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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父女二人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如果我没有送绸缎给年氏,就不会从她口中得知胤禛送了衣裳。如果不是因为年氏明推暗讽的示意,红挽就不会为我出头。如果不是这样,胤禛也不会和女儿发生争执,更不会又气又伤的病倒。

  左手掌心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被红挽的指甲抓了两道口子,抹了伤药用不了几天就会好。只是怒急攻心外加心伤难愈的折磨,就变成了高烧不退。

  这二十多年里,胤禛的身体一向很好,少见患病。只是平日里表现得越强硬的人,在倒下的时候越会比普通人更脆弱,也更执拗。

  明明已经烧得全身烫得像火一样,偏就不肯好好休息,躺在床上不停说话。恨不能把红挽从他的手上来到这世上,一直数说到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但凡他知道的,没有一件落下。

  我坐在床边一遍遍地给他擦着身子,一句句听,心里说不出的疼,像是被他的话捻了条细细的看不见的绳子,缠在心上用力拴紧。

  忍不住想要拉了红挽来好好地听听,看看她阿玛被她的一番话折磨成什么样子,却被他死死抓住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去。躺在床上话都说得无力的人偏却不停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那道门帘,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哄着劝着躺好了,眼睛却始终睁着,怎么也不肯闭上休息。

  伏身趴在枕边,用帕子擦着仍是热烫的额头,轻声安抚,“胤禛,睡一会儿,你睡了,我也好放心地睡下。”

  脸上泛着红的人固执地摇头,顺势将脸转向里侧,抿了嘴角不再看我。

  急得我隔了被子拧着他肩膀,故作轻松地说:“爷,别闹了,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哪家姑娘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跑出门的,被人笑死。挽儿早就睡了,明儿一早指定要来看你的。”

  “胡说。”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侧脸,紧闭的唇像是没有动过,眼睛里满满的委屈像是没有要到糖吃的孩子。这一句……嗔得有水准,完全不是四爷风格啊。若不是烧坏了他的发声组织,就是烧出了我的幻听功能。

  胤禛转了头看向窗子,失了神的眼睛眯着看了半晌也不知能瞅出什么或是已经瞅出了什么,竟然唇角动了动笑起来。

  吓得我以为他烧糊涂了,急得要去叫人再请太医过府,才听见他幽幽地开了口,“你走那年,挽儿总是粘着我,不管我走到哪儿她都要跟着。有时在书房,就是过了子时,她还靠在榻上看书,蜡烛换了又换,从来不说困。”

  敢情四爷还沉浸在温馨又河蟹的忆当年里,没完没了呢!

  看来这股子劲儿,要是雍王府二格格今晚不出现,真是怎么都拧过不去了。

  原本还纠结着担忧女儿的心,霎时被他给折磨得没了力气,只想把红挽抓来一顿好打。

  无奈地叹口气将帕子用力丢回盆里,从床边猛地站起弯腰将手伸到他颈下。

  “怎么?”胤禛的眼里泛着血丝,红得就像热烫的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我肩上,隔着里衣,他的掌心仍是热得厉害。

  “我去找她你不让,偏又等着盼着,你说说,这是折腾自己还是折腾我呢?现在,我不找了也不等了,这就扶你去她房里,看看那个不说困的死丫头现在到底睡了没有,是不是没心没肺睡得着,放着你在这儿想着她念着她,不闻不问。”

  胤禛的手从我肩头滑到床上,无声地落在厚厚的两层锦被上,闭了双眼不再看我。

  “哟……额娘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说阿玛病了,怎么还这么亲热。看来,挽儿这汤药……送得还真不是时候。”

  嬉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熟悉得一如往日,没正经。

  枕在我胳膊上的人该是也听见了,竟然没有反应。看着近在咫尺的潮红脸颊,胡须下的薄唇隐隐在抖,还有落在被上的手指慢慢屈起抓住了红色的缎面。

  无声笑笑抽出手臂扶着别扭的四爷躺正,握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回身看向笑嘻嘻地站在门帘内的红挽。大红色的裙褂,外罩一件白色小坎肩,上面绣满了翩翩起舞的彩蝶,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配合乌黑发丝间别的一只蝶型簪子,亮丽又娇俏。

  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还知道打扮,就是时辰不对,该睡了,而且她阿玛也病得没精力欣赏。

  红挽看着我,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像是规矩十足,双手端正地托着一只药碗。

  到了床前,红挽快速将碗放在角凳上,手指捏着自己的耳朵,不停跺脚。

  “烫?”我摸了摸碗沿确实烫得很,看她刚才端着走进来还以为是温的,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忍得住。

  算她还有良心!就是憨了些,难道不用托盘烫着自己,能哄得她阿玛更开心?或是病能好得快些?

