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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6章诏书


  开始,李斯并不想将全部真情对姚贾托出,不是疑虑姚贾,而是实在没有必要。大政重臣之间,只需主轴协同便了,无须追求琐细真实。如此庙堂法则,姚贾焉能理会不得?李斯说给姚贾的情势是:陛下临终之时,将遗诏交付与少皇子胡亥;赵高坚持说,陛下要将帝位传承给胡亥,因此请求李斯奉诏拥立胡亥;李斯没有亲见遗诏,只能据赵高所言,临机赞同了拥立胡亥;最终究竟如何,李斯欲与姚贾商议后再行定夺。末了。李斯特意坦然说明:“廷尉为九卿之首,贾兄与斯多年交谊,兄若不为,斯何为哉!”

  “不见遗诏,此事终难服人也!”沉『吟』良久,姚贾只说了一句话。

  李斯心下明白,姚贾已经认准了皇帝遗诏是要害,且显然没有相信李斯所说的未见遗诏之言。思忖之间。李斯岔开了话题,拍案慨然道:“自灭六国,我等竭尽心力创制文明新政,毕生心血尽在此矣!然则,终因种种纠缠,有所为,亦有所不能为也。譬如,秉持法治而以铁腕应对复辟暗『潮』事。若没有一班人无端干预,岂能使焚书令有名无实哉!岂能使坑儒铁案搅成****之嫌哉!而今陛下已去,若无强力衡平,那一班人定然会以《吕氏春秋》为本,大行宽政缓法之王道。其时也。山东复辟暗『潮』汹汹大起,天下臣民皆以先帝与你我为暴虐君臣,大秦文明新政安在哉!你我毕生心血安在哉!”

  “如此说,丞相是要真心拥立胡亥了?”姚贾很有些惊讶。“至于遗诏究竟如何,丞相已经不想问了?”面对见事极快的一代能臣姚贾,李斯情知不能深瞒,否则便将失去这位最重要大臣的支持。片刻沉『吟』,李斯喟然一叹:“贾兄何其敏锐也!李斯两难,敢请贾兄教我。”李斯站了起来,向姚贾深深一躬。

  “奉诏行事,天经地义。丞相何难?”姚贾连忙扶住了李斯。

  “拥立胡亥,未见遗诏;拥立扶苏,秦政消散。不亦难哉!”

  “如此说,陛下有遗诏?”姚贾仍然咬着轴心。

  “有。残诏。”

  “丞相亲见?”

  “正是。”

  “残诏?以陛下之才?”

  “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李斯一字一顿地念着,停顿了。

  “就此两句?”姚贾惊愕地期待着。

  “此,天命也!”李斯喟然长叹泪光莹然。

  “可是说,此诏有三残?”良久默然。姚贾断定李斯所言无虚。遂判案一般掰着指头道,“其一。给何人下诏,不明;其二,全部遗愿,未完;其三,未用印玺,不成正式。如此残诏,当真是千古未见也……”

  “廷尉明断。”李斯拍案,“依据法度,此等诏书素来不发。”

  “若依此诏,朝局将有三大变。”姚贾目光烁烁发亮,依旧惯常『性』地掰着指头,“其一,扶苏继位皇帝;其二,蒙恬掌天下兵权;其三,蒙毅执掌皇城政务……然则,丞相还是丞相,丞相倒是无须忧心也。”

  “贾兄至明,何周旋于老夫哉!”李斯淡淡一笑,“蒙恬掌兵,一时计也,贾兄焉能不知?九原大军之中,尚有个武成侯王离。将兵大权交于王氏之后,领政相权交于蒙恬之手,廷尉重任交于蒙毅之手,如此转换,这残诏布局方算成矣!贾兄大才,可曾见过如此神异手笔:淡淡两句,厘定乾坤?”

