，纵是我的喜欢还在，他的喜欢又是否存在过？

　　旁边的周一城看我吃的那么“伤心”，也很自觉的停下了筷子，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只想着怎么强忍住哭意，可越是去忍，眼泪就越是要往下掉。

　　这一顿饭吃的我一个老师的形象都没了，吃的那么狼狈。

　　“安老师不能吃辣，怎么还来这里啊，下次去别家好了，哥哥知道哪里的水煮鱼好吃又不辣。”周一城见我哭个不停就这么跟我说。他没说话，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好半晌他才回了周一城的话，很简单的四个字：嗯，我知道。

　　我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满是认真。

　　“哭的太多了，眼睛疼。”没办法，我只好承认这一点。

　　这下鱼也吃不下去了。他结了账，带着周一城和我去最近的药店买了瓶眼药水给我，让我要听医生的话，按时滴药。之后他就带着周一城回家了，似乎他家离这里不远。可是我家离这儿远啊。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希冀的，希望他能提出送我回家，哪怕我明面上还是要拒接一番的，可现在，他连提都没提……

　　今天的挫败感可真多。

　　回家的路上我不住的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回想我在他面前的样子，猛地回想起今天穿的是运动衫，一点都不好看，好不容易我瘦点身材好点，他都没能看到。再猛地甩头，不能再想了。我真的、真的是，太没骨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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