  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拉过烫红的手指吹了两下,除了指尖手掌冰凉。心里怨念,使这些存心害人心疼的小伎俩还不如当时别惹她阿玛生气呢。

  红挽咧了嘴角嘻嘻一笑,抽回双手提着裙摆跪在脚塌上,掌心已贴在胤禛额头。

  “阿玛,舒服吧?”红挽嗲声嗲气地说着将下巴抵在枕头上,微红的鼻尖几乎贴上胤禛的脸,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小嘴不停地动,“听说您病了,挽儿特地跟眉妩一起煎的药,说是要趁热喝。为了您,挽儿可是在外面站了好久,连斗篷都没有穿。喏,手都是冰的,是不是很舒服。”

  我摇摇头坐在床边,看着装可爱的女儿还有装睡着的父亲,真不想搭理他们两个。

  “阿玛,别睡了,睁开眼睛看看挽儿,吃了药再睡,明天病才会好。要不额娘会担心的,挽儿也会担心。”红挽说着小手抓在被子上推着假寐的某人。

  歪头看向仍闭着眼仰躺不动的四爷,拍拍红挽的肩小声嘘道:“你阿玛睡了,别吵他,等他醒了热过再喝。晚了,你回吧。”

  我的话音才落,床上的人已经不给面子的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演技高得让我忍不住叫上一声好。

  偷偷甩了个白眼,暗叹这别扭的父女俩就连和好都要搞得这么矫情,回头再看时,胤禛已在红挽的搀扶下靠坐起来,死丫头正笑嘻嘻地扯着被子掩在她阿玛不小心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肩上。

  胤禛直直地看着端了药碗和药勺小心吹气的红挽,像是不经意地在问:“弘晚呢?”

  弘晚?他倒谁都惦记。只怕问弘晚是假,别扭才是真的,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

  我蹬掉鞋子将腿挪到床上,抱着膝盖无声地看,不知这父女二人吵过之后,还能再演出什么戏码。

  红挽举着药勺送到胤禛唇边,见他喝了才笑着回道:“还说呢,早就回自己院里去了,想是放心不下弟妹还有她肚子里的娃娃。要不怎么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就连阿玛也是会忘的。所以啊,您现在就能知道,挽儿有多好。”

  “你?”胤禛轻微挪动着身子又往垫子里靠了靠,眉尾微挑像是在笑,声音轻得有些飘,却能感觉到与刚才红挽进屋前大不相同,人都显得精神了些。我爬到里侧仔细帮他掖好被角,手已被握住伸到被子里贴在他腿边。热气暖暖地包裹着我的手,就像此时房间里流动的温暖气息。

  红挽小模小样地快速瞥了一眼,装作没有看到仍是认真地吹着药小心地喂,仍是笑着对她阿玛说话。“对啊,阿玛真聪明。您没听古人说嘛,久病床前无孝子,那都是真的,孝女倒是有一个,可不就是我喽。”

  “呸!闭上你的嘴。”我抬手一巴掌拍在她头上,药从勺里抖出来顺着胤禛的嘴角往下淌。看着红挽发间有些歪斜的发簪,心里的闷气终于顺了些。

  无视胤禛侧过头无奈地轻摇,还有被子里的掌心被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瞥着红挽无辜的样子低声啐道:“你阿玛好得很,睡一觉就能好!”

  红挽将药勺放在碗里,掩了自己的小嘴大眼睛圆睁,嘿嘿干笑两声才抽出帕子擦着胤禛嘴边,探过小脑袋几乎贴上她阿玛的脸,讨好地说:“挽儿错了,童言无忌嘛,阿玛可别跟额娘似的那么小气。”

  天啊,我真是对这父女俩无语了,这是认的哪门子错?敢不敢把话说清楚,敢不敢直面人生啊,要不要这么矫情啊。

  “嗯。”胤禛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看着红挽撒娇似地把头枕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哑,“就这点儿像你额娘,认错比什么都快,就是不知改不改。”

  快?我的神啊,饶了我吧。咱能诚实点不?敢不敢,敢不敢!

  要真是够快,您这病早就好了,怕是这会儿都能上房揭瓦了。往日对我也没见这么大度,厉害得恨不能咬死我,怎么到了自己闺女这儿,万事好商量。

  居然还说她像我……我哪有这么无耻啊!明明错得都够暴打好几回了,还搞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像是来邀功的。偏就有人乐意给她搭台子,敲锣打鼓的,生怕这戏人家二格格不肯赏脸继续唱下去。

  不过就是一碗汤药,喝得都快凉了吧。

  我瞅着半天不见少的药,忍不住怨念,还是当闺女好,就是把天捅出个窟窿都有老子给缝补,做人家老婆有什么好呢。

  胤禛的心情好了很多,靠在垫子上和红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两个人也不理我,聊得有来有往不亦乐乎,像是这房里没有第三个人。

  红挽的下巴支在被子上,眼睛一眨一眨地,闪得把烛光都暗淡了。

  临要出门前,红挽凑在胤禛耳边悄声说话,我支了耳朵仔细地听,忍不住笑,这丫头还真是时时刻刻打着小算盘,就不知有没有她阿玛打得高明。好在,听了这话,胤禛被她伤了的心,也能放下了吧。

  “等挽儿嫁了,想再回来见您都难,挽儿舍不得您和额娘。就是将来生了娃娃那也是别人家的,不像弟妹那样,能给您生孙子延续香火。阿玛若是也舍不得挽儿,就再留我几年吧,挽儿好好地孝敬您和额娘,再也不气您了。”

  胤禛直直地望着床顶的幔帐,像是想了很久,才闭上眼睛低声回了一句,“那就姓爱新觉罗。”

  红挽笑着走了,我却被他这句话轰得难以平静。

  不是要招赘吧,姓爱新觉罗?

  这满清的皇家公主没听说有这先例吧,不嫁去和亲就不错了。况且,就是你想,那也得你老子康熙同意了才行,或是等你做上皇帝。那得等多少年啊……

  不得不说,胤禛,作为一个不能预知未来的古人,在自信这一点上,还真是无人能出你之右,与别扭比翼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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