  “蒙毅?任廷尉?”姚贾脸『色』有些难堪。

  “当年,蒙毅勘审赵高之时,陛下已经有此意了。”

  “如此说,陛下善后,将我等老臣排除在外?”姚贾脸『色』更难堪了。

  “此中玄机,各人体察也……”李斯淡淡一句,言犹未了却不说话了。

  两人对坐,默然良久,谁也没有再说话。在李斯看来,对于颇具洞察之能的姚贾,到此为止足矣,至于本人如何抉择,用不着多说,更不宜说透。在姚贾看来,李斯已经将最轴心的情形真实,更将另一种庙堂架构清晰点出,到此为止足矣,用不着究诘背后细节。月上中天地时分,李斯站起来,一拱手默默地走了。姚贾没有留,也没有送,愣怔枯坐直到东方发白。

  次日午后,姚贾刚刚醒来,便接到丞相府庶务舍人送来的一卷官书,敦请姚贾搬到廷尉别署。姚贾立即注意到,官书是以“丞相兼领皇帝大巡狩总事李斯”的名义正式送达的书令。也就是说,这是一件公事,姚贾将从李斯的私行隐秘安置中走出来,正式入住甘泉宫特设的九卿别署庭院。显然,此举含意很是清楚。姚贾只要住进廷尉别署,处置皇帝丧葬的大政公事便要开始了。依着当时地浩浩战国遗风,姚贾有两个显然地选择:一则是以未奉正令而来为由,立即返回咸阳待命,并不会开罪于李斯;一则是将密行化作公务,立即入住廷尉别署而开始公事,亦属正常。也就是说,姚贾愿否与李斯携手。这是第一个实际而又不着痕迹的轻微试探。姚贾立即意会了,李斯这个试探很是大度,也很是老到,既给了姚贾充分的抉择自由,又向姚贾透『露』出一种隐隐的意图后续大业,李斯并不强求于任何人,志同则留,志不同则去。

  “好。搬过去再用饭。”散发未冠的姚贾淡淡应了一句。

  搬入幽静宽敞的山泉庭院。姚贾从隐秘行径的些许郁闷中摆脱出来,心绪大见好转。用过午膳,姚贾在山泉林下漫步良久,暮『色』降临方才回到庭院。姚贾预料,夜来李斯必有大事会商。晚汤后便正式着了冠带,在庭院中漫步等候。孰料月上中天,门外动静全无,姚贾陡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烦躁。便索『性』大睡了。次日清晨梳洗之后,姚贾正欲径自游山,丞相府地侍中仆『射』却到了。

  侍中,原本是西周官号,职司为侍奉于天子殿中也,故名。秦帝国之侍中,亦称丞相史,则是开府丞相地属官。无定员,几类后世的秘书处。侍中职司,主要是往来于丞相府与皇帝政务书房以及各种朝会之间,代丞相府禀报各种政务于各方,同时主理丞相府一应书令公文。侍中署的长官,是侍中仆『射』。今日侍中仆『射』亲自前来,自然是正式公事无疑。姚贾虽然不耐李斯如此一紧一松颇具玄虚的方式,却依旧正了衣冠迎到了厅堂。

  丞相府的书令只有两行:“着廷尉姚贾入丞相行辕。会商大巡狩善后诸事。”姚贾瞄得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看了看侍中仆『射』。孰料那个侍中仆『射』恭敬地捧过了一卷竹简之后。便低头垂首站在旁边不说话了。一时间,姚贾觉得李斯颇有些诡异。以常心论之,此前试探尚属正道,此次试探,则有些不可思议了。当此之时,最急迫地大事莫过于皇帝发丧,而发丧第一关,便是廷尉府主持勘验皇帝正身而确定皇帝已经死亡。为此,所谓的大巡狩善后诸事,分明便是这件实际大事,岂有他哉!更何况,李斯已经在第一次会见时明白对姚贾告知了皇帝病逝消息,何以丞相府书令不做一道公文下达,而要隐藏在会商之中或会商之后?如此闪烁行事,真叫人哭笑不得也。

  然则,一番推究之后,姚贾地心渐渐沉下去了。李斯如此做法,只能说是再次做最实际的试探姚贾究竟愿否与李斯同道?若姚贾“奉命”赶赴丞相行辕,则李斯必然正式出具书令,进入发丧事宜;若姚贾不入丞相行辕,不为李斯同道,则李斯与姚贾间地一切密谈均成为无可举发的孤证。也就是说,只要李斯不愿意承认,姚贾便无法以阴谋罪牵涉李斯,更无法传播密谈内容而引火烧身,姚贾只能永远将那两次密谈闷在心里。如此看去,后续之延伸路径便很是清楚了:姚贾若不欲与李斯同道,则李斯肯定要推迟皇帝发丧,直到找出能够替代姚贾的廷尉人选。因为,没有廷尉主持,皇帝发丧无法成立;除非先行立帝,更换廷尉,再行发丧。而李斯果然敢于如此作为,便只有一种可能,此前已经达成了必要地根基李斯已经与赵高胡亥合谋,做好了先行立帝的准备!果真如此,姚贾面前的路便只有一条了,若不与李斯赵高胡亥同道,则很可能出不了这甘泉宫了……心念及此,姚贾有些愤然了。他本来已经要与李斯同道了,李斯当真看不出来么?不会,以李斯之能,不可能没有此等辨识;否则,李斯何以密书独召姚贾入甘泉宫?李斯如此行事,更大的可能则在于:此事太过重大,李斯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轻信于任何人……

