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故人

　　日上三竿，紧闭门窗的房中灯火如豆，锦绣帏帐内，杨璃的睡脸有些模糊。

　　她长大了。

　　如同只是期待过含苞的玫瑰，却转眼见到盛放般的惊艳。

　　李瑗心里很乱。

　　他轻轻抚摸杨璃脸颊边上已经止血的伤口。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衣服也被换过，之前身上的夜行衣被上好的雪白丝绸亵衣取代。

　　脸颊上虽然有伤，难掩她惊心动魄美色，那难以形容的美色，那叫他魂牵梦萦的颜色。

　　雪白的亵衣衬得她的常年不见阳光的肤色白得透明，难得的这份白皙没有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显得病态，而是冰雪般的纯洁剔透。

　　长睫毛羽扇一般的细密，微微颤动着，不知道梦境里是不是还有惊险的故事。

　　她就是那样躺在那里，没有表情的，也没有张开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可是还是那么令人心折。

　　心折呵！她就是那样的人儿。那并不是美丽的缘故，也不知是从她纤细的身体的哪一处透露出来的特质。就是自然而然的，一见到她便会想起的词语，怕是印在灵魂深处的特质吧？

　　李瑗没有深究这些，他只是小心的，贪婪的抚摸着眼前这个美丽的人，却又痛心她的行为。

　　喃喃着：“为什么你会帮着他？为什么你不认我？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杨璃没有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璃缓缓睁开眼睛。

　　先是映入眼帘的是满目锦绣，接下来，便是趴睡在她身边的人。

　　这人与李莳有几分相似，颜色如玉，温文可亲，睡的很沉。

　　杨璃看着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如玉男子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那手是温热的，细腻的。

　　这人不就是三皇子李瑗吗？

　　杨璃挠挠头，没想到这李瑗睡着后还是挺可爱的，看起来一点也不阴毒。

　　杨璃摸摸自己的脸，摸到自己的皮肤，她轻轻松了口气。身上伤处不痛，应是用过了麻醉的药物了吧？

　　在屋顶被刺中后，她心想既然李莳认得原来的自己，这三皇子怕也认得，便急忙撕开面具，赌这三皇子不会杀了自己。

　　没想到真的赌赢了，看这样子，最坏的情形也就是被送入宫中或是被软禁而已，命总归是保住了。看她这有李瑗亲自看护的待遇，怕是跟他恩怨不浅。

　　面部皮肤差不多有两年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了，有些不适应。她急着贴回自己的面具，便拨开李瑗的手，坐起来。

　　这一拨弄，把李瑗惊醒过来，见杨璃醒来了，微微一笑。“璃儿，你醒来啦？我马上吩咐下人准备玫瑰露。”说着他急着起身，跟着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自嘲笑道：“睡得太僵，脚麻了。”

　　杨璃有些吃惊他的紧张，歪着脑袋问：“你叫我璃儿？你认识我？”差点忘记这身体的名字凑巧也叫杨璃。

　　李瑗赶紧扑过来，紧紧抱住杨璃肩膀。“璃儿莫不是被摔坏了头？怎么忘了自己叫什么？”接着冲着门外大叫：“叫郎中来！叫郎中来！派快马叫御医来！”

　　他突然这一激动起来，神经质的大喊大叫，整个一咆哮帝的范儿，把杨璃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

　　李瑗喊叫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来定定看着杨璃，神色复杂。

　　杨璃有些害怕，有些防备，还有些无辜的与他四目相对，令他心碎的是，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陌生人！

　　看着他热切的眼神，杨璃怯怯的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李瑗眼中闪过利刃般愤怒，又马上软化下来，轻轻抚摸她颊边上的伤痕。

　　杨璃下意识躲开，拖着没什么知觉的腿缩回床里面。“你还没回答我，你认识我吗？”

　　“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李瑗字字含怨。

　　杨璃不敢回答。

　　看李瑗这疯狂的样子，与她也不像是普通兄妹的感情，难不成这身体的主人和她有一腿？但是自己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这身体其实也就是十三四岁而已，那个时候就和李瑗定情了的话，也未免太早熟了！而且她尴尬的身份更是个问题，他一个堂堂的三皇子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前朝的公主呢？不过难讲，毕竟她穿越当日是要送进皇宫的。

