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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千回百转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他还是他,我……自然也还是那个我。

  院子,在整座王府的最后一隅,安静。

  胤禛,永远的四爷,冷静淡漠的雍亲王。

  我,当朝皇四子嫡福晋,雍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前一个身份是康熙御赐的,后面的地位却是他给的。

  走在我前面迈入门槛的人还穿戴着进府时的满身风霜,站在房间正中缓缓转过身,微弱阳光照着窗边软塌,把黑色的阴影断在他脚边,渐短。

  我站在门帘内相隔几步,风吹动帘角扫过裙摆,踩着花盆底鞋的双脚凉咝咝地僵在地上。

  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来得早,也更冷。

  他就站在那儿看着我,面上少了刚才的阴郁,多了些明显的倦态。

  不管我怎么想怎么躲,看到这样的他,什么酸什么怨都先隐了去,只是心疼。暗自叹口气挪动有些僵的双脚走过去,抬手解上颈间盘扣。

  “都说让你洗漱了歇下,怎么比弘晚那两个吃奶的娃娃还不听话。一路赶回来又在宫里耗了半晌,好不容易进了家门,不说心疼心疼自己也想想这一府上下,多少人担着心呢。”

  直视银灰衣襟下渐露的白色,手被他握在掌心,连声音里都是疲惫,有气无力地低头抵在我肩上。“你口不对心。”

  句句肺腑也被曲解,还有比这更真的实话吗?不吉利的话我是不愿说的,可他若真是因为不疼惜自己而倒下,这府里的人怕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他耳后的发际轻轻摩擦着我的衣领,像临出门前的那个晚上,也这样不松不紧地抱着。

  缓缓神偏头印下一吻,轻推他的肩笑着回应,“等下厅里用膳,可别没有精神,一大家子人呢,个个剔透玲珑心,哪个疼了都……”

  指尖的冰凉被他捂得温暖,在掌心中动了两下攥得更紧,像是有刺扎在顶端又痒又疼,瞬间僵得忘了如何弯曲,也不知该怎样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了。”软软的话语传入耳中,萦绕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即使风尘染了满身,仍是遮也遮不住。

  点头应了犹豫着没再推拒,倚在他肩上小声提醒,“大老远回来,换了衣裳躺会儿吧,养养神也是好的。”

  “额娘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在这府里,你作主,出了这道府门,有我。”

  他知道?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他可知道他的额娘对我们说了什么,又暗示了什么?只怕他再懂也是无力改变,要不然就不会带个女人回来了。想着便摇摇头努力地笑,“额娘的话自然是对的,也是皇阿玛的意思。”

  耳边只有呼吸声,轻浅得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我把重心移过去舒服地靠着,他的手臂圈在腰后不动分毫。隔了一会儿才听到闷哑的低叹,又像是从胸膛震出来的笑声,随着胸前颤动起伏压在身后的手向上抚去,轻轻拍打在我脑后,险些碰掉绾住头发的金簪,被他随手摘下。

  颈后的温热透过五指传入脉管,揉按得我犯了困,隐约听见他贴在耳边低声询问,轻飘得不真实,“你呢?”

  “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懒懒的,有些意兴阑珊,不知他在问什么,也不愿费脑子去想去猜。

  胤禛叹得无奈,双手交握住我的脖子拉开些距离,盯着我的双眼里泛着幽幽的光,看起来冷却烫到我对视的眼底,烧灼。近在咫尺的面孔定在眼前,低声重复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让我听得真切,也看得真切。“我想你了。”

  我低下头当做认同,小声应和,“我也是。”

  “是么?”

  咬牙?短短两个字不像是出自那双唇,倒像哪里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拍在我后心,压了块沉淀淀的大石。

  熨贴着颈间皮肤的双手蓦地收紧,带着我的身体离了地面紧贴在他身上,拇指托起我的下巴,看清他骤缩的黑瞳,看清里面小小的两个我。不复当年的自信,更不要提神采飞扬。无法重叠。

  难怪他不信,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一个多月的想念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我的自以为是。

  “想到不愿见我,进了府门便丢下我转身离开,宁可抱着账册发呆,去扰了孙儿休息,也不肯回来面对我。”