  “走。”姚贾不愿意多想了。

  偌大地丞相庭院空空『荡』『荡』,不见任何会商景象。得知姚贾前来,李斯快步迎出了廊下,遥遥深深一躬:“贾兄见谅。老夫失礼也。”姚贾淡淡一笑一拱手,却没有说话。走进正厅,李斯屏退左右,又是深深一躬:“贾兄,此事太过重大,老夫无奈矣!”姚贾这才一拱手笑道:“斯兄鱼龙之变,贾万万不及也,焉敢有他哉!”李斯第一次红了脸。连说惭愧惭愧,一时竟有些唏嘘了。姚贾见李斯不再有周旋之意,心下踏实,遂一拱手道:“丞相欲如何行事,愿闻其详。”李斯不再顾忌,低声吩咐了侍中仆『射』几句,便将姚贾请进了密室。直到夕阳衔山,两人才匆匆出了密室。

  旬日之间。甘泉宫车马如流了。

  先是御史大夫冯劫亲率太医令与相关重臣,飞车赶赴甘泉宫,会同廷尉姚贾,立定了国丧勘验署,而后正式拜会丞相行辕。李斯召集了大巡狩随行大臣及相关人等。在丞相行辕与国丧署大臣正式举行了朝会。李斯先以大巡狩总事大臣身份,对皇帝于大巡狩途中猝然病逝事宜做了详尽禀报。赵高以皇帝临终时刻唯一地近侍臣子身份,禀报了皇帝发病的诸般细节,同时禀报了皇帝临终三诏。赵高禀报说。皇帝临终之时,留下了两道事先拟好的遗诏,交赵高封存于符玺事所;赵高收好诏书,皇帝业已吐血,留下的最后一道口诏是:“山东动『荡』不定,取道九原直道返,秘不发丧,遗诏交丞相。会同诸大臣朝会施行。”赵高涕泪唏嘘地说,皇帝陛下话未说完,便抵案归天了。那日,胡亥作为唯一地随行皇子,两太医作为最后的施救者,都一一做了眼见实情的禀报。最后,典客顿弱与卫尉杨端和禀报了当时由丞相李斯主持地对策议决。全部朝会,除郑国与胡毋敬因病留邯郸未到。所有地情形都有清楚地禀报。也都被史官完整地录写下来。

  朝会完毕,勘验署三方大员进入了供奉皇帝尸身的东胡宫。经两个时辰地繁复勘验究诘。姚贾主持地大员合署终于确证:皇帝因暗疾突发而身亡,并无他因。之后,御史大夫冯劫会同三方大员连夜会商,对朝会禀报与勘验文书做出了正式论定,由廷尉姚贾拟就官文呈报丞相。次日清晨,两件三方连署的官书便报到了丞相行辕。