　　李瑗见杨璃没有回答，还是躲在床里防备的看着他，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这表情太真实，叫杨璃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李瑗只是用那复杂的眼神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杨璃看着他出去松了口气，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重又倒回床上。

　　侧头看着窗外，外面阳光灿烂，应该是个大晴天吧？

　　连日来的疲倦重又卷上她的心头，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第二天到了午时杨璃才醒来。

　　用过午膳，她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夕阳映红了窗纸。

　　房中只有李瑗在桌上写写画画，见她醒来，端起药碗递来给她。

　　杨璃瞪着药碗，不肯接过来。

　　李瑗皱起眉头，柔声道：“璃儿，喝了药伤才会好。”

　　他这哄小儿一般的温柔，叫杨璃卸下不少的防心。

　　她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找到一丝半点儿的可疑之处，默默接过碗来。

　　药的温度刚好适口，只是苦味冲鼻，杨璃算是捏着鼻子喝下去。

　　李瑗眼含喜悦，接过碗，左手平摊开来，露出一颗香气扑鼻的桂花糖，炫耀一般的晃了晃，塞进杨璃的嘴里。

　　“璃儿都长大了，还要捏着鼻子喝药呢！”说着，勾起手指刮刮她的鼻子。

　　杨璃不习惯这么亲密的动作，稍稍向后躲了躲。

　　李瑗眼中的喜悦渐渐沉了下去，默默将碗放回桌上，然后坐上床头，一把揽过杨璃僵硬的肩，专注的看着她。“璃儿别怕，就是忘记了我，也要记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四目相对，李瑗眼中浓浓的情意怕是连白痴也看得懂。

　　杨璃无法直视这浓烈的情感，垂下双眼。“可我不认识你。”

　　李瑗沉默下来。

　　房间内安静得似乎能听得到时间的流动。

　　还是李瑗打破了安静。“会重新记起来的。”他转了话题。“我知道你不想入宫，放心，你在这里，不会有别人知道。那个山贼已经被灭口了……”

　　“什么？”听到这里，杨璃心中一痛，一把推开李莳。“你竟然杀了他！他是无辜的！”

　　李瑗没有生气，淡淡道：“那山贼贱命一条，璃儿就不要再提了。”他掰过杨璃的肩膀，重重搂住。“我会帮你抹去过去的一切，璃儿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他轻轻说着，语气温柔，杨璃听着心中隐隐生出畏惧，轻轻问道：“抹去过去的一切？”这个抹去，要杀了多少人？

　　“是啊，一切一切证据都抹去，除了我们在一起欢乐的时光。”他呆滞着，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过去。他喃喃接着说着：“你忘了吧？我母亲地位低下，一直被忘记在别院里，连太监宫女都随便欺负我们，饭也吃不饱。那天别院突然热闹起来，我偷偷跑去看热闹，那是第一次见到你。”他讲到这里，面色微微泛红。“你那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儿，怪不得父皇舍不得杀了你，要养在别院。”

　　杨璃大惊。

　　原来自己的身体小时候曾经和李瑗住在一个地方！

　　她虽还有疑问，听李瑗似乎是沉浸在过去，便没有打扰他的回忆。

　　“父皇那个时候应该就想要纳你为妃了吧？连你贴身宫女太监都允你一起带来服侍。我们住在一个园子里，待遇远远不一样。我缺衣少穿，有时饭也吃不饱，你锦衣玉食。明明那个园子里我是主你是客，却是你处处照顾于我，偷偷给我点心吃，偷偷给我棉衣穿。西席教授你课程礼仪，也叫我躲在帐子后面偷听。”他眼中闪出得意。“若没有这些，父皇后来召见我，怎么会对我留下好的印象？从此召我回宫？璃儿，我回宫那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把你拱手让给别人，尤其是父皇！”他收紧怀抱。“你可记得小时候我的承诺：若我为王，你便为妃！若我为皇，你必为后！可知，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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