  我摇着头眼睛涩得睁不开,紧紧缠住他的脖子把脸藏在他看不到的耳后。那股没来由的酸又从心底翻涌上来,几乎把我淹没。

  能怎样呢?他的额娘教导我们,皇子是要好生服侍的,何况还是他这样的亲王。儿女没了还能再有,却不能怠慢了做爷的男人。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哪里可以装作不懂,又怎么可能回避。

  他去谁那儿我从不过问也不阻拦,多少年了始终如此。可我也不会违心地去安排,我做不到。

  这一回,勉强为之,我躲得远远的把他留在那里,女人们各凭本事吧。我就当他还没有回来,还没有走近过我的身边。

  原来,也不行。

  潮湿眼眶蹭着他的衣领,洇掉银色的滚边绣线,洇湿浅灰领口的素白云纹,变得像是阴霾的天,灰蒙蒙一片。

  “你说很快回来的,你没有。我等了半个月,又盼了半个月,你带着他们去了整整40天。我跪在人群里看不见你,什么也看不见……那么多人,连我自己都找不着。”

  抱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勒得快要喘不过气,终是把我放回地面。我看着他的脚退到床边,袍摆在晃。跟过去想要接过褪下的外褂,他已甩在一旁凳上,侧头在我脸上看了一眼又认真地解起长袍的盘扣,手上不停话也不停。

  “哪家女人敢抬头去看,脑袋不要了?你是别扭自己还是考我?早看见你了,在我福晋那个位子,还能找不见?就连弘历他们都看见了,叫额娘呢。”

  他坐在床边脱了靴子,探身拉我过去圈在腿上,指腹抹过我眼底竟然翘了唇角,掌心一下下搓揉着我的手臂,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音调却明显在笑,“明知要等那么久,也不说多添件衣,冻着了?皇阿玛到园子时晚了些,耽搁了些时日自然回来晚了。想着你一个人自在开心,便没让人回来送信儿,原来心里还有我呢。”

  这男人诡辩第一,总有一万个理由堵得你没处发泄,说来说去竟是为了我好,归根结底倒成了我的不是。怎么不说他在外面玩得野了,忘了我呢。

  “你那么霸道住进来不走,还能轰你不成。”手指点住他心口隔了里衣画着圈,酸溜溜地不吐不快,“倒是这里,你也一个人在外面自在开心,又是爹又是儿子的尽享天伦,还有我?”

  脑子里突地蹦出一道小小的身影,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乌黑发丝绾成简单发髻,纤细手指扯着一块极嫩蓝色的帕子,光那颜色就俏生生的。

  除了我,那些女人也注意到了吧,怎么可能看不到。

  脸突然低下去险些撞在白色里衣敞开下的胸膛,快要呼出口的惊叫生生咬在唇齿间,咬疼了舌头。胸口处两道极细的红色血印像被细幼的指甲挠过,很细微却碍眼。

  “有没有?”

  他的声音响在头顶时,鼻尖恰巧抵在伤口上像被火烫到,想要退开脑袋一沉整张脸已贴上去,原就散乱的头发珠花发饰丢得叮当乱响,落在颊边的发挡住我欲呕的难忍。

  想要推他,掌心下的衣襟却攥得死紧,屏住呼吸挡不住熟悉的味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咚的一声吓得我绷直身子,脚心蹿上一股凉气,另一只鞋子也飞到床边不远处,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像我突然仰躺在床上。脑子嗡嗡乱响满眼纱幔乱晃,好多个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虚幻,直到他的脸放大眼前,鼻尖相贴。

  推不开反倒让他压了个实,双手覆在身上来回滑动最后箍在腰间,眯眼盯着我轻声质问,“让你好好调养身子,倒是越来越瘦,故意的?难怪一起风像要把你刮走似的。”

  双唇仍是柔软,胡子还是刺得我痒痒,掌心下的温热胸膛依旧跳动得强劲有力。

  指尖轻轻刮过那两道细微红痕,躲不开索性贴着他下唇咬了一口,“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倒是带着伤回来,故意的?难怪找我,要不要请苏太医过府诊治?”