  李斯恢复了领政丞相身份,立即开始了连续作为。

  李斯先行郑重拜会了冯劫、姚贾与太医令三大员,提出了“立即下书咸阳并邯郸,召三公九卿同来甘泉宫议决国丧事宜”的主张。冯劫很是不以为然道:“丞相多此一举也!以大秦法度,先君薨去太子未立,丞相便是暂摄国政之决策大臣。目下法定勘验已毕,官文已报丞相,丞相有权批定是否发丧,何需惊天动地将一班大臣弄来甘泉宫?再说,冯去疾、蒙毅、李信三大员镇守咸阳,能轻易离开么?”李斯肃然正『色』道:“冯公差矣!陛下乃超迈古今之帝王,今猝然病逝,又有两道遗诏未发,此所谓国疑之时也。三公九卿同来甘泉宫,一则会商,二则启诏,其间若有疑义,正当一并议决之。主少国疑之时,该当坦『荡』理政,此当国之要也,何能以鞍马劳顿避之?以镇守咸阳免之?”姚贾在旁点头道:“在下倒是赞同丞相之策。冯公啊,善我始皇帝之后,非同寻常也!”冯劫皱眉道:“如此说,扶苏是九原监军大臣,蒙恬是列侯大将军,也该召来同议了。”姚贾忧心忡忡道:“此两大员须当慎之。九原,那可是北边国门也!”李斯面『色』凝重地思忖了一阵,终于拍案道:“陛下在世时尝言,‘九原国门,不可一日无将也。’目下,万里长城正在合龙之际,匈奴诸胡正在秋掠当口,九原大军压力甚大,大将确实不宜轻动。冯公但想,当年灭六国大战何等酷烈,陛下尚从未调蒙公南下,况乎今日?匈奴但闻陛下离去,势必全力犯我,其时两统帅不在其位,预后何堪设想哉!”冯劫一挥手道:“也是一说!不召便不召,不需说叨了。”李斯却是少见地耐心,手指叩着书案缓缓道:“不召两将,并非不知会两将。老夫当同时发出官文,备细知会甘泉宫诸事,之后再度知会三公九卿议决诸事;蒙公与长公子若有异议。必有快马回书……”

  “行行行,不需叨叨了。”冯劫不耐地打断了李斯。

  “冯公总是将庙堂当做军营。”姚贾淡淡地揶揄了一句。

  “当此危难之际,老夫如履薄冰,诸公见谅也!”李斯沉重地叹息一声。

  “丞相真是!”冯劫倏地站起慨然高声道,“陛下纵然去了,还有我等老臣,莫非撑不起这片天不成!老夫今日一句话撂在此地:谁敢不从始皇帝遗诏,谁敢不从丞相调遣。老夫第一个找他头来!鸟!大秦有国法,危难个甚,谁敢反了不成!”

  “慎言慎言,冯公慎言。”李斯连忙过来摁住冯劫坐了下去,转身走到厅中对三人深深一躬道,“李斯蒙诸公同心定国,不胜心感也!大事既定,老夫便去打理。告辞。”

  “这个老李斯!官越大胆子越小。”冯劫看着李斯背影嘟哝一句。

  “举国重担尽在丞相,难矣哉!”姚贾喟然一叹。

  “也是,难为老丞相也!”冯劫地一双老眼溢满了泪水。

  李斯回到行辕,立即拟就书令发往咸阳邯郸。三日之后,咸阳的冯去疾、蒙毅、章邯等与邯郸地郑国、胡毋敬都陆续飞车赶到了。次日清晨。甘泉宫正殿举行了三公九卿朝会,由丞相李斯主持;中车府令赵高、少皇子胡亥、皇帝大巡狩随行太医及太医令等相关散官,旁列与闻。参与朝会的三公是: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此时王贲已逝。太尉未补,故缺一公;朝会九卿是:廷尉姚贾、郎中令蒙毅、治粟内史郑国、典客顿弱、奉常胡毋敬、卫尉杨端和、太仆马兴、宗正嬴腾、少府章邯。全部三公九卿,除去病逝地王贲,全数与会。从法度说,正式大朝会还当包括所有侯爵大臣将军与重要郡守县令,以及诸如博士仆『射』等中央散官。然则,作为日常决事定制,三公九卿与皇帝组成地朝会便是轴心决策的最高规格。且天下大事多发。三公九卿能如今日这般全部到齐,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此,大臣们都明白,今日朝会乃皇帝缺席的非常朝会,在新皇帝即位之前,今日朝会所作的一切决断都将是有效国策,都将决定帝国地未来命运。

  “诸位大人,”李斯站在帝座阶下的中央地带。一拱手沉痛地开口了。“今日朝会,行之于甘泉宫而非咸阳。皆因非常之期也。非常者何?皇帝陛下于大巡狩途中,业已弃我等臣民而去也!……”一言未毕,大殿中哭声暴起,李斯老泪纵横摇摇欲倒。三公前座的冯劫一步抢来扶住了李斯,沉声道:“丞相如此情态,何以决大事!”又转身连声大喝,“哭个鸟!要不要朝会了!都给老夫坐好!听丞相说话!”这御史大夫的职司便是总监百官,更兼冯劫忠直公正秉『性』火爆,一阵吼喝,大殿中顿时肃然一片。李斯勉力站定,声音嘶哑颤抖道:“当此之时,我等三公九卿,当协力同心,依据法度,安定大秦。唯其如此,今日朝会第一件大事,便是御史大夫禀报皇帝正身勘验事,之后议决是否发丧。”说罢,李斯对冯劫一拱手,站到了一边。

  “诸位,”冯劫从案头捧起了一卷竹简,声音凄楚,“业经老夫官署会同廷尉府、太医署三府勘验认定:始皇帝陛下,确因暗疾骤发,薨于沙丘……这,三府勘定地官书……廷尉,还是你来……”冯劫老泪纵横语不成声,将竹简交给了姚贾。

  姚贾离座,接过竹简展开,一字一字沉重地读着:“御史大夫府、廷尉府、太医署三府合勘书:三府得皇帝行营总事大臣李斯书令,知皇帝异常而薨,遂赶赴甘泉宫合署勘验。业经三府依法反复勘验正身,一致判定:皇帝积年多劳,暗疾深植,大巡狩至琅邪发病,曾遣郎中令蒙毅还祷山川,祈福于上天;其后,皇帝巡狩西来,途中发病三次;七月二十二日,行营驻跸沙丘宫。皇帝夜来不眠,书罢遗诏,口诏未完,吐血而薨……其时,两随行太医多方施救,未果……大巡狩行营总事大臣李斯,会同随行大臣,遵奉皇帝口诏。议决,秘不发丧而还……三府合署论定:皇帝薨因明确,行营善后无误;国丧如何发布,由摄政丞相决断。大秦始皇帝十二年,秋八月。”

  “诸位大人,可有异议?”李斯抹着泪水问了一句。

  “我等,无异议……”殿中一片哽咽。

  “在下一问。”蒙毅突兀站起,高声一句引得举殿惊愕。“敢问三府合勘署:始皇帝陛下口诏,何人受之?随行太医可在当场?行营取九原直道而还,显然是舍近求远,何能言善后无误?”

  “姚贾作答。”冯劫对姚贾挥了挥手。

  “在下遵命。”姚贾对冯劫一拱手,转身面对群臣道。“郎中令所言,亦是三府勘验时所疑。业经查证:陛下伏案劳作完毕,已是寅时初刻四更将罢,随行太医煎好汤『药』之后正在小憩。中车府令赵高侍奉汤『药』;陛下正欲服『药』,猝然吐血,赵高欲唤太医,被陛下制止;陛下随即口诏,口诏未完,陛下已薨……以法度而论,赵高一人所述口诏,确为孤证;然陛下夤夜公务已成惯例。赵高一人侍奉陛下也是惯例。故,合署勘验取赵高之言。郎中令,此其一也。其二,取道九原而不走河内大道,一则有陛下遗命,二则有山东动『荡』之实际情形。如此情势,不知姚贾可算说清?”

  “姑且存疑。”蒙毅沉着脸坐了回去。

  “甚话!”冯劫不悦拍案,“山东复辟暗『潮』汹汹。疑个甚来!”

  “冯公。还是教郎中令直接询问赵高的好。”李斯一脸忧『色』。

  “不用!”冯劫拍案高声,“都说!还有无异议?”

  “无异议。”其余大臣人人同声。

  “好!孤议不问。丞相继续大事!”冯劫慨然拍案。

  李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蒙毅一拱手道:“公有异议,待后也可质疑于老夫。当此非常之时,冯公秉持大义,老夫勉力为之了,尚望足下见谅。”见蒙毅目光直愣愣没有说话,李斯拱手一周高声道,“诸位,三府勘验完毕,定论明白无误。朝会议决,亦无异议。老夫依法宣示:大秦始皇帝,业已薨去……然则,此时国无储君,尚不能发丧。立储发丧之前,诸位大臣亦不能离开甘泉宫。此,万般无奈之举也。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丞相是说,国丧之密绝不可外泄么?”冯劫高声问。

  “正是。主少国疑,李斯不能不分外谨慎。”

