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田螺小伙 1
周末的早晨，总算是让魏然修逮住了白露。他双手叉腰，气势十足，“说好的坚持呢？”
白露昨晚没睡好，一会儿担心季南风有没有摔伤，一会儿又闹心从此以后与学长是不是连普通的学长、学妹也做不了了，所以今早起床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好在妈妈看不见，也不替她着急。
白露有些懒怠应付魏然修，埋头整理自己小摊上的东西，“最近有点忙。”
魏然修语带不快，“你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露没再吭声，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魏然修这才察觉到了白露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她即使往那儿一坐，也能让人感觉到活力满满。可今天即使她起身与客人讨价还价，魏然修还是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趁着没人的时候，魏然修凑上前，“露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白露笑着揉了揉魏然修的小脑瓜，“没事。”
魏然修忿忿不平，“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白露笑得虚弱无比。
整整一个星期，白露把自己与季南风为数不多的微信聊天记录看得烂熟于心，时不时地假想着学长现在在做着什么。甚至于有一次几近疯魔的她特意去了一趟图书馆的小咖啡厅，点了一杯学长喝过的茶，坐在学长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认真地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她自然没料到区区一个季南风竟让自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到了这种地步。
好容易熬到了周六，白露心事重重地回家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等她摆完摊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白露早习惯了摸黑回家，可这次每走到一层楼梯的时候便有声控灯啪地一下亮了，回回都吓了她一大跳。她心里很是狐疑，有些纳闷小区物业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竟然给楼道装上了声控灯。
“白露，回来了。你学长也在，他都说要走了，我没让，等你回来一起吃个饭再走。你快进屋来。”妈妈的声音照旧响起，开门的却是季南风。
白露僵在了原地，竟有些迟疑着不敢上前，就好像这门后的不是自己的家一样。
季南风扶着门静静地看着她，“不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
白露低下头磨磨蹭蹭地换鞋，也不敢看季南风，只问道，“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陌生人进门吗？”
季南风“哦”了一声，“陌生人？”他突然冷笑一声，比划了一个小方盒的模样，张着嘴说道，“阿姨，白露她……”季南风永远能准确地戳到白露的痛处。
白露忙上前捂住了季南风的嘴巴，“别说……”
白露的妈妈听到了动静，以为两个年轻人闹着玩，脸上带笑，“怎么了？有什么好玩的事？”
白露忙回道，“没事，没事。”她又轻声说道，“好啦，你不是陌生人，你是学长。”
季南风面色稍缓，“洗手，准备吃饭。”
白露那一瞬间几乎有种错觉，就好像这屋子的主人不是她而是学长。她愣愣地看着季南风在厨房里忙这忙那，呆呆地站在原地。
季南风端着一盆菜出来，顺道伸手弹了一下白露的脑门，“怎么了？饿傻了？”
白露摇摇头，许久来的抑郁心情一扫而光，“别人家有田螺姑娘，我家有……”
“田螺你妹。”季南风草草地打断了白露的话，摆好碗筷后喊道，“阿姨，吃饭了。”
白露妈妈摸索着坐好，“小季啊，这阵子辛苦你了。”
白露狐疑地看了一眼季南风，又看看妈妈。
白露妈妈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白露呢？你这孩子怎么还不来坐？”
“哦哦，来了。”
白露妈妈继续说道，半是埋怨，半是欣慰，“白露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自己没空回来照料我，怎么能让人家小季来回跑呢？”
白露张大了嘴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南风。季南风却掏出一串钥匙来，显摆似的晃了晃。
白露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却早跳得乱了节奏。
晚饭后，白露把季南风送下了楼，“你这阵子常来看我妈？”
季南风不说话，反倒开始兴师问罪，“作为嫡系学妹，学长脚扭伤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吗？”
白露不吭声。她总以为看到了这样一个家后，完美如季南风这样的人会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不敢再打扰季南风。她甚至矫情地把五月天的《温柔》单曲循环了好久，嘴里总是念念有词，“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程岚漪看白露的眼神则总像是看怪物一样，“你没救了，前阵子像个傻子，这阵子像个疯子。”
白露摇摇头，“你不懂。”是啊，程岚漪怎么会懂，她自己都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季南风说得一本正经，“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白露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酸，“别闹了。”
季南风耸了耸肩，“谁告诉你我在胡闹了？”季南风的表情果真严肃得彻底。
白露只得岔开话题，“呵……小区物业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财了，竟然装了楼梯灯。”
季南风言简意赅地回道，“我装的。”许堇虽然停了他的信用卡，但是好在他手头上还有些积蓄，所以改造下线路再装个楼道灯还是负担得起的。
“你装的？”白露诧异万分。
“怎么？觉得你学长我不像是会做这种好事的人？”季南风双眉一挑，线条分明的脸庞上竟有了种说不出的妩媚和风流。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白露看得心神不宁。
白露几乎就要点头了，突然回过神来，忙又剧烈地摇着头，像是唯有如此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季南风一到了关键时刻却总是不自觉地掉链子，“呵，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你装的这楼道灯，我就是上次自己摔惨了，觉得你要是还没被我折磨一下就自己先摔一跤摔傻了多不值当。至少等我折磨够了再摔傻了比较好……”季南风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看白露一眼。可他心里的小剧场明明不是这样的。
季南风掐准了今天白露会回家，于是来之前把《恋爱宝典》看了不下数遍。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明白自己对白露的悸动非比寻常，也心疼白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理所当然地想要帮她分担一些。而宝典上说女孩子感动的时候表白最容易成功。自己虽说没有准备玫瑰和烛光晚餐，但是这实实在在的楼道灯也该稍稍让白露有些感动才对。所以，他一路上早想好了表白说辞，可到最后……
白露也笑，心里叹口气，“我不会多想的……其实，我早习惯了黑灯瞎火地上楼梯了，这灯装不装也没什么。”
季南风很是受挫，“那我……其实是给你妈装的啦。”讨好一下未来……丈母娘也是很有必要的。
即使楼道灯很是昏暗，季南风也还是看得出来白露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我妈更不需要。”她的语气淡淡的，堪比衰飒的秋天。
季南风也是慌了神这才说错了话，他吱吱呜呜了半晌后问道，“你花了多久习惯了黑灯瞎火的楼道？”
白露没反应过来季南风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南风则继续说道，“你之前花了多久习惯黑灯瞎火，现在就给我再花多久的时间习惯有楼道灯。”以前，她花了多久的时间习惯了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以后，她也要花多久的时间来习惯自己想要陪着她。话音才落，白露已经只看得见季南风的一个衣角，“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白露追出来几步看着季南风越走越远的身影。她花了才多久习惯黑灯瞎火的楼道的呢？她不记得了。南洋是妈妈的故乡。家里出事后，所有的东西全都变卖了也还是没能填得平爸爸挖下的窟窿。妈妈的眼疾也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泪水和唉声叹气里落下的。后来，她考取了南洋政法大学，就举家迁到了南洋，其实也就是她和妈妈而已。妈妈虽是土生土长的南洋人，可远嫁多年后，家乡的亲戚早不再联系了。白露想和妈妈重新开始生活。而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每天都活力满满地穿梭在城南集市上，直到季南风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白露与妈妈闲聊了会儿这才知道原来季南风这个星期经常往家里跑，有时来帮着打扫下卫生，有时会带过来一些吃的，还有时只是陪着妈妈聊聊天。白露心里满是惊讶，怎么想都不觉得学长像是会做这么暖心的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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