  胤禛挑眉看我,顺着我指尖快速瞥了一眼,喉咙里发出怪异笑声,突然抬头咬在我唇上,疼得我叫不出来手上用劲一收霎时又给添了两条半新印子。

  “要不怎么是你儿子呢,犯起脾气还真像。”终于放我呼吸新鲜空气的某人脸色变得大好,抓着我手在胸前抹了下新伤旧痕,依然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眼底像是窜着两束闪着光的火苗配合他微喘的气息,“你儿子做的好事,差点让他阿玛含冤受屈。你说……罚你还是罚他。”

  罚谁呢?他这个样子明摆着,何苦让我做难。只是,他说弘昼?骗我的吧……可我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眼前的火热视线像他的手,毫不放松地缠着不放。这样的他我不陌生甚至想念,却说不出口,一张嘴竟是让我想找条地缝的别扭怨念,“胤禛,以前不会这样,我总能找到开心的理由,现在会累,会怕,会想很多以前的事,却又记不清楚。我……是不是老了。”

  他突然板了脸,提着我腰离了床铺半悬地紧贴在他身上,严肃面孔却挨的更近。“我呢?在你心里,我也老了?是不是?”

  “没,你是男人,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我们一起走到今日,我什么样儿你就什么样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的日子还长,以前的事该记的记,不该记的早该忘掉,不要去想。”

  “是么?”

  胤禛气得抿紧嘴角,眉头和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盯着我,掐在腰侧的手突然抓住衣摆。

  慌忙按住不停扯着盘扣的手,他却更加用力地一把拽开,冰凉空气瞬间侵浸肩颈的温暖,两种温度冲撞得我忍不住叫出来,被他封堵。

  “老了?”唇舌间有着浅浅茶香,混合着同样浅淡的檀香像把这两个字顶进我嘴里,吞吃入腹。这种语气鲜少听到,有点邪带着让我无法抗拒的试探引诱,不若平日人前的他,那个叫做雍亲王的他。

  安静,只听得到衣衫拉扯的窸窣和我们的喘息,伴着一道轻缓的吱呀声。阳光弱得难以分辨,只有一片淡橘色透过窗纸笼着空荡荡的软榻,外面依稀两道人影。

  用力推他分开胶着的唇,换来一双不解的眼,里面满溢的还有他的情,和欲,此时此刻不容推拒。摁着他的肩躺在床上,努力让声音清晰仍带着不稳的喘,急得像要把心跳出喉咙,“胤禛,晚膳……我们……”

  话说了半句,双臂已被狠狠抓住摔到他身上,带着热气的低吼喷吐在我唇边,“去他的晚膳,你刚才在这间屋子以外说的话都可以忘了。”

  这男人目中无人也就罢了,还不讲道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我装作忘了,这一府的女人哪个会忘。还有,还有那个新进门的女人,很小的女人。

  “我……你知道……我……”换个说辞很难,夫妻这么多年这样的话用来拒绝竟是头一回。脸上烧得厉害心跳得更急,看到他仍有些恼挑起的眉眼,咬着唇快速说出纠结在心里的话,“别拿这个试我,我真的禁不起你的折腾,你知道,你真会把我活活累死,饶了我吧。”

  话音未落我又仰躺回去,随着他快速压下来的还有床边阻隔一切的纱幔,将我们笼罩在私密的空间。明明是张宽阔大床,却因他的覆盖显得狭小局促,明明秋意寒凉,却因他的拥抱而温暖炽热。

  原还愤愤不平的人竟然笑出来,脸埋在我脖子上还能听到低沉笑声,“二十年前你就这样,不求上进,倒怨起我来。好在这身子倒也没变,且老不了呢,还得再赔我一个女儿。”

  我的脸更是烧烫得难忍,闪躲间胸前肚兜在他掌下消失不见,急跳的心房被他握在掌中。

  没变么?在他口中瘦是不变的,其它也是?

  渐失了思考能力时,蓦然想起不知什么女人曾经说过,一个女人若是到了四十岁还能保持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那就是成功。

  我有些混乱,这是哪一世的事,大清朝该是没有女人敢有这般想法,更不可能说出口。

  唔……管它呢,成功有很多种,能让这拥有众多女人的雍亲王独独偏宠我二十几年,已经是非常NB的一件事。

  还想怎样成功?及时行乐才对!我多想他啊。

  至于其它,可以暂缓,如果一会儿我还没有被他累死在这张床上,再想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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