  “非常之期,在下以为妥当!”姚贾第一个附和了。

  “在下,无异议。”大臣们纷纷哽咽点头。

  “好。”李斯含泪点头,转身对殿口的甘泉宫总事一点头,“进午膳。”

  “如何如何,在这里饭?”冯劫第一个嚷嚷起来。

  “国难之际,大事刻不容缓,老夫得罪诸位大人了。”李斯深深一躬。

  “好了好了,何处吃喝不都一样?”冯去疾瞪了冯劫一眼。

  “也是,不早立储君,万事不宁也!”寡言的郑国叹息了一句。

  甘泉宫总事带着一班内侍侍女,抬进了一案又一案的锅盔肥羊炖。李斯游走食案之间高声道:“国丧未发,哪位若欲饮酒,得在三爵之内,以免误了饭后朝会。”冯劫顿时红了脸高声道:“你这丞相甚话!国丧未发,便是皇帝没薨么?老夫不饮酒,谁敢饮酒!”一脸沉郁的大臣们纷纷点头。李斯连忙一拱手道:“冯公息怒。老夫也是情非得已,恐诸位老军旅耐不得有肉无酒也,见谅见谅。”大臣们遂不再说话,人各一案默默地吃喝起来,全然没有了秦人会食的呼喝豪气。一时饭罢,片刻啜茶间大殿已经收拾整肃,司礼地侍中仆『射』便高声宣示朝会重开。

  “诸位,国不可一日无主。立储朝会,至为重大。”

  李斯肃然一句,举殿静如幽谷。李斯从自己地案头捧起了一只铜匣,语气万分沉重地开口了:“大巡狩行营至于平原津时,皇帝陛下给了老夫一道诏书,书匣封口写就‘朕后朝会开启。’老夫手捧之物。便是皇帝诏书。此时诏书未开,老夫先行对天明誓:无论皇帝遗诏如何,李斯皆不避斧钺,不畏生死,决意力行!老夫敢请,两位冯公监诏。”

  骤然之间,举殿大是惊愕。三公九卿大臣们都知道的是,皇帝留有两道遗诏。皆在赵高掌管的符玺事所封存;可没有一个人知道,皇帝给丞相李斯还有一道遗诏!李斯本是帝国领政首相,皇帝有遗诏于李斯毫不足怪,假若没有遗诏于李斯,反倒是奇怪了。大臣们惊愕的是,皇帝遗诏于李斯,自当李斯本人亲启,为何要李斯当着朝会开启?是皇帝怀疑李斯可能谋私么?一时惊愕之下。竟良久无人说话,连李斯亲请监诏的冯劫、冯去疾也默然不语了。

  “老丞相既已明誓,还是自家开了。”直率地冯劫终不忍李斯被冷落。

  “两公监诏,秉公护国,何难之有哉!”李斯有些不悦了。

  “如何?监诏了?”冯劫对邻座地右丞相冯去疾低声一句。见冯去疾已经点头站起,遂霍然离座一拱手高声道,“好!老夫与右丞相监诏。”两人走到李斯面前,对着铜匣深深一躬。冯去疾肃然站定。冯劫上前接过了诏书铜匣。放置在了今日特设在帝座阶下地中央位置地丞相公案上,对旁边肃立地冯去疾点了点头。冯去疾面对大臣们高声一句道:“诏书外制无误。”显然,这是报给所有大臣听的,是说该诏书地存放铜匣与封匣白帛以及印鉴等皆为真实。之后,冯劫拿起了案头备好的文书刀,割开了带有朱红印玺的白帛封条,原先被封条固定地一支细长地铜钥匙赫然呈现眼前。冯劫拿起钥匙,打开了铜匣。旁边冯去疾又是一声通报:“匣制封存如常。启诏。”冯劫拿去了最上层的一张小铜板,又拿去了一层白绢,这才捧起了一个带有三道铜箍地筒状物事。旁边冯去疾高声道:“尚坊特制之羊皮诏书,开诏。”冯劫大手一顺,两道薄片铜箍便滑落在了匣中。冯劫展开了黄白『色』的细薄羊皮,一眼未看便肃然举在了冯去疾眼前。冯去疾仔细打量片刻,高声通报道:“始皇帝手书,印玺如常。宣示诏书!”冯劫遂将诏书翻过。一点头,高声念诵道:“朕若不测。李斯顾命善后,朝会,启朕遗诏安国。